《超没朋友事件簿》圆山

37、转机来了

　　杨淘从意识世界骤然醒来，花了好一会才分清周围的绿色液体是意识构建出来的，还是南孟学园后山地下实验室里真实存在的。
　　她立刻紧张的望向应以昼的方向，没想到目光正好和望向她的应以昼对上，杨淘像火中取栗被烫到的猴子，正要移开目光，却迟疑了一下开了口。
　　“你醒了……”没等应以昼回答，杨淘话语间先是短暂地确认了一下方月岚、邱宇和夏贤三人的安否，接着迅速切入正题。
　　“前面发生的事，我就不一一解释了，虽然方月岚是带我们回到这里的人，但本来发展成今天这个状况也避免不了，想必你们都能谅解……”杨淘语气中充满“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谅解”，但见除方月岚以外的三人面上都无异色，继续说道：“浸泡在稳定剂里，对正常人身体侵蚀的原理就是……我们会逐步被溶解，再被当成营养成分输送给……”
　　“古龙！”方月岚插话道。
　　“在意识世界里沉睡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没有形体、说自己不是人类的家伙，方月岚推测它就是古龙。至于证据……”
　　“古龙是我父亲在南孟发现的，他牺牲了大量财力、物力抓住，将它囚禁在南孟学园后山当成了实验品。稳定剂的原理也是他经过十几年的研究逐渐改良后固定下来的。按照他从古龙身上榨取能源的方法，古龙根本活不了多久，但是自从……他发现了将活体溶解在稳定剂里，再用来向古龙供给能源这个方法后，就有很多人因此而成了牺牲品……”
　　大家陷入短时的静默，邱宇突然开口道：“方月岚，难道你妈在这里的意思是说你妈也曾经被浸泡在稳定剂里……”
　　邱宇的眼睛因为惊异而瞪得大大的。
　　“没错，她是父亲的第一号实验品。”
　　“…………”连杨淘也不禁震惊到失去言语。
　　方胤成的不择手段一直为人所知，毕竟成大事的人没有一些狂野的想法也不可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但是能疯狂到把自己的妻子当做食物喂给摇钱树，希望摇钱树吸取养分后开花结果，永远为自己提供荣华富贵，甚至比那更为禁忌的东西，则是以普通人的思维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
　　“大概是稳定剂的‘副作用’，人被溶解到连毛发、骨头都不见了之后，意识却留存在稳定剂之中，这或许不是稀有金属的参与或者化学作用使然。所以从母亲失去了□□之后，我一边忍受着恐惧，一边定期来到这里，把自己浸入稳定剂里，就为了和母亲聊上两句。”
　　“方胤成……你爸知道这件事？！”杨淘想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却还是失败了，诧异和嫌恶充满了每一个音节。
　　“父亲他知道，但是他从来没反对过……他默许了。”
　　默不作声的探险社社员们，各自在心底猜测，方胤成此举是否有一丝丝的内疚或者歉意。这种想法在脑海中盘亘片刻，便被轻松地划去了。硬要追究方胤成为什么对方月岚来接触母亲残存下来的意识这事睁一眼闭一眼，也不过是出于“不足为惧之物，放任自流即可”的想法。如果哪天方月岚做出了任何会令方胤成觉得越过雷池的行为，他自会毫不犹豫的启动清楚计划，像探险社社员划掉怀柔的想法一样，令亲生女儿的存在一笔勾销。
　　“那么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外援……”杨淘收敛了伤感的情绪，把对方月岚的同情悄悄的藏了起来。
　　“只有从外部突破，否则以我们现在手无寸铁的状态，根本无法打破这些玻璃罐子，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
　　夏贤虽然自始至终未发一语，但他已经在脑内描绘出了整件事联结成的网络。
　　“古龙会为我们创造机会——如果那个‘非人类’真的是古龙，并且它说的是真的。”杨淘的假设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导致功亏一篑的要素，准确地说，一旦开始计划，那么每一个环节几乎都没有任何保证，对于眼前的这五个人来说，要么相信，要么直接来到死亡结局。其实在每一种假设里，都不能直接看到“成功的可能性”这六个字，所以不如直接在极其有限的选择中按照“这么做一定能成功”的路线，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能想到会真情实感、使上吃奶的力气来救我们的……”邱宇食指点着下巴。
　　“糖水店老板！”
　　“汤老师！”
　　“学校门卫老王！”
　　邱宇、杨淘、夏贤三个人异口同声分别说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像在等待时机、大脑狂转的应以昼差点一对白眼翻上去。
　　“我说，汤老师就勉强算个80分答案吧，糖水店老板和学校门卫老王是怎么回事？”
　　应以昼开了口，杨淘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醒来之后，两人虽然没有就意识世界里的对话继续再说下去，但是只要大家还能劲往一处使，就增加了生存的几率。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先确定现在在这里的全员还有“以后”才行。
　　“糖水店老板什么都有呀！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个……在我们被绑架的时候，嘴叼雪茄、头戴钢盔、肩扛着RPG，‘嗖’地一下把学校轰开一个大洞来救我们的那种猛汉！”
　　夏贤一脸淡然紧接着解释道：“邱宇说的那是史泰龙，不是糖·水·店·老·板。”
　　夏贤语毕，立刻换来了在座所有人除了邱宇本人的一致赞同。
　　“那门卫老王是怎么回事……”应以昼根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连自己的智商都跟着下降了一些。
　　“老王是最熟悉这个学校的人。他每天在学校呆16个小时以上，学校的边边角角、一草一木对于他来说……”
　　“但是我们在一个不存在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但对于老王来说是不存在的，对于学校里99.99%的人来说也都是不存在的。”邱宇立刻拿出凌厉的态度，像刚才夏贤对她的四两拨千斤一样，轻易地在夏贤的答案上面划了一个叉。
　　“汤老师汤老师汤老师！”杨淘为自己的答案重新投了一票，一轮排除法过后，或许汤老师这个提议能收获一点支持。
　　“问题从一开始问的就跑偏了……不应该问‘外援是谁’，而应该问‘怎么才能找到外援’。”
　　短暂的热烈气氛像潮水般迅速退了下去，刚才五人在插科打诨的交谈之中好不容易流露出的乐观像退潮之后斑斑点点的海滩，重新回到一筹莫展地困局。
　　应以昼见半天没有人吱声，转向方月岚：“这个设施就没有什么弱点？或者有没有什么工作人员可以在一周之内跟我们接触、被我们说服、帮我们离开这里？”
　　话一说出口，连应以昼都觉得他们的希望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策反这里的工作人员？只要一句“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看你们”就立刻枪毙了。
　　“我们或许有一个外援，但是就像刚才说的，我们没有通讯手段能联系上外援，所以能不能得救，目前完全说不准。”方月岚的话太过语焉不详，以致应以昼觉得追问下去也没有太大的实际帮助，就只是大家听听作罢了。但是杨淘不肯放过，还是追问了起来。
　　“你说的外援我们认识吗？”
　　方月岚没有马上回答，迟疑了片刻，在这片刻里，杨淘察觉到方月岚把刚才的话题已经咽了下去：“一般被放进稳定剂之后，需要两周的时间完全融化。我们现在穿着的鱼人服会减缓这个过程。工作人员会通过仪器和肉眼观察两种途径确认被试体的状态……”
　　“多久确认一次？”杨淘尽量让自己抱着一线希望，去问出可能走进死胡同的问题。
　　“根据以往的惯例，为了收集尽可能多的实验数据，工作人员都会每天来探视一次。但我们很可能是例外，也就是说……比起收集数据，我们的功能已经十分明确了。”方月岚不想让大家太过消沉，所以用了尽可能委婉的说法。言下之意，像他们这种被放弃的情况，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关心他们的死活了。工作人员根本不来探视，直到他们融化成古龙的“能量饮料”也不无可能的。
　　众人陷入不约而同的沉默，宣告了一场努力过没结果的对话划上句号。
　　要是所有的路都不通，古龙怎么会给出让我们逃离这里的方案？事到如今，就该放弃提前做准备的想法，但是……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那个家伙！
　　杨淘自顾自的放松了身体，开始向意识海洋的最深处下降。而在下降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意识世界里不停呼喊“非人类”，但是在须臾之间还在帮助杨淘训练操控意识、帮她了解这个前所未有的世界的非人类在杨淘的内心被恐慌吞噬之前，都再也没有出现。

　　“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沉睡？”
　　“睡觉是最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
　　“逃避问题的方法。”
　　“为什么要逃避，而不能起身去解决。”
　　“因为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不了。”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而且我试过了。”
　　“哦？你试过。”
　　“我试过了。每一次，每一个问题，稍有一点机会我就会去试，哪怕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无解……只要你了解得够多，就不会用这种乐观的口吻跟我聊天了。”
　　“所以那些始终保持乐观的人，只是因为知道得太少了？”
　　“十有八九，我猜就是这么回事，他们要么经历得太少，要么知道得太少。”
　　“也有很多乐观的人明明知道得和你一样多，还是选择了保持乐观。”
　　“这种人我不懂，我也永远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你说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人，简直像在说感染了傻瓜病毒的人。”
　　“这么说吧，和乐观相连的是不断地失望。他们所期待的光明的未来、美好的结局，大都不会如愿获得。”
　　“你听说那个童话故事吗？国王想要从全国的孩子中挑选继承人，谁种出的花最好看，谁就可能成为未来的国王。孩子们种下国王给的种子，每天浇水、悉心照料，每个人都种出了各色好看的花。只有一个孩子什么都没种出来，最终在验收鲜花的那一天，端着秃秃的花盆去见国王。”
　　“那个什么都没种出来的孩子是唯一一个没有弄虚作假的孩子，什么都没种出来是因为国王给的种子本来就是熟的。这么老的故事，我当然听过啊！”
　　“什么都没种出来的孩子也经历了伤心的日子，在所有的孩子当中成为异类，失去被选上的资格该是有多失望啊！但失望并不是结局，结局出现在失望之后——他还是能获得他应得的奖励，只要他做的是正确的事。”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没有国王，也就没有被隐藏的规则，‘应该’、‘必须’都不存在。所见即所得，做不到的已经失败，没有获得的就永远失去……话说，为什么是你反过来对我说这些呢？我们的角色是不是倒过来了。”
　　“想对我说的话，你已经说过了，所以现在该我了。”
　　“你原谅我妈了？不，让我重新问这个问题。这件事我们可以把它按下暂停键，等……无论是逃离这里，或者永远‘定居’这里以后再来解决？”
　　“你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
　　“让我追着这一切的并不是单纯的动机，从始至终我就是在寻找古龙，研究它的一切……”
　　“关于古龙，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一个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我没有切实的证据，在真正见到它之前，我要是跟你说‘嘿你知道吗，南孟有一种生物保证你没见过，就是古龙！’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而是以为我着魔了。”
　　“你以为我现在就不觉得你着魔了？”
　　“至少是另一种着魔。”
　　“夏贤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们没谈过这些，就只是……我想干什么就跟他说，他就来了，帮我找，直到找到一些线索为止。”
　　“他跟着你上山下水落矿坑，你们甚至没聊过古龙的话题？？现在我觉得平衡多了。”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在你来之前我就一直在找，来了以后也在你的帮助下寻找的东西，现在就在外面。很可能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是古龙燃起了你的斗志，所以你愿意来找我了。你大概想的是‘就算要融化在这个鬼地方，成为古龙的奶昔，也要先看上一眼，哪怕一眼’，我说的没错吧！？”
　　“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不是全部。”
　　“嗯哼……”
　　“你还不明白吗？你妈的事、方胤成的计划、南孟的事，所有的事都是连在一起的。”
　　“怎么个连法？”
　　“我有个想法……”

　　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提高生存率，五人决定在约定的日期之前保持睡眠的状态，然后在意识世界里见面。
　　罐子里的五人都保持着最低的心跳、血压，宛若进入了冬眠状态的熊。然而意识世界中的五个人却陷入了对各种求生方案无休止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他们所假设的各种可能性都缺乏实施的可行性。
　　在第1048次五人又陷入震耳欲聋的争论之中时，邱宇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夏贤也消失了，用不了多久五人全部从他们随意构建、自由翱翔的意识世界回到了一筹莫展的现实。
　　“哥，你怎么在这？”邱宇因为太过激动，喊出的声音形成了几个巨大的泡泡，顺着绿色液体升起至罐顶。
　　杨淘顺着邱宇的“咕嘟咕嘟”声看向来人，既不是科学狂人·邱家大哥邱甍，也不是负责安保工作的邱家三哥邱衢，看邱宇激动地在稳定剂中拍打罐子的样子，杨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人算不如天算，如果说没有外援可以救他们出去是一个诅咒，那么现在或许就是打破诅咒的时候了！
　　“邱宇！邱宇……哥哥对不起你！”
　　“哥，先别说这些，放我出去！你能做到的吧？！”经过四天在意识世界里无休止的争论，南孟探险队的成员被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世界差点逼到发疯。邱家二哥邱墁的出现无异于被围困在黑暗里的人们见到了普罗米修斯，手执火焰，伴随着光明和希望。
　　“小妹，我来这……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邱宇不但声音颤抖，连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
　　“小妹，你和你的朋友们绝对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你们不应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二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邱宇心中的希望之火转瞬熄灭，悲伤凝聚在胸口，又化作了愤怒，她拼命地锤打着罐子，在邱墁听来，却只能感受到轻微的震颤，甚至还比不上一只秋蝉带来的鼓动。
　　邱墁把双手贴在罐子上沉默不语，认邱宇在罐子里无力地挥舞着拳头，他的双手慢慢滑落，跪坐在邱宇面前。
　　“哥没用，帮不了你，三天以后你就会永远留在这里，不多不少，三天……哥有机会再来看你……”
　　邱墁的话还没说完，不远的入口处门骤然打开，两个武装安保人员走进来，架着邱墁的胳膊，把他拖出了实验室。
　　南孟探险队的所有成员都被刚刚发生的事当头痛击了一拳，比起从来没有希望，更可怕的是曾经抱着希望，却在转瞬之间破灭。
　　杨淘想安慰几句邱宇，却看见邱宇随着安保人员把二哥拖走竟然进入了睡眠状态。就算是想从心理上逃避死亡阴影的威胁，邱宇的反应也过于迅速了。杨淘也赶紧闭上双眼，想去意识世界里和她聊聊。
　　等她到达意识世界后，她发现景色一变。
　　这里既不是海底，也没有无边的黑暗。她最先看见的是一盏黄铜绿色台灯，像众多公共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摆放的台灯，供借阅书籍的人使用。绿色台灯、黑胡桃木的宽大长桌，高到看不到顶的木质书架，一排一排延伸到无限的远处。虽然再出现什么奇怪的设定也不会让她产生超现实感，不过整体风格如此沉稳、和谐的画面，却是从南孟探险队被强行带走以后没出现过的。
　　“黑客帝国？”杨淘嘀咕了一句，很快就在一个桌旁看到了邱宇。
　　“喂，邱宇，你还好吧？”杨淘的小心翼翼包含着生怕邱宇彻底放弃的担心。
　　“当然，为什么不好？”邱宇的语气十分平稳，平稳到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你……刚才……你二哥……”杨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我们的转机来了！”邱宇的眼睛在图书馆昏黄的灯光中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