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苏昔

13、第十三章

　　落英托着下巴又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跟司晏说：“我怕是撑不到帝子下场的时候了。”
　　司晏道：“无妨，仙子既然疲惫，就该早些休息才是。”

　　如此，落英便同司晏辞了别，瑾瑜也道后面怕是没什么好看，要跟着落英一起回去。与岐山传音了一声，他不像小辈们，旁边还围着几个说话的仙家，却是想走也走不了的。

　　腾云离去之前，落英抬头朝最上方的观仙台看了一眼，莫名有种错觉，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君上也在看她。
　　她传音道：“君上，我回去歇着了。”

　　缪远道：“果真是仙力损耗过度？那火于你来说，应废不了什么仙力。”

　　落英嘻嘻一笑，“便知瞒不过君上，我不过是看得无聊，便寻了个由头回去歇着罢了。还有什么比我这先天不足，神魂有缺更现成的理由吗？”

　　缪远似乎无声笑了笑。天帝瞥见，惊咦道，“神君也觉得亦瑶方才比得不错吗？”
　　缪远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神会持续了三日。落英看了一日热闹，后面两日就借口养伤没去了。瑾瑜回来告诉她，最热闹的一场乃是帝子与妖族三皇子西乾的那场，二人打得昏天黑地，最终还是帝子胜了，这场的热度已经盖过先前她与牧霖那场。

　　落英懒懒地倚在塌上，说：“意料之中的事。”

　　到了第四日颁布名次的时候，头名与次名当然是无可争议的，乃是帝子司晏与三皇子西乾，只是，到了这第三名，仙家们却出现了些分歧。

　　一部分仙家说，这第三名应要颁布给凤族的落英仙子。乃因她与牧霖对战的那一场实在过于出彩，就算她所使用的火焰不是神火，怕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灵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胜了牧霖并非侥幸，而是全程压制，这第三名不给她给谁？

　　可又有一部分仙家拿着规矩说事。说神会的名次本来就是要看胜场数目的。落英是胜了牧霖不假，可她只打了一场，牧霖后续的对战可是全胜，并且表现也俱是不俗。

　　落英只参战了一场倒确实是一个巨大的短板，到最后，原先力挺她的仙家也被说服了，这第三名便判给了牧霖。

　　落英对自己什么名次无甚感受，瑾瑜却很扼腕，仿若与这名次失之交臂的是她自己。
　　落英笑了，“你这般恼恨作甚，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瑾瑜眨眨眼睛，“谁说是虚名，要知道天族举办这次神会，可是下了血本的，头三名俱有重奖。”她掰着手指，细细数来，“听说第一名奖励三滴圣泉灵髓，第二名两滴，第三名一滴，哦，据说还有个什么神秘机缘，这机缘是什么暂且不提，圣泉灵髓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它齐聚了圣灵泉所有的灵性精华，功效是圣灵泉的百倍千倍。听说哪怕是一个人魂飞魄散，只要有一丝魂尚在，用一滴圣泉灵髓，也能神魂重聚，除此之外，它还是个疗伤的圣药。”

　　她忽而想起什么，朝四周看看，凑过头与落英传音说：“听说五百年前咱们神君出世时，帮助天族击退了魔军，天族便是以一瓶圣泉灵髓作为酬谢，因此偿还了因果的。”
　　“你想想，能抵去天族欠下的人情的好东西，可不得是稀世珍宝么！”

　　落英听罢，唔了一声，疑惑道：“君上不是一直对天族十分冷淡么，怎会主动帮助天族击退魔军？”

　　瑾瑜挠挠头，也疑惑起来，“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君上确然十分冷淡。当时天族以为君上是要向他们示好，结果君上却说，是魔族集结军队的动静太大，扰了他的清净，让魔军退去栖梧神山万里之外的地方。”

　　落英道：“即便这般，君上帮了天族大忙是不假，因果已然结下，天族若是不偿还，便是欠了大人情了。”

　　瑾瑜点头：“正是如此。后来天族便想着重谢君上，要大宴宴请，可君上却拒了，似是不想与天族有过多牵扯。只道，他击退魔军受了些伤，若天族真想偿还因果，便与他一瓶圣泉灵髓养伤，从此便就两清了。”

　　落英听罢，轻嗤一声：“一瓶圣泉灵髓而已，如此说来还是天族占了便宜。”
　　瑾瑜摆手，“要不怎么说咱们君上神品贵重呢。”

　　当然，无论怎么说，圣泉灵髓也确实珍贵，不然也不能抵去天族欠下的恩情。故此，外界的对于这次神会的关注点都在灵髓身上，却忽略了天族所说的神秘机缘。
　　哪知，神会之后，天族却召集前三名所在的家族，说有要事，要与众密谈，这事，便是有关于这个神秘机缘。

　　因落英不在这前三名之列，岐山以为此事便与凤族无关，哪知竟也收到了邀请。
　　岐山惊疑不定地跟缪远请示，缪远淡声道：“无需多想，天族既相邀，我们去了便是。”顿了顿，又添一句，“此行叫上落英瑾瑜。”
　　岐山安定下来，躬身道是。

　　这机缘不机缘的东西，落英倒不是很在意，不过瑾瑜却很是欢喜了一场，大约又可以让她瞧个热闹。

　　不过是一平平无奇的密室，然而进到里间却别有洞天。清泉流水，松声簌簌。十几方案桌，上摆仙露琼浆，是一副很有仙家意趣的景致。天族向来是会享受这些的。

　　落英打量四周的时候，恰好与司晏的双目对上，落英朝他笑笑，他一勾唇，似是不好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颔首之后便又引着其他仙家入座。

　　天帝来的时候，人已经都齐了。他未着冠冕，看着稍显和蔼，然而天君的气度威严依然一览无遗。

　　不过落英却认为，若说端方神格，应无人比得上君上。君上本是俊美无双的面容，爱冷肃着脸，气势又迫人，这般面貌，便易显出神祇的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来。天帝在这上头就吃亏了些，他蓄了长须，看着老成，便让人感觉是年岁上压人，而非气势。

　　天帝似乎不欲卖关子，望着众仙，开门见山道：“我天族打算开启神器万相镜，打造一方上古幻境，此次神会前三名所奖励的机缘，便是于此。”

　　此话一出，倒并未引起什么波动。能坐在这里的仙家，至少都是一方大人物，自能端得住架势，不过心中的波澜却一点不少。万相镜，这种上古神器用了一次，少说也要上万年恢复灵性，此番天族竟舍得拿出来，倒真是大手笔啊！

　　天帝望着这些面上无波无澜的老东西，知道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忽而叹了口气，做出坦诚的架势来，“三界如今的情形，众仙都也知道，法术不兴，神位稀薄，远不如上古时繁盛。又有魔族作乱，无法安定。”

　　“不知陛下所言，又与万相镜何干？耗费人力物力打造上古幻境，又有何用呢？”麒麟族长不紧不慢地捻须道。

　　天帝自然不惧他的质问，此刻肃着神色，淡声道：“自然是有大用处。我先前既以提到如今神位衰竭，倒不如再说得明白一点，现今，已没有真神了。想必这点，众仙比我更心情。”

　　果然，“真神”二字一出，宛如心口的倒刺，让众仙的脸色变了一变。三界的局势如今这般乱，难说不是因为没有出现一个实力能够力压三界的真神，如此，才让各方雄起，割据不断。

　　若要钓鱼，必得先放饵。如今饵已放下，效果，自然十分不错。天帝满意他所得到的结果，继续缓声道：“打造上古幻境的原因，便是与真神有关。众仙皆知，上古能人辈出，乃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只是如今上古覆灭，上古种族也皆凋零，不曾给后人留下什么仙泽福地，欲要探知上古之谜，重现上古辉煌，亦不得法门。”

　　“如此，我天族才想到了上古神器万相镜。此镜的珍贵不用本君多说，它能打造天下幻境，几乎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也只有万相镜，才能全然模拟出上古的环境，气息，乃至真实的上古之事。”

　　“借得此境，重历上古，或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找到成就真神的契机。”

　　天帝环视下方，“本君如此说，众仙可都明了了？”

　　下方一阵沉默，天帝亦不催促，知道这种重大的事情，需要给他们消化的时间。良久，妖皇迟疑开口，带着丝希冀说：“天族心怀三界，本皇十分感动。只是，却有一事不明，这幻境，究竟可进几人？难不成连我们这些老东西也能进去？”

　　妖皇直觉不可能。乃因达到他们这般年岁修为，命数便早已确定，有没有成就真神的机缘，皆已天定，难以有改了。

　　天帝果然摇头，直言道：“妖皇怕是心里有数，我们这些老东西，何等修为？幻境如何能承受得住？须得是年轻小辈，方可入内。哪怕如此，幻境也至多可承受四人入内，再多，便难以维持稳定了。也是由此，天族才办了这三千神会，便是想从三界的年轻一代中择出优胜者。毕竟，这事关三界的希望。”

　　众仙听罢，缓缓点头，终于明了天族办这场神会的意图。只是话已经说到此处，便又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容忽视。幻境只能进四人，那这名额，该如何分配？

　　果然，天帝道：“幻境的名额便分给此次神会的前三名。”

　　麒麟族长舒了一口气。先前牧霖的名次并不稳当，竟输给了岐山那老凤的小女儿落英。后来便有不识数的仙家吵嚷着要将第三名颁给落英。好在神会的规矩早定，那落英有那般实力，竟只比了一场。不然，我儿岂非要错过这次天大的机缘？
　　心中稍安，便有心思想其他的。只听麒麟族长又问：“那岂不是还多出一个名额？”

　　是啊！这多出来的名额，又该落入谁家呢？难不成天族想独占两个？即便天族借出万相镜，给他占两个名额也并无不可。但是若想就这般糊弄过去，那可是不成的。

　　天帝自然知道这帮成了精的老东西在想什么，淡声道：“众仙有所不知。万相镜的开启，需要上古三族之精血，故而，凤族的名额，无论如何是要有一个的。”

　　众皆露出恍然之色。原是如此。那这般，确实不好撂下凤族。

　　坐在下方的岐山见这场会上的机锋已经打了几圈，此番终于落定，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凤族祖上荣光尤在，沾了老祖宗和神君的光，倒是能争得一个名额。
　　思量了一番，岐山忍不住侧头看向从始至终都很淡定的神君。君上是否早已经预料到此事了呢？

　　至于凤族的这个名额会落在何人头上简直不做他想。岐山在心中轻轻念出那个名字。

　　落英。
　　唯有落英。

　　像是君上一笔一划地为落英铺好了路，只等她走入那恢弘而璀璨的洪荒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