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9、恶魔

　　之后，一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其他人的一一献礼我也无心再看。端木靖那认可似的的笑容让我在觉得放松后，也有种虚脱的感觉，就像绷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所有的力气都在一刹那离开了。趁着所有人都忙着向端木靖祝寿，悄悄离开了这个喧哗的地方，我需要一个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

　　今晚的夜色比起前几日稍显迷蒙了点，没有月色，连星光也没有。远处，余音缭绕，那是一场盛宴，假面的盛宴。

　　忽然想起以前在学校参加的那场假面舞会，各式的面具，迷离的灯光，低沉而悠扬的音乐，暧昧的男女跳着暧昧的舞。记忆中的那个场景模糊得只剩一个轮廓，唯有那个结结巴巴说喜欢我的男生，始终清晰且深刻。

　　隔着面具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他陡然红起来的脸，那个时候，一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我忽然不忍开口拒绝，直到和他跳完一支舞后，才说了一句抱歉。至今记得沉默后的他笑着说谢谢的样子，我想我是喜欢那样温柔的男人的，可仅仅是喜欢，与爱情无关的喜欢。好比，人总容易在某一特定的瞬间心动一样，心动过后，一切又都是原样，我只需要记得心动的刹那，弥足珍贵的，其实不就是那些瞬间吗？

　　坐在湖心小亭，低着头，手里的糕点已经变成了细细的碎屑，一点点被我撒进湖里。黑黑的夜里看不清，却能感受到湖水泛起的层层波动，微笑着，下面应该是众鱼抢食的画面吧。

　　“吃吧吃吧，吃得饱饱的，将军过寿，与民同乐，你们也一起乐乐。”

　　伏在栏杆上，喃喃自语，栏杆外，袖子挥动，晚风拂过，颇有飘逸的感觉，歪着头靠在手臂上。这样的安逸，就像全世界都安静了，红尘俗世纷纷扰扰都不重要了，缓缓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黑暗中，有人靠近的念头一经触动，整个人马上受惊似的跳了起来。

　　“谁！”

　　来人的步伐停在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紧张扶住旁边的柱子，夜色太暗，我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四小姐。”

　　比这凉夜还要清冷的嗓音透着熟悉的讯息，他又走近了几步，视野之中映入了让我放松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是你，吓我一跳。”

　　来人一头的白发，分明就是之前占尽我好奇心的少年，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温和得过头，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那种温柔浸透了整张脸，犹如一张面具，一张难辨真假的面具。

　　“抱歉，我不知道四小姐在这里。”

　　他笑着解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无害的模样，反而是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倒有了指责的意思。有些尴尬地站着，面对他，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是了解我的尴尬，他慢慢走近，开口打破僵局。

　　“四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警戒地看着他，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对啊，如果我连个问题都要再三考虑后回答，岂不是和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一样？想到这，忽然豁然开朗起来，放下警戒，朝他笑了笑。

　　“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在一堆的人里穿梭。”

　　说完，面向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顿时充满了肺部，心情大好。

　　“你呢？又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侧过脸，他正静静看着我，笑容不减。

　　“四小姐似乎与我印象中的那个四小姐不太一样了。”

　　高深莫测的回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抛给我另一个问题，他难道不知道问问题之前应该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吗？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我发现了，跟这个人讲话是需要耐心的，更需要技巧……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挑起眉，重新抛出问题，他微微笑着，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深沉的夜色之中。

　　“四小姐今天的生辰礼可是让很多人大开眼界。”

　　又不回答我问题！肚子里一堆的火气无处撒，他是不是吃准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啊！

　　“是吗？”

　　闷闷地应答了一句，两人便不再言语，他安稳地站在我旁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现在这是什么状况？我真的一句想知道的话都挖不出来吗？不行！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很好，从最基本的问起。直视眼前这个人，明明知道我看着他，他却连头都没回，只是露出更深的笑意。

　　“果然是不同了，四小姐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不好意思，我最近患了失忆症。”

　　“听说过，不过我一直以为是传言。”

　　“现在你知道不是传言了吧。”

　　“猜到了点，从你刚才在宴上的举止里。”

　　脸顿时泛热，他是在拐弯说我吃相难看吗？不对，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可恶！又被他拐过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我？”

　　他终于正视我了，笑得温柔。

　　“无名小辈。”

　　“无……无名小辈！”

　　我瞪大眼看着他，怒气直线上升，他在耍我吗！硬是把怒气压下，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干笑。

　　“呵……呵呵……您老精贵，我没那个福气知道您的名字，您哪！就一个人在这赏景吧，我不打搅您了，无！名！小！辈！”

　　愤愤地说完，转身就要走，气得扭曲的脸快融入了这黑夜。

　　“呵呵……”

　　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压低的笑声，一下就触发了我的神经点，怒气瞬间爆发，感情我成了他逗着玩的对象了！一个转身，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充分拿出了当初对付某个色狼的气势。

　　“你……”

　　刚想骂出口的三字经在抬起头与他对视的刹那缩了回去，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危险！他看着我，用连傻子都感觉得到危险的眼神盯着我，漆黑眼瞳在忽然拨开云雾而现的月色下，散发着冷意，他的脸上却还挂着微笑……

　　手不受控制地松开，心里陡然涌上一股委屈，明明就是他不对啊！为什么现在变得好像我做错事！越想越委屈，使劲盯着他，虽然对他冰冷的眼神还是有些惧怕，但别扭的自尊不容许我就此放开手。睁大着眼，渐渐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湿润了眼睛，使劲眨了眨，却有了泛滥的趋势，我憋！我才不要出丑！

　　月华洒下，两道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他任由我抓着他的衣服，僵持的气氛里有些许的火药味。最后，还是我先松了手，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衣服，举止优雅，仿佛在讽刺我刚才如流氓般的行动。

　　“楼某刚才是开个玩笑，四小姐见谅。”

　　他还是那个翩翩公子，谦恭有礼地朝我致歉，再看我时，眼里已然还是那双温柔的眸子，仿若刚才只是我梦中一幕，根本不存在。可是，我知道，那确实发生过，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告诉我，眼前这个人是多么恐怖，他刚才的眼神分明在传递给我一个讯息，他可以让我万劫不复……静静地把止不住颤抖的手伸向背后，用我最冷静的脸面对着他。

　　“彼此彼此，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冷冷地说完，转过身时，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楼少君，他什么时候来的？怔忡看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虽然还是孤傲的表情，但现在我忽然发现，其实楼少君的冰冷比起那个人的温柔好上一千倍。

　　“祥儿在找你。”

　　楼少君平静地告诉我这个消息，见我还是愣愣的，他索性抓住我的手，牵住我离开。在经过那个人身边时，我听到楼少君说道。

　　“楼玉，收起你玩弄人的伎俩。”
　　呆愣地看着楼少君拉着我走的背影，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那个被称为楼玉的少年。月色下，恍惚间他那白发似乎变成了银白色，静静飞扬在晚风中，丝丝银色衬托着他白皙的肌肤，本来只是感觉儒雅的脸，此刻沾染上了妖冶的颜色，漂亮得不像话。温柔的笑容，不变的情绪，在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是深深的黑色，黑得不见底，宛如黑色的空洞。

　　凉意顷刻浸入我的心脏，一丝一丝，安静的空气里，我似乎听到了我那因不安而颤栗的心跳，那种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念头在脑中叫嚣着，猛然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任由楼少君牵着我离开。
　　今夜，在这个世界，我又知道了一件事，那个名叫楼玉的男人，是撒旦，是恶魔，真正的恶魔……

　　那晚，直到楼少君送我回到馥香居，我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那曾经令我害怕的眼神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等我想到要向楼少君说声谢谢的时候，已经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之后，将军府又有了新的流言：楼家小少爷喜欢四小姐，将军寿辰的那晚，有人亲眼看到楼家少爷一路牵着四小姐的手走到馥香居。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府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发”夫人也来“关心”一下，小鬼更是偷偷旷了课业过来质问我，甚至连大夫人都特意让人过来请我过去“聊聊”，弄得我一个头两头大，应付完了一个，还要应付另一个，满口的“不是那么回事”，却换来N个怀疑的眼神，到最后，我已经完全放弃了。

　　“啊啊啊啊……”

　　馥香居传出一阵狂叫，吓得在外面偶然路过的人飞奔而去，忙着快速传播流言：馥香居有人疯了……

　　“臭楼少君！臭楼少君！臭楼少君！臭楼少君！”

　　使劲扎着手里临时弄出来的布娃娃，丑丑的娃娃身上扎满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我一脸狰狞地拔出针再扎进去，嘴里不断咒骂。

　　“我让你态度不明！我让你暧昧不清！哼！我诅咒你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摔死，被我揍死！”

　　“小……小姐。”

　　小翠犹豫着叫我。

　　“小翠！再给我拿一打针来！”

　　“一打？”

　　“就是很多很多啦！”

　　“可是……小姐，我已经把所有的针都给你了，已经找不到了。”

　　“一根都没有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地望向小翠，只见她在那里拼命点头，一脸真诚，生怕我不相信她。

　　“算了！不玩了！”

　　见我把布娃娃扔了，小翠马上松了一口气，谄媚地献上一杯茶。

　　“小姐，你骂了那么久，也该口渴了，喝点茶吧。”

　　接过茶杯，浅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于是一口气喝完了它，放下茶杯，嘴里又开始抱怨。

　　“可恶的楼少君！要不是因为他！这几天我至于这么累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大夫人对他旁敲侧击时，态度暧昧不明，大夫人也不会以为我和他真有什么，将军府的流言也不会满天飞，都是他的错！

　　“小姐，你……你真的和楼少爷没什么？”

　　眼睛一侧，瞪向小翠。

　　“当然没什么！打死我也不会和他有什么！”

　　“可是，小姐以前不是……喜欢楼少爷的吗？”

　　“你都说了，是以前，以前哦！不是现在！”

　　“我还以为小姐只是在生楼少爷的气，才会说没什么，说起来，楼少爷可是小姐最好的夫婿选择。”

　　小翠一脸的失望，看来是断了把楼少君当姑爷的念想。

　　“小翠，你问了那么多，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小姐要问什么？”

　　“楼家是不是有个人一头白发却只有二十岁左右？”

　　“白发？”小翠迷茫地挠了挠脑袋，忽然眼睛一亮。

　　“哦！我知道小姐说的是谁了，是楼玉公子！”

　　“对对，就是他！他是干什么的？”

　　“楼玉公子啊……他是南方楼家的大当家，他可厉害了，十七岁时当上主事后，楼家的生意就越做越大，有酒楼，有米铺，有绸缎庄，还有钱庄，好多呢，数都数不清，人家都说楼玉公子是商界的奇才！”

　　“南方楼家是不是指与楼宰相同一族的那个楼家？”

　　“是啊。”

　　沉默了半晌，又问道。

　　“他以前经常来将军府？”

　　“以前？也不是啊，是有来过好几次，但都是隔了几个月才来的，楼公子住在南方的罗阳城，离这里挺远的，我听说是将军与楼公子有过什么协议，所以楼公子才会定期来将军府。”

　　“那……我以前和楼公子说过话吗？”

　　“这个……小翠以前并不是服侍小姐，所以不是很清楚，应该有过吧，楼公子这个人很好的，他每次来都会给府里的夫人少爷小姐带些新鲜玩意，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而且楼公子不论对谁都是和和气气，从没见过他冷过脸，和同样是楼家的楼少爷相差很多呢！”

　　真是千年老妖！把府里的人心都收买了个遍！

　　“小翠，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你要牢记在心，这是小姐我给你的忠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