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8、华发少年

　　“楼少。”

　　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很有爱啊！

　　“你又迷路了？”

　　回过头看到是我后，楼少君不客气地问道。听他这一句，心底噔得冒上一股火气，可看到他稍显落寞的脸时，又瞬间自动消灭。算了，看在他还比我小的份上，我不欺负祖国花朵！

　　“呵呵……怎么会呢，我是出来散心的。”

　　不动声色地靠近他，被云彩隐去一半的月色下，楼少君定定看着我，没啥表情，不，其实应该说是很冷漠的样子。

　　“楼少在练剑？”

　　为缓解彼此尴尬的气氛，我干干地笑着找话题，得来的却还是楼少君的默不作声。他静静擦拭手里的剑，雪白的绢一点一点地摩挲在锋利的剑刃上。

　　“楼少这把剑也是宝物？”

　　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那剑，却被他一挡。

　　“青龙剑才是宝剑，绝世宝剑。”

　　他冷冷的声调让我很不爽，特别是他还要配上这样冰冷的眼神看我，明明是漂亮的眼睛，却被他这样暴殄天物，我很不爽！

　　“所谓宝剑，关键只在人吧，若是不能好好运剑，再好的宝物也只是装饰品。”。

　　“你懂剑术？”

　　嘻嘻一笑，伸出食指摇了摇。

　　“非也，我只会一种舞剑的套路，怎么样？想不想看看？”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剑，手接触到那冰冷的兵器时，心里还是微微沉重了一下，呃……有点沉啊……不能丢脸！我今天就给你这个臭脾气的大少爷长长眼，看我耍套太极剑给你这个古人看看！

　　“并步点剑。”

　　举着剑，站定姿势，回眸一笑，剑，在手中挥舞，动作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月华倾泻，安静的空气中只剩我的声音，不急不缓，宛若细流，安静地流淌。

　　“独立反刺……扑步横扫……向右平带……向左平带……”

　　熟悉的招式在手中耍出时，渐渐有了当初学习的心境，平和的，快乐的，喜欢这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属于我的世界，有我熟悉的朋友，我还是我，还是那个被人宠溺地叫着小水的水瑶……

　　剑挥过，柔软的袖子拂过脸，鼻子忽然开始有了酸涩。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那个与我遥遥相望的少年是谁？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是什么地方？

　　最后一招，收剑，我，还是端木苑，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远处，那个漂亮的少年用我看不懂的眼神望着我，悄悄别过脸，仰起头，有什么东西从脸颊上滑落，名为思念的某样东西在心口炸开，泛起了层层的苦涩。我想，今晚的月色有些撩人……

　　狼狈地抹去快要落下的泪水，尴尬将手中的剑还给楼少君后匆匆离去，我怕我再呆下去，只会让那些遮掩不了思念流露越多。走出一段路，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般的回头，远处，少年独立，沉凝在一地的月色中，竟隐生出几分温柔。

　　三日后，端木靖大寿。

　　整个端木府陷入了忙碌之中，从几日前就开始准备，如今可见大有成效。红灿灿的寿字贴满了各个显眼的角落，还有大红灯笼，大门口两边各一个，府里也被挂得差不多了，能挂的地方基本都没落下。如果不是那个寿字，我还以为端木靖要娶他的第十二房小妾了。

　　傍晚的时候，一辆辆马车陆陆续续出现在将军府的门口，穿着不同阶层官服的人在门前互相打着官腔，一样的嘴脸，一样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门口的小厮朝府里高喊着参宴者的名讳，还有各自送的礼，那些名贵的物品一一搬进府里时，可把一旁的我看愣了，完全都是古董啊！而且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

　　站在离门口挺近的地方看了没一会，就被小翠拉着回馥香居，说什么让我去换新衣服，还要好好打扮一下，在小翠的推搡下，不情愿地回头想再看一眼有什么宝贝送进来。咦？那辆马车好漂亮啊！不像那些华丽得俗气的马车，反而是偏向素雅，让人看着很舒服，是哪家的人呢？帘子缓缓撩起，我正待好好一窥那人，却连个庐山一角都没看到，硬生生被小翠拽走了……

　　夜幕正式降临，好不容易从小翠的魔爪下逃脱，提着烦人的裙角飞快冲出馥香居，不管身后的小翠如何叫喊，更是无视途中那些停下来惊愕看着我的仆人们，一路飞奔。快到招待客人的前厅时，才缓下脚步，整理妆容，选了个不起眼的小门悄悄走进去。哇塞！眼前的场景真是惊人哪！什么叫觥筹交错，什么叫人影重重，什么叫歌舞升平，大概就是这场景吧……

　　一桌桌的酒席坐满了人，从前厅里一路蜿蜒出来，光是外面露天的就有十几桌吧。人们笑容满面，偶尔相互耳语几句，偶尔有人放肆大笑，更有粗鲁的干杯声从某一桌坐满了将士的席间传来。

　　小心地走在阴影里，前厅里面的家属专座是坐不成了，匆忙间只能随便找了空位坐下。一坐定，我便埋下头，拿起筷子就朝放在我眼前的菜攻击，快速宽慰我早饿得抗议的肚子。人饿过头时，脑子总是不太好使的，等我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时，我才记起自己是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我刚才的吃相似乎很难看……

　　尴尬地抬起头，一双筷子还含在嘴里，与我同坐的这一桌男人都愣愣地看着我，表情充满了戏剧性，从最初的惊讶到重新恢复镇定，这些变化只在看到我脸的那两秒钟之间，果然都是在官场混迹的人哪！变脸速度都不是盖的！舔着还在嘴里的筷子，见周围人商量好似的齐刷刷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我也就不客气地继续吃我的东西。

　　哇！那个是什么！黄溜溜的鱼肉，像是油炸的，可上面又浇了一层看上去很好吃的汁，胃口大开啊！站起来，伸着筷子，撩起袖子的动作实在不雅，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民以食为天嘛！

　　啊！太远了，夹不到！瘪瘪嘴，在试了很多次都失败后，终于还是放弃。就在我默默为吃不到美食伤心时，一双乳白色的筷子伸到了我的碗里，顺便还有我觊觎很久的鱼肉。一瞬间，我刚才还枯败的眼睛又发出了闪烁的光芒，转过头，充斥感激之情的话还没出口就愣住了，白……白发？

　　一支通透翠绿的玉簪挽起了那长至腰际的白发，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笑得温和，细长的眼因为笑容而微微眯着，坚挺的鼻梁下，温柔的笑弧恰到好处地呈现在那张俊逸的脸上。分明是一张年轻且温文尔雅的脸，配上那头显眼的白发，却并未让人有突兀感，反而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笑容吧。

　　“四小姐不尝尝？”

　　低沉，却又带着些许的清脆感，清冽如泉水，冰凉凉的，很舒服，他的声音很干净……

　　“四小姐？”

　　少年微笑着，等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对于我有些失礼的游神他表现出不甚在意，举止平稳有度，那样的神情，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镇定自若。小心地移开视线，夹起碗中的鱼肉慢慢品尝，一如想象中的美味，却再也吸引不了我，此时此刻，我所有的好奇心都集中在了这个一直坐在我旁边而我刚才才注意到的人身上。

　　他是谁？既然他会认识我，应该与端木靖有些关系，曾经在将军府里出入过，且出入的次数不会是一两次这么简单，能认识将军府的内眷，他应该和将军的交情不错吧？悄悄瞄了一眼旁边这个人，他一派儒雅的吃法与我方才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轻轻咳嗽了一下，想着如何起话头才能循序渐进从他口中套出我想知道的东西，结果，我刚张开嘴想说话，一只手拉住了我袖子。侧过头，一张严肃得让我想发笑的小脸出现在视线之中。

　　“四姐，你怎么能坐在这里。”

　　小鬼皱着脸，语气里尽是指责。吐了吐舌头，牵住他的小手，压低了声音。

　　“我来迟了，不好意思过去嘛！”

　　不发一语，小鬼看着我几秒，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跟我走。”

　　一个不防，被小鬼拉离座位，脚步不稳，踉踉跄跄地起身差点摔倒，幸亏旁边有人一把扶住了我。吓得半死的我拍着自己胸脯，抬起头想朝扶我的人说声谢谢，看到救命恩人时，却一下愣住，半天才挤出那两个字。

　　“谢……谢。”

　　无表情地松开手，我的救命恩人楼少君泛着冷傲的脸在看了我一眼后很快移开了。任由小鬼牵着离开，回头想再看一眼，正好看到楼少君和那个白发少年说着话，一个冷着一张脸，一个笑得如沐春风，鲜明的对比，诡异的气氛。虽然是相差三四岁的人，那个白发少年显然更少年老成，一个人能够有这样的笑容，要么，是他本性如此温和，要么，就是装出来的。如果是后者，我想他已经磨练到一定级别了，而且是很恐怖的那种，成精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异乎顺利，除了献礼那一段。

　　本来就没想到还有要亲自把礼物送上去这一茬，所以当我被小鬼拽着去拿礼物时，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丰盛的菜色上，直到冰凉的物件放在了我手上，我才发现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们这群将军后嗣。

　　有些尴尬地把剑献上，剑鞘还是破旧的，在灯光下，灰蒙黯淡的金属散发着淡淡的冷意，坐在主位上的端木靖还是保持着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冷冷淡淡地接过那柄剑，然后抽出剑。我发誓，那是我看过端木靖最精彩的表情，宛若岩石般僵硬的脸，在这一刻居然有了小小的笑容，虽然参杂了些许的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不知道为什么，端木靖如获至宝的喜悦竟然也感染了我，奇异的感触从心底冒出，似乎有什么常年压抑着的东西在这一刻被释放了，有那么一刻，我似乎并不是我，这个身体内，还藏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