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49、禁锢成殇

　　醉花楼前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围住了我，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央，几个捕快从人群中挤进来，不由分说抓住了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抬头就见楼玉从醉花楼里走出来，脸上有些许的颓废。当他看到我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因捕快的动作而回过神来。

　　“等一下。”

　　楼玉上前，来到我身旁。

　　“她是我的朋友，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捕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捕快很快反应过来。

　　“楼公子，这女子可能是杀害琳琅姑娘的凶手，你看她手上都是血。”

　　听到这话，楼玉连看都没看我的手，直接道。

　　“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如果她是凶手，又怎么会明目张胆来醉花楼，还是沾着一手的血来的。”

　　那些捕快似乎听着觉得有理，连点头，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在中间说道。

　　“既然楼公子都这么说，应该是误会，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我依旧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这一手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骇然抬头，正好看到楼玉看我的眼光，目色复杂。一窒，他也在怀疑我吧，他也认为是我杀了琳琅？

　　踉踉跄跄往后退去，手使劲在衣角擦拭，掌心被磨得发热。紧咬着下唇，蹙眉望楼玉，他微微侧过脸，视线飘向醉花楼。唇畔传来一丝腥味，被咬破了吧，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该死的！我现在居然也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琳琅的死真的与我有关，在那段空白记忆里我究竟做了什么？

　　迷茫之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最初回来，我不就是为了找她吗？

　　“水瑶，你去哪？”

　　毅然转身，身后是楼玉的叫喊，我没有停下步伐，只是专注着认定的方向匆匆走去。我要去找她，唯有她才知道如何解开这个诅咒，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另一个自己完全取代，变成一具只知道杀人的行尸走肉……

　　醒来时的头痛一直伴随着，似乎没有消去的迹象，在这之前一段时间断断续续有过类似的头痛，但也是很快就过去了。这次不同，那股淡淡的疼始终缭绕，偶尔还有突然恍惚的状况，一路走着，时不时还需要停下休息一会儿。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随着我的步伐停停走走，我知道是楼玉，却没有回头，他亦不上前。我不知道此刻就算我回了头，又该如何面对他，如果真的是我杀了琳琅，我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

　　师父说，琳琅陪了楼玉七年，从她卖身醉花楼开始就一直呆在他的身边，琳琅是楼玉名下醉花楼的红牌，亦是楼玉在南楼时私下经营生意的中间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知己，恩客，老板，不管是哪一样，琳琅对楼玉而言都是不同的。

　　当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说出那么多自己的过往，把那些禁不起揭露的疮疤一一揭开，那个人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即使不是所爱的人，但她的存在亦是没有人能取代。

　　想到这些时，心里有点难过，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对楼玉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终有一日我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楼玉……还会记得我吗？就像端木靖的那个问题，多年后，心里曾经留着的那个人还会存在吗？

　　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来到端木府，门口守着的侍卫一见到我走上台阶，就伸手将我拦下。缓缓抬起头，挺直了身躯，暗哑的声音扬起。

　　“我要见端木靖。”

　　“放肆！胆敢直呼将军名讳！”

　　其中一名侍卫举起手就要打我，却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你才放肆！端木府的四小姐也敢打！狗奴才！”

　　清亮的少年之音自我身后响起，然后便是抓住我手的温暖掌心，侧颜，在小鬼冷峻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端木靖的几分影子。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奇怪，即使互不喜欢，但该相像的地方依旧会像得让人感慨。

　　“四姐，我今天去醉花楼才知道那里昨晚出事了，你有没有事？”

　　小鬼转脸便露出担忧之色，我不由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没事，不是不再叫我四姐了么，今天怎么又破例了？”

　　“爹昨天召集了我们，说你要回来了，难道不是吗？”

　　面对小鬼的疑惑，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端木靖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还快。

　　被小鬼一路拖着进了端木府，回庐陵这么久，头一次这么光明正大以这张脸进端木府，不少在府中多年的下人看到我时都露出惊恐之色，有细心之人看到我衣角的红色，目色中的恐慌更加厉害，唯有小鬼因为太高兴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状。

　　“四姐，你是要去见爹吗？他应该在书房。”

　　听到小鬼的话，本来想摇头说我找叶馥芸，但转念又怕有些唐突，还是先找端木靖再说。因为小鬼，我们一路走得很通畅，没一会儿就到了端木靖的书房。来到门口想敲门时，却听到里面有人高声说着话，言语间的怒气不可抑制。

　　“老爷你明知苑儿那丫头的身份还让她嫁给当今皇上，是不是有失妥当！”

　　手停在门上，一旁的小鬼表情也变了，愣愣望向我。

　　“先不说她私自在外几年不归和四年前逼疯锦淑的事情，光是她杀过人的事，她也不配做苍国的皇后，一个手上沾过血的人怎么可以做皇后！”

　　“她杀过什么人？”

　　端木靖的声音毫无波澜。

　　“四年前那个姓赵的车夫不就是她杀的！”

　　那个女人不断提高着音量，情绪似乎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我站在门外，猛然推开门，冷声道。

　　“谁告诉你是我杀了他？”

　　那女人立刻转过脸，惊诧的表情掩饰不住，一向高贵的脸此刻显现出几分惊慌。

　　“大夫人到底是出自何人的指教，断言那姓赵的的车夫是我所杀？”

　　缓步上前，周身散发出寒意，步步紧逼。

　　“是那姓赵的鬼魂回来找过您？还是，您本来就很清楚？哦……或许，那个指使他杀我的人正巧就是您呢？”

　　扬高了脸，站在她面前，头又痛了起来，全身好像都在泛冷，那些情绪似乎都被冻了起来，明明该愤怒的，可是心里异常得平静，平静得诡异。

　　“你胡说什么！”

　　大夫人慢慢镇定下来，斥道。

　　“大夫人何必避而不答，当年有谁明确过是我杀了那车夫，为何只有夫人您这么笃定？”

　　冷冷瞥了大夫人一眼，看到她鬓角有些许的薄汗，嘴里依旧不肯承认。

　　“我只是猜测。”

　　“夫人真是奇怪，为何不猜测山贼或是其他，偏偏怀疑是我杀了他。”

　　紧追不舍下，大夫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今日的她看上去心绪很不稳定，一贯的自持在此时完全不见踪影。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为你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贱种脏了自己的手！”

　　尖锐的声音在房间内异常刺耳，我听到身后小鬼的抽气声。很好，这回不仅是四年前的幕后指使人问题，还扯出了端木苑的身世问题，真是好极了。

　　脑中微微有些混乱，冷笑却不受控制地自唇边扬起，目光放到端木靖的身上，他一脸的从容，依旧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不然我最初听到大夫人的那句话又是怎么回事。

　　“你……你胡说什么！”

　　另一道女声从门口惊慌插入，回眸，叶馥芸站在门口。她看到我时，一脸的恐惧，莫名睁大了眼，但她还是压下恐惧，眼神从我身上飘到了端木靖身上，慌张解释道。

　　“苑儿是将军的女儿，千真万确，大夫人你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大夫人一声冷哼。

　　“你以为将军会被你唬住吗？将军早就知道你假怀孕，从外面抱了个女儿回来滥竽充数的事，这个丫头根本不是将军的女儿！”

　　“不……不是的，将军，苑儿是你的女儿，真的是你的女儿。”

　　叶馥芸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自己不断地喃喃自语。

　　“苑儿是你的女儿，苑儿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女儿，没错……是你的女儿……不会错的……”

　　站在这三人中间，人开始恍恍惚惚起来，没来由的一股怨恨从心底冒出，而且越来越强烈。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嘶叫，痛苦的，绝望的，满满的恨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不是我的情绪，是另一个人的，身体猛然一颤，是端木苑！

　　双手捂住脑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超负荷的痛意源源不断地自最深的地方传出，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那是深深的绝望，无法抑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断重复口中这句话，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突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冲向叶馥芸，一把抓住她，泪水似珠子般从脸侧划过。

　　“为什么要让我痛苦那么多年！为什么当初要抱我进府！我不是你的工具，不是你挽留他的工具！”

　　叶馥芸被我的疯狂惊呆了，看着我狼狈的脸突然扭曲成满满的恨意，她露出无限扩大的恐惧，微微张开着嘴，似乎不能呼吸，瞠圆的双目中映衬出我陡然妖异起来的脸。

　　“妖妖……”

　　叶馥芸口中的那个妖字入耳，嘴角忽然像被冷凝，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神智清醒，整个人却不是我在控制，这每一步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就像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动弹不得。

　　“水瑶。”

　　僵硬望向前方，书房外的庭院之中，楼少君和楼玉同时出现在视线之中，面对我的异常，他们两个都有所警觉，正待上前，我突然脚尖点地，一个飞跃，攻击之势直指楼少君。

　　护驾的侍卫冲出来阻止我，庭院内的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楼少君下令不准伤害我，那些侍卫裹足不前，我却攻势凌厉，夺了其中一人的剑，下手狠绝。

　　眸色嫣红，我看到了这个身体渐渐流露出来的那股疯狂，犹如野兽看到猎物的杀意，我的脑中只剩一个杀字，而那个对象，是楼少君……

　　挡在面前的侍卫没有躲过我的剑，一剑封喉，眼中的血沾染了所有的景色，身体灵活一跃，手中的剑指向楼少君。看到他岿然不动，眼见利刃快到他喉间，眼眸一动，头疼得无以复加，手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当！金属间相撞的声音刺耳，冷然看着眼前挡了我剑的楼玉，温柔面相上是深深的悲戚，那是一种无可奈何。

　　“水瑶，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带着一丝淡笑的声音自另一个方向传来，木讷回眸，身着黑衣的章邑从那片通往端木府主阁的小林间缓缓走出。冰冷的红眸转动，收起手中的剑，章邑笑了笑，朝我勾了勾手指。

　　“过来。”

　　很奇怪，听到章邑的声音，这个身体居然自动动了起来，而且是遵照他的指示。

　　“水瑶！”

　　楼玉的叫喊让身子顿了一下，还是缓缓朝章邑走去。

　　“玉公子不必费力，现在的她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你们在她眼中都是陌生人而已。”

　　章邑轻笑，当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故意将手指从我脸侧划过，楼玉面色沉下，楼少君手下一动，剑出鞘。

　　“章邑，你引起他们的杀意了，小心自己的小命哪！”

　　银铃般的笑声自林间传出，娇俏少女从空中飘逸落下，抚摸着手中的碧绿小蛇，她朝楼少君娇笑。

　　“楼将军，咱们可又见面了，哦，我忘了，你现在是苍国的皇帝，不过，我之前在皇宫内那么久，你也见了我那么多次，怎么就没认出我来呢？让我伤心了好久。”

　　楼少君眼色一冷，似想起了什么。

　　“你是轩辕烈身边那个侍婢？”

　　“果然是我看中的男人，脑子都比别人转得快。”

　　少女笑得更欢快了，章邑在旁懒懒插话道。

　　“阿银，主人可不是让你来给自己找男人的。”

　　“你管我！”

　　少女朝他撇了一眼，嘟起嘴，看上去与一般普通人家宠坏的女儿无异。章邑挑起眉，不再管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站在端木靖身后的叶馥芸身上，表情悠然，笑意吟吟。

　　“芸堂姐，这么多年了，可还记得你的南儿堂弟？我可是天天都念着你呢。”

　　章邑的话显然吓到了叶馥芸，她脸上的表情僵住，血色渐渐抽离，眼睛直盯着章邑看。章邑笑容满面，勾起我的手，手指轻轻滑动。

　　“计划了那么久，本来是想让你的女儿亲手杀了你，让你尝尝锥心之痛，没想到今天却闹出了这么场笑话。芸堂姐，可怜你让叶家被一把火烧光竟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看来，我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你死得更凄惨一点。”

　　话音刚落，少女很默契地扬了扬手，一阵烟雾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待散去时，原地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