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47、沙场无情

　　进了楼少君住的房间，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房间没有那么华丽，却是简单干净，住着应该也会让人舒心吧。

　　“是楼玉救你出来的？”

　　语气平淡，楼少君背对着我放下手中的剑，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我和楼少君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

　　“是。”

　　随意将肩上的包袱放在桌上，从袖中拿出那颗一直藏着的蜡丸。

　　“这是景帝在临死前交给我的，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想，这应该是要交给你的。”

　　我的手递出，可楼少君并没有转过身，仍旧保持着背对我的动作。

　　“他……有没有说什么？”

　　停在半空的手指微微蜷起，表情好像僵硬了，不知作何改变。

　　“景帝说……保护少君。”

　　隐约间，我好像看到楼少君身子一抖。

　　“你什么都知道了？他说的？”

　　收起手，握紧掌间的蜡丸，上前，走至楼少君面前，抓起他的手，把蜡丸放在他的手心。

　　“知道或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或许，这个蜡丸就是关键。”

　　楼少君微微垂下的头抬起，眉间的疲乏尽显，他静静看着手中的蜡丸，好半晌才动手。那蜡丸本来就不大，我之前就猜测可能是纸，结果打开真的是一片小小的油纸，上面只有三个字——兰卿锁。

　　楼少君看到这三个字，马上抓住自己的胸襟，顿了顿，从脖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锁。那个锁虽然相较一般的银锁小一点，但却异常精致，甚至很漂亮，而且，它好像还有一个钥匙孔。

　　钥匙孔？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慌忙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荷包。这荷包我一直是随身带的，有什么重要东西都塞在里面。解开荷包，在里面翻腾了一会儿，拿出一条链子，链子上有一个很小的钥匙状的银色物饰。忙把这东西递给楼少君，说道。

　　“这是景帝之前给我的，他说是赏我的，你看会不会是这个银锁的钥匙？”

　　楼少君解下脖间的银锁，接过我的链子，比对了一下，竟然真的恰好合适。“咔嚓”一声，锁被打开了，银锁分为了两半，里面是被叠得很好的一层薄纱。楼少君掀开那层薄纱，竟也是方方正正的一大块，上面一排排黑字后，一个红印章稳稳当当盖在那里。

　　我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是少君两字，连锁反应似的，我马上联想到了以前看的那些狗血剧，脱口而出。

　　“这是传位诏书？”

　　楼少君视线回到我身上，默默点了点头，两人相视，相对无语。景帝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预计好了，我想，不管景帝被谋害的时候我在不在他身边，这蜡丸最终总会落到楼少君的手中，皇宫之内的事，景帝他比谁看得都清楚……

　　景帝驾崩的第五日，轩辕烈宣布三日后登基，同时，他派了更多的人马寻找楼少君的踪迹，更是在全国发了通缉令。可是民间却慢慢开始流传，其实谋害景帝的人是太子，楼家少爷是被嫁祸的，而且，楼家少爷真正的身份是景帝流落在外的儿子，其母妃当年正是受太子之母的陷害才致流离宫外。

　　谣言起得诡异，传得也猛烈，虽然朝廷已明令禁止民间乱传这种言论，也有派人抓了几个人以儆效尤，但流言这种事就算面上被制住了，这底下的小动作又怎么制止得了。

　　轩辕烈本来在民间的名声就不太好，流连美色，强夺民女，这会儿景帝死得不明不白，光靠他一方面的话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何况这件事一旦仔细推敲，其中的漏洞太多。会有哪个想要谋害皇上的人居然在皇宫之内用剧毒，还让皇上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实在不符合常理。

　　正当轩辕烈在庐陵城内大张旗鼓为自己登基一事筹措时，南方的边关却出了大事，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士纷纷打起拥护楼少君的旗帜，而且，这样的事情慢慢在蔓延，每天都会有几个地方出现拥护楼少君的人马。一时间，整个苍国都开始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气氛，渐渐有人传言，那些将士官员起义是遵循了端木将军的意思，端木将军是站在楼少君这一边的。

　　到轩辕烈要登基的那一天，南方的陌城内突然传出了消息，那里聚集了大批的人马，而领军之人正是楼少君。楼少君已正式揭竿与轩辕烈对立，并声明轩辕烈才是谋害景帝之人，一旦对峙，他可以拿出证据以及证人，将事实大白于天下。

　　虽然一度有坏的消息传出，但轩辕烈并不打算取消登基之事，他传诏于天下，言明楼少君乃乱臣贼子，所说之话皆是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扰乱朝纲，趁此夺权而已。诏书一出，天下一片哗然，有人讨伐，有人亦是拥护，苍国境内人心惶惶。

　　可惜，轩辕烈的如意算盘并未打响。登基之日，庐陵城内突然涌出一批乞丐，胡言乱语，肆意折腾，不仅乱了登基的流程，那些侍卫还愣是一个都逮不到他们，被打伤的侍卫倒是一大批。最终轩辕烈怕其中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小命，慌慌张张跑回了皇宫，登基之事也就此流产。

　　轩辕烈的登基就好像一场闹剧，但楼少君的起义却不是闹剧，而是实实在在的起义。等我终于开始觉得自己不再混混沌沌，而是真实参与了一场政变时，两军已然对峙了。楼少君所率军马驻扎在庐陵城外，轩辕烈在里面避而不见，我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对峙，而是单纯围剿而已。

　　站在军营前，遥望不远处的庐陵城，心思飘远了。不知道章邑怎么样了，我当时独自去找端木靖也没有知会他一声，还有沐娘，她在太子手上，性命堪忧，如果太子拿她做筹码，楼少君又该怎么办……

　　乱七八糟地想着，目色飘散到远处，没有焦距，等我反应到有人走进我视线之中时，那两个人影还处在看不清脸的状态，站直了身子，上前仔细望去。

　　这一前一后的两人慢慢走近，我最先看清的是端木晏，他悠闲的神情与此地肃杀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身后跟着的则依旧是那位身着男装的烟儿，她面色沉着，比起端木晏，她似乎更像一位为官者。

　　“端木大人。”

　　朝端木晏微微颔首，他看到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猜是你，水瑶和端木苑果然是同一个人。”

　　淡淡一笑，摇头道。

　　“不，你猜错了，水瑶和端木苑从来不是同一个人，早在四年前就不是了。”

　　端木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而后无所谓地笑笑。

　　“那种姓氏确实不要也罢，不过可惜，这场戏落幕了，你还是要恢复到原本的身份，老头子向来言出必行，你们的约定……”

　　端木晏没有把话说完，意味深长的断句却是彼此心知肚明。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有点惊讶，这件事除了我和端木靖，就只有楼玉知道，他不可能会随便告诉别人。

　　“有人借酒消愁，酒后吐了真言，我不过正巧在旁边而已，对吧，烟儿？”

　　端木晏耸耸肩，还不忘转身取得烟儿的认同。烟儿看了我一眼，淡淡点了点头，我一僵，尴尬转移话题。

　　“这事暂不提，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端木晏亦不为难，端起手里一直拿着的那个匣子。

　　“我是来为轩辕烈送东西的。”

　　端木晏口中轩辕烈三个字让我愣了一下，他怎么如此直呼太子的名讳。端木晏见我看他的眼色奇怪，似乎已猜出我在想什么，不愠不火道。

　　“我只是借此机会出这个庐陵城而已，既然遇到了你，就替我把这东西交给楼少君吧。”

　　说完，他便把匣子递到我手中，转身要走时，突然回过头来，笑得温和。

　　“叫我一声三哥如何？自从四年前你醒来，就没再叫过我一声。”

　　拿着匣子，对着端木晏善意的笑容，不好拒绝，只能讷讷叫道。

　　“三……哥。”

　　端木晏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端木家便不会再有端木晏这个人，水瑶，不管你是不是苑儿，如果进端木家，你就再难脱身，不要为了谁而把自己陷于两难的境地，伤了楼玉，其实也是伤了你自己。”

　　端木晏的话就像最后的告别，话说完，他回头拉起烟儿的手，烟儿转脸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涌起一丝的红晕。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他是要永远离开这里，离开端木家，他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静静站在原地，视线之中的两人已渐渐远去，豁然之余，有些事却也重新提上了心头。我与端木靖的约定至今还未告诉楼少君，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端木晏的一席话提醒了我，其实再怎么避而不说，最终还是要挑明。

　　那天，我将端木晏所给的匣子送到了楼少君的手中，才知道原来匣子中装的是沐娘随身携带的一样物饰。这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威逼，可是楼少君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浮动，按照原定计划，他当天便召集了人马，正式叫战轩辕烈。

　　我身着军装藏匿于军队之中，偷偷观望军队前方坐于坐骑上的楼少君，他一身银色盔甲，威风凛凛，全身散发的霸气足以震慑住敌方的军心，可是他此刻所面对的是城墙之上被刀剑挟持着的沐娘，生，或者死……

　　“楼少君！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莫要以为你有兵马就能称帝，我绝不会让你进这庐陵一步！”

　　轩辕烈站在城墙之上，身上穿的是龙袍，他冷笑拿起身边士兵的剑，一把抓过沐娘，将剑抵在沐娘身上。

　　“听说这老妇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乳母，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重情重义！今天你若敢发兵攻城，我就让她命丧于此！”

　　站在军队中，凝神于沐娘身上，虽被劫持，但她脸上的镇定却与此刻的楼少君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的惊慌，她微微昂起头，眸中仍是那股干练之色。从认识开始，沐娘给我的感觉似乎一直是这样，她只是作为楼家的一分子，只是存在着这么几分傲骨。

　　她说，进了楼家，就要有楼家人的底气，做什么事都得对得起这个楼字。她说，她十五岁进的楼家，嫁人生子后也一直呆在楼家，算起来也已经有将近四十个年头。她说，少爷是她的命根子，这辈子，除了她自己的孩子，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她说，如果有一天需要她为了少爷而舍弃这条老命，她会毫不犹豫做到。

　　沐娘说这些话时，我只是在一旁安静听着，看着她手中有条不紊的针线活，看着她嘴角那抹慈祥的笑意。在静园的日子，剩下我一人时，她总会来陪着我，两人闲磕嘴，她最常提起的还是楼少君。那时的我从没想过，终有一天我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沐娘实践她的诺言，舍了她的命……

　　当沐娘推开轩辕烈跳下那城楼，队伍之中隐隐发出细微的抽气声，谁都没有料想到她会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跳下。前一刻，她还突然朝着军队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最初她看到楼少君归来时那般慈祥温婉，下一刻，我看到的便是她躺于城门口的尸体。

　　喊杀声是在楼少君喊出那个“杀”字后猛然爆发的，所有人的情绪都似冲到了最高点。我看着轩辕烈的军队开城门出来迎战，看着楼少君带着军马奋勇杀敌，可是我看到的其实只有被马蹄践踏的沐娘的尸首。

　　心里好像又开始涌上那股熟悉的愤怒，隐隐的不安泛动，努力控制脑中莫名的杀意，可是手却不受控制。握在手心的刀慢慢在举起，惊恐望着不断颤抖举起的右手，握紧的手因为用力而苍白得可怖。空旷战场的前方，厮杀声与惨叫声参杂着飘荡在空中，隐约的血腥味飘来，杀意更加浓烈。

　　不受控制地向前跨出一步，眼中渐渐被凌乱的画面占据，恐惧愈加强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