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46、进退维谷

　　“水瑶？”

　　端木靖放下手中原本拿着的兵书，这回他算是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了。

　　“你就是那个谋害皇上的姚大夫？”

　　嘴角一僵，楼玉先我一步开口。

　　“谋害一事，将军心中自有定数，这件事没有人能比将军看得更明白。”

　　端木靖不语，缓步朝我们走来，幽幽烛火中，他的脸肃然而无情。

　　“你们似乎忘了，太子是我的亲外甥，就算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又如何？”

　　端木靖的态度挑起了我的叛逆之心，之前那些怯懦消散得彻底，冷静反问。

　　“楼少君也是你的徒弟，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师徒之情？”

　　端木靖冷冷睥睨于我。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苍国的百姓。”

　　微微昂起头，继续道。

　　“端木一族保护了苍国那么多年，您又身为苍国最受人景仰的将军，理当为苍国百姓着想。水瑶不懂权力之争，只知道一国动乱，受苦的还是百姓，太子弑父，嫁祸他人，品性足见一般。何况端木将军是看着楼少君长大，对于他的为人，您应该最清楚，称帝者，品性良善才是百姓之福。”

　　顿了顿，直视于端木靖，言。

　　“您现在所做的决定将影响整个苍国往后的运数，太子或是楼少君，那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言毕，端木靖的神色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半晌没有开口，饱含深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时，像在探究我的存在性。

　　“看来你确实变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不过……”

　　话锋一转，端木靖的脸上隐约似乎有笑意。

　　“自古争权夺势，你又见过几个掌权者为了百姓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你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面容一紧，想着该再说些什么，楼玉抓住我的手臂，上前一步，面色温雅。

　　“将军培养了楼少君这么多年，教了他那么多，必然是有打算的，我不相信，将军会就此看着他困于这种境地，而去帮一个一直少有来往的所谓外甥。”

　　端木靖这次是真的笑了，虽然很淡，但确实是在笑。我露出些许的诧异，楼玉的手却突然一紧，淡然的气息慢慢在冷却，表情也变得不太对劲。

　　“要我帮楼少君也并不是不可能。”

　　眼睛一亮，直盯着端木靖看，他冷峻的面目此刻在我眼中亦是可亲可敬的了。

　　“外甥毕竟只是外甥，但如果是女婿那便不同了。”

　　端木靖云淡风轻的话一出，楼玉抓得我更紧了，让我忍不住试图移开他的手，他回眸看我，轻轻摇头。我抓着楼玉的手缓下了力道，再看端木靖，眉目清朗。

　　“如果你以端木苑的身份嫁给楼少君，成为苍国的皇后，我可以帮楼少君，否则，就像你说的，那就是另一条路。”

　　手掌下，楼玉指尖的温度似乎在骤降，两人一样冰凉的肌肤相贴，微微颤抖。垂眸，视线落在楼玉的手背，耳边，他的声音不再如以往那般镇定。

　　“将军，您这是强人所难。”

　　“错，这只是条件。”

　　“众人皆知端木家的四小姐已死，将军该如何解释四小姐死而复生？”

　　“这并不是问题，当初并没有人亲眼看到她的尸首，不管如何解释都是说得通。”

　　“我答应。”

　　绝然一句插入他们的对话，楼玉猛然回过头，长长的华发扫过我的手臂，不甚明亮的屋内，他的表情参杂了迷蒙的惊愕。

　　“水瑶！”

　　朝楼玉笑了笑，淡淡抽出手，对着端木靖再次重复。

　　“我答应你的条件。”

　　语气坚定，不容自己有反悔的机会。我已经退缩太久，总该站出来一次，这里不管是梦境还是真实，如果我能帮助楼少君，阻止一场杀戮，我便没有资格不答应，至少我相信，楼少君会是个明君……

　　出了端木府，楼玉的脸一直是沉着的，我说要回静园，他也没表态，什么话都不说。他送我到静园门口，便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脸上尽是沉静之色。

　　“你……会帮楼少君吧？”

　　楼玉紧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这是在逼我，还是在逼你自己？”

　　轻咬下唇，不作声看着他，楼玉闭了闭眼，一声短叹。

　　“我会帮他，我说过，这是为了你，好好在静园呆着，不要出来。”

　　楼玉的衣袖自我手中滑落，愣愣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目色迷离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那股沧桑的悲凉之意占满所有的思绪。

　　真的很想回去，回到自己的世界，就不必面对这样的选择。端木苑，如果是你，应该会很高兴吧，嫁给你一直想要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我呢……

　　进了静园，发现里面冷清了好多，一路进去也不见人，怕是都得了风声，避难去了，可沐娘不可能会走啊？在静园兜兜转转找了好久，却都是空空如也，连章邑的房间也是空落落的，包袱都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轩辕烈派人来过。

　　望了望刚开始露出天亮趋势的东方，决定先去慕水阁找个隐秘的地方睡一觉再说。轩辕烈发现我不见了，估计也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这躲着应该能避避风头，而且对轩辕烈来说，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会比找我更让他头痛。

　　推开我房间的门，里面一片狼藉，真奇怪，他们难道只搜我这一个地方？小心绕过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偶尔还是会碰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隐秘一点的地方，身后却突然有人勾住了我的脖子，冰凉的利器搁在我的脖间，故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谁？”

　　愣了一下，这声音不是章邑吗？

　　“是我，水瑶。”

　　低低回了一声，对方听到是我，立刻恢复到原来的声音，松开手，略略有些兴奋。

　　“水瑶？”

　　“嗯。”

　　回过头，章邑着急问道。

　　“我听说皇帝死了，你被抓了，怎么……”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沐娘呢？”

　　朝他身后看去，不见沐娘的踪影。

　　“她把我塞进密道后，被太子派来的人抓走了。”

　　蓦然睁大眼。

　　“她被抓走了？”

　　章邑露出担忧的神色，无奈点头。哑然望向门外，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悄悄冒出头，这是一场战争，生在和平年代的我如今要见证的，是一个王朝的蜕变。轩辕烈还是楼少君，谁也无法预料，我不知道轩辕烈手中的砝码，亦不清楚楼少君能召集起来的力量。

　　手握住藏在暗袖内的那颗蜡丸，那是景帝在临死前悄悄塞给我的，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我要交给楼少君。

　　“章邑，你知不知道现在庐陵城守卫情况怎么样？”

　　章邑讶然看向我。

　　“你想干什么？”

　　淡淡回答道。

　　“出去。”

　　章邑睁大眼，不可置信道。

　　“你疯啦！现在这种时候你怎么可能出得去！庐陵城内现在到处都是军队！”

　　浅吸一口气，目光幽远。

　　“所以要想办法。”

　　屋内安静，两人都不再言语，我们都明白，如今要出去比登天还难，可是，我必须出去。景帝会交给我这个蜡丸，必定是因为它关乎这场夺权的关键因素。

　　白日落尽，这一天的庐陵城并没有想象中的喧嚷，章邑出去打探了一下，轩辕烈的人马确实在大肆寻找我的踪迹，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想到已经搜过的静园，大概是以为我躲在庐陵哪个角落，或者已经出了庐陵。

　　至于楼少君方面，轩辕烈派了人去找他，也不见他的踪影，更不见有楼少君号召起来的人马，一切都很平静。轩辕烈已单方面宣告天下楼少君与人同谋密害了景帝，他正紧锣密鼓地筹措登基之事，而朝廷内支持他的声音占了多数，反对的声音大概都已经被压迫了。庐陵城内的百姓不知实情，议论纷纷，但也不乏不信之人。

　　是夜，庐陵城内通往城门的井临街一片空荡，寂静得有些萧索，夜风阵阵，扫在人身上，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站住！什么人！”

　　抖了抖身上的冷意，身板笔直起来，牵着马大步跨去。城门口守着的那队人马顿时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领头的人一脸警戒看着我。

　　“我乃太子随身亲信，听太子之令出城办事。”

　　低沉而粗哑的声音自我口中而出，那人狐疑而视，不曾放下手中的兵器。

　　“信物呢？”

　　微微昂起头，自袖口掏出一块玉佩，幽暗之中，很难辨别其模样。

　　“此乃先帝在太子及冠之日所赐双龙纹玉，见此玉佩如见太子，汝等还不跪下！”

　　听到我的话，一些人陆陆续续跪下，也有人表示怀疑，领头那人表现得更是警戒。

　　“我等从未见过双龙纹玉，这黑灯瞎火的，还望这位大人让小的看清楚一些。”

　　闻言，上前一步，整个人暴露在他们的火光之中，一身灰色布衣，简练挽起的发髻。男装之下，虽显娇小了点，但见我冷着一张脸，对方亦不敢多表示什么，恭敬上前准备拿我手中的玉佩看，我立刻收回手。

　　“放肆！你等身份也敢碰太子之物！”

　　一声低斥，那人慌张后退一步，大概是看清了玉佩，又见我气势摆在那里，不敢多做耽搁，忙叫人开了城门。

　　出了城门，我依旧秉持着那一丝不敢吐出的气，直到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我才握紧手中玉佩，手心已是冷汗涔涔。吐出一口气，才赶紧骑上马背，朝西南方向而去。

　　他们只知景帝曾赐轩辕烈一块双龙纹玉，却不知，这玉本有两块，其中一块在很久之前就由苍国的皇帝赐给了端木一族，这玉，是我从端木靖手中所得。我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果然也在实践自己的诺言，不仅给了我出城门的方法，还告诉了我楼少君现在所在之地。

　　匆匆行路，一路上马蹄未停，天刚大亮，我到达了目的地。抬头，城门口陌城两个大字入眼，深吸了一口气，下马进城。

　　进城方知陌城也是个繁盛的地方，街道商贩，人来人往，热闹不止，环境虽并不及庐陵城，但人倒是比庐陵的人热情。这不，我才刚走到那客栈前，小二便已出来为我牵马，还不停地介绍自家的客栈，我瞄了一眼那客栈的名字，本来还不肯放下缰绳的手松开了。

　　塞了一块碎银给那个小二，拿着自己的包袱进去，也不顾小二在身后叫喊，直接来到柜前。那掌柜看到我，马上露出笑容。

　　“客官可是要住店？”

　　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随意地望了望周围的人，看着都是平常该有的景象，我却觉得一丝丝诡异，那些男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朝我看。

　　“我要一间木字房。”

　　“木？本店并无此种住房。”

　　掌柜露出不解的表情。敲打的手指停在桌上，回眸认真看那掌柜。

　　“我找木字房的少爷。”

　　听到我的话，掌柜的脸上划过一丝精明，很快点了点头，招呼了那刚回来的小二让他看着，便带我上楼。

　　掌柜带我来到二楼左侧最里面，明明已经到头，他居然推开了那个墙壁，那是一扇隐藏起来的门，而在门后，是另一个楼梯。静静跟在掌柜身后，我在那掩藏于酒楼之后的院子里看到了楼少君。

　　一袭青衣，一柄利剑，剑风习习，横扫而过，院中落叶纷飞。冷厉肃杀之气沾染了他全身，俊美的脸庞不再是惯有的冰冷，而是无限的杀意。

　　“楼少。”

　　轻轻一句，楼少君收起剑，静静站在原地望向我。几日不见，我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那丝丝流露出来的暴虐之气，根本不该是我认识的楼少君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