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41、借酒行“凶”

　　“琳琅，等的便是你，回避什么。”

　　师父淡笑，我则尴尬坐好，看来她是有所误会了。

　　“琳琅是怕扰了您的兴致啊。”

　　琳琅不在意地笑笑，提步进来，那身段亦让人惊艳。

　　“跟我这个笨徒弟在一起，我也就有调侃人的兴致而已。”

　　师父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等琳琅坐下，他便递了过去。琳琅轻笑，接过酒杯，若有所思地望向我。

　　“这位是梁先生的徒弟，那岂不就是瑶大夫？”

　　淡定下来的我颇有些玩味地回望琳琅。

　　“琳琅姑娘知道我？难道是我师父常提起我？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说完斜睨了师父一眼，他满脸无辜。

　　“倒不是梁先生提起，常提起的那个人现在不在这呢。”

　　琳琅放下酒杯，唇边是媚人的笑意，也不等我追问，她便神色自若地转移了话题。

　　“梁先生这次来，是需要琳琅为您找什么珍奇药材？”

　　药材？师父不是说来找乐子的吗？狐疑看向师父，他老人家悠然自得，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吧，想歪的人是你，最邪恶的人也是你！

　　“琳琅，这次我要找的药材比较多，也比较稀有，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详谈吗？”

　　看师父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于是，这回换我糊涂了。什么时候找药需要来青楼找了？这琳琅难不成还搞地下工作的？我一肚子疑惑地跟在师父后面，琳琅把我们带到了醉花楼的后院小阁。

　　讶然打量四周的环境，实在不像是青楼之地，这里青竹环绕，环境甚为雅致，没想到，醉花楼最能醉人的地方竟是这别有洞天的后院。因为这个发现，紧随其后的步伐有些停滞，幸好有师父的提醒，我才匆匆跟上。

　　琳琅领我们上了小阁，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我的惊讶至此不曾停止。若说一个人的房间布置能体现一个人身份地位，那我会以为我是进了某个千金小姐的闺房，而且是很有涵养的小姐。

　　说实话，这个琳琅真的一点都不像是风尘女子，看房中那些保存甚好排列亦有序的书籍，怎么说都不该出现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里吧？而且师父找她寻稀有的药材，这一点更是让我笃定这个琳琅大有来头。

　　师父跟随琳琅神神秘秘进了里屋，让我留下，我不禁有些郁结，好奇心彻底被勾起，却不得不乖乖听话，这大概也是人生的一大悲剧。

　　无奈在房中徘徊，视线扫视，最终定格在某张桌子上的那个小瓷娃娃上，憨厚的笑脸可爱地嘟起。怎生觉得有些熟悉呢？歪了歪脑袋，走过去拿起那个瓷娃娃，仔细研究起来，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白瓷红晕，那小小的笑脸很是纯粹，我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凝神细想，没有注意到房内的情形。

　　“水瑶姑娘喜欢这个瓷娃娃？”

　　慌忙转身，琳琅含笑站在我的面前，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东西，面上不免尴尬，忙解释道。

　　“我只是看这娃娃眼熟，并无其他的意思。”

　　见我不好意思，琳琅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她的视线落在娃娃身上，淡淡而言。

　　“眼熟么？把它送我的人曾说过，这娃娃的笑容很像某个人，那个人曾经这样对他笑过，所以他才会买下这个娃娃。”

　　抬眸，琳琅又是夷然自若，自然噙起了笑容。

　　“水瑶姑娘可有兴致在这陪琳琅喝一杯？”

　　琳琅一脸的怡然，我惊讶问道。

　　“我师父人呢？”

　　琳琅淡笑。

　　“梁先生有事先走了。”

　　走了？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走哪去了？我怎么没看到他出来？

　　“水瑶姑娘难道真的没有兴致陪琳琅喝一杯么？或许，我们可以谈谈送我这瓷娃娃的那个人呢？”

　　不动声色地望向琳琅，她依旧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表情悠然，眼神却是复杂的，似乎她认识我已经很久很久了……

　　小阁香闺，两个女人对饮浅酌，这情景显得有些怪异。桌上的精致菜点如今摆在我面前，有些失了诱惑力，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酒并不是印象中的辛辣口感，反而是偏向于甜味，很好喝，不禁又喝了一口。

　　“那个男人经常跟我提起你。”

　　琳琅的开场让我一滞，抬头看她，她笑得清浅，似乎只要提到那个男人，她的口气中便会有少许的快乐。眼神一黯，垂眸继续饮着杯中酒，静待她下面的话。

　　“其实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吧，呵呵……是啊，怎么会猜不到呢，你们在一起也有三年的时间。”

　　唇停在了杯口，有些哑然，但还是接话了。

　　“琳琅姑娘如果只是想跟我谈楼玉，我怕没什么资格，除了你口中的三年，我和他现在并无瓜葛。”

　　“你不想知道他的一头白发是如何而来的么？”

　　琳琅紧随的一句问话彻底打蒙了我，琳琅却是一脸的淡然，饮着杯中酒，继续说道。

　　“你可知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呵呵……你不会明白，可是楼玉和我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悄然放下酒杯，视线定于琳琅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某种名为沧桑的东西。

　　“楼家那种地方，彼此争斗的都是自己的那些亲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楼玉的父母便是那场夺权中的殃及者，在南楼，并不是你不参与就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

　　“楼玉父母死的时候，他十岁，亲眼看到家中被强盗洗劫一空，府中除了被藏起来的他，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那晚，他亲耳听到那些强盗在杀完人后道出了幕后的主使，你能想象那个人竟然还是楼玉最亲的大伯么？呵……这个世道，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琳琅说这话时，脸上布满了嘲讽之色。握紧手中的酒杯，沉默望着酒水中倒映的我面无表情。

　　“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任何依靠，他却必须在南楼中生存下来，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那些想要斩草除根的人。一夜白头，你以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是一种毒，慢性毒药，当年的楼玉是被梁先生从棺材里救出来的，那头白发是换回一条命的代价。”

　　握着酒杯的手隐隐有些颤抖，错愕道。

　　“难道南楼其他的人都没有发现吗？”

　　琳琅转眸，眼神之中几分嘲讽。

　　“水姑娘是在说笑么？南楼这种身份地位高贵的家族，又怎会容忍这样的丑闻流出，当年那些知情的人可都是被悄悄处理了，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可是师父不也是知情人？”

　　“呵……他们若是敢动梁先生，琳琅也算敬佩他们。”

　　静默，重新拿起酒杯饮了一口。师父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他有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又突然回来，并且从不提起在他失踪期间做了什么事。

　　“楼玉……与你是什么关系？”

　　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微微发烫，甚至有些醺然，眼中的琳琅更显得美艳，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冷冰冰的面具凉了指尖。

　　“琳琅只是一介风尘女子，与楼公子又怎会有什么关系，他来，我便是红颜知己，他走，我便还是琳琅而已。”

　　琳琅说得云淡风轻，我却还是从她话中听出了些许的落寂。又为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脸上愈加烫得厉害。

　　“琳琅你可懂楼玉？呵呵……我不懂，一直以来都看不懂他，他可以笑着看我受伤，可以笑着让我绝望，也可以笑着把我推得远远的，可是他从来不说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有。”

　　扯开嘴笑起来，酒在腹中翻腾，醉颜微酡，想说的话似乎都想在此刻翻出。

　　“琳琅不敢自居是那个懂得楼公子的人，可是琳琅知道，楼公子心里留着的人是谁。”

　　头有些昏昏然，无力扶额，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变得不甚清晰，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可终究被那股醉意占了上风。耳边一片清净，琳琅没有再说话，我站了起来，身子却摇摇晃晃了。

　　“这……是什么……酒……。”

　　琳琅起身扶住我，防止我倒下。

　　“燕青酒虽不是烈酒，但后劲很大，水姑娘，你喝多了。”

　　缓慢转过头，我眼中的琳琅已变成了三个人，心中顿时有些疑惑，我不过喝了三杯而已，念头停滞了一会儿，意识便不再清晰。

　　我再醒来时，是因为开门的声音，屋内一片漆黑，摸不着门路。扶着还是醉醺醺的脑袋，缓缓坐起，跌跌撞撞下了床，黑暗中，没走几步就因为膝盖撞到某个硬物而疼得轻喊。

　　“谁？”

　　半眯着眼，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清醒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被醉意打压得彻底。然后，整个房间忽然亮了，猛然被拖入光明之中，稍稍有些不适应，于是索性坐在地上把自己埋到了衣袖中。

　　房间内响起了脚步声，而且越来越接近，等他到我面前时，我依旧蜷缩在地上不肯动，脑袋一堆浆糊，理不清个思绪，我这是在哪？

　　“你是谁？怎么在琳琅房中？”

　　这声音有点熟悉，龟速仰起头，眼中的人显得不是很清晰，脸有些模糊。如是想着，却见那人蹲下，他扶住我，明明很近的距离，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水瑶，你怎么在这？”

　　歪了歪脑袋，醉眼朦胧。

　　“谁是水瑶？你又是谁？”

　　眼中的他渐渐清晰，那人似乎皱起了眉。

　　“你喝酒了？”

　　“对！我喝酒了！你真聪明！”

　　傻兮兮笑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扶我起来，我起不来了。”

　　那人又皱起了他好看的眉眼，扶起我时，问道。

　　“是琳琅给你的酒？怎么喝这么醉？”

　　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嘴边还是傻笑，起来后，眨巴着眼朝他凑过去，抓住他一簇白发仔细研究起来。

　　“咦？白色的？哦哦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嘻嘻……你是楼玉，对吧，是楼玉！”

　　楼玉无奈扶住我摇摇晃晃的身躯，小心拿开我拽着他头发的手。

　　“你喝醉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床上？”

　　眨眨眼，突然呵呵轻笑，伸出食指摇摇。

　　“孤男寡女，去床上……不好！”

　　楼玉抓住我的手，顺便阻止了我跟着手指一块晃动的身躯。我凑过去，朝他吐了一口气，自己吸了吸鼻子，发现都是酒味，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都是酒味？真难闻，楼玉，你喝酒了？”

　　楼玉叹了口气，扶住我朝床边走去。我拉住他不肯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双手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暧昧吐息，睫羽翩闪。

　　此刻，他的脸倒是甚为清楚，一眉一眼，哪边都是沾染了温柔的味道，清澈目色对上我时，好似有一点点的宠溺。轻轻歪着脑袋挂在他身上，安静看着他，他亦看着我，这小小的屋子，仿若醉的人不只我一人，不然，为何屋中都是那一丝丝的醺意……

　　“楼玉。”

　　吞吐出的言语被醉意涂上一层暧昧的气息，楼玉的手不知何时勾住了我的腰，静静等待我的下文。

　　“如果……我不是在这里遇上你，那该有多好……”

　　宛如叹息般的话自口中而出，缓缓上前，眼中的他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一抹笑意从我眼中划过，而后，柔软相叠。拉长的烛影里，两人的身影相合，落尽一室的暧昧。

　　楼玉，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相遇，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