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35、重归故里

　　随着楼少君的人马走了两日才到庐陵，马车停在了城门外。掀起帘子时，远远望去，另一队人马正等在城门口，看到我们，领头的那位迎了上来。

　　男人一身官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不见官场上的那种油滑，迎上楼少君时，亦不卑不亢。两人站在马车前不远处说着话，我听不到，只能悄悄在帘后窥望。

　　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但又说不上来熟在哪里，正默默纠结，那男人突然朝我这里看了一眼。一惊，慌忙放下帘子，身后传来一阵嗤笑。

　　“看你跟做贼似的！”

　　转头，一脚踹过去，朝他抛了个大白眼。

　　“怕骑马的男人没资格说我！”

　　章邑坐在马车内一角，身边是一堆吃剩的瓜果壳。两天里，这车内已经积聚了大量诡异的味道，就这一点，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不是怕骑马，是怕麻烦！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姓姚的！”

　　章邑抛给我一个诅咒眼神，大声辩嚷着。大惊，赶紧扑了上去捂住他的嘴。

　　“嘘！你那么大声干嘛！”

　　章邑瞪着眼，被我堵住的嘴呜呜咽咽说不出半句话，一脸的怨念。忽然，帘子被打开了，尴尬望去，看到却不是楼少君，而是另一人。

　　“少君，这便是你找来的神医？”

　　来者浅笑看我，语调轻松。保持着捂嘴的动作愣愣看他，本来还以为他和楼少君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以那句“少君”来看他与楼少君交情匪浅。

　　“阿晏，你逾矩了。”

　　楼少君也出现在了眼前，看到车内状况时，不禁皱起了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他扫向章邑时，眼神不善。手下的章邑抖了一下身子，慌忙推开我，笑得谄媚。

　　“楼少爷，这位是？”

　　楼少君看了我一眼，只道。

　　“下车。”

　　说完，他便转身而走，旁边那位嘴角挑起几许玩味，视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

　　章邑火烧眉毛似的跳下马车，一着地，马上离我远远的，仿佛我身上有瘟疫。朝章邑翻了个白眼，跳下马车后，整理了一下仪容，也不忘确保自己的面纱还在。

　　“这位是端木晏，负责接你入宫医治皇上。”

　　楼少君说这话时，表情很是难看，而我则是被吓了一跳。端木晏？那不是端木苑的三哥？怪不得觉得他眼熟，端木靖寿辰那天，他也在场，听说他第二天就赶回他的书院，连一天没留下，他跟端木靖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

　　低头，蹙眉沉思，思绪突然跳到了楼少君的后一句话，入宫？！猛然抬头，脱口而出。

　　“楼少……”

　　我的话还没说出，楼少君就先一步开口。

　　“阿晏，我先安排他们的住处，稍后送他们进宫。”

　　我一脸呆滞，进宫？我并没有说过要来给皇帝老子治病的啊？

　　“少君，你这是在为难我，连大人让我安排他们住在宫中，今日我若没有做到，那便是办事不力。”

　　端木晏敛起笑意，端起的严肃神情有那么几分官腔。

　　“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这次回来，我并没有告知任何人，也从未说过她是我带来的神医，你又从何而知？”

　　楼少君的脸有些冷然，虽然语气还算平和，但他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好。偷偷瞄着两人，气氛并不融洽，端木晏站着的身板笔直，一身官服如今看来颇有些气势在其中。端木晏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睛直直看着楼少君，嘴角挑起几分嘲讽之意。

　　“少君，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你身边有多少眼线，你会不知？今天我不过是奉命而来，至于是谁下的命令，你心里比我还明白。”

　　眼睛骨碌转了一圈，这个端木晏话中有话啊！难道楼少君在朝中还有劲敌不成？他在外征战几年，回朝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吧，是什么人要与他为敌？脑子动着，耳边只闻楼少君说道。

　　“若是他，我也不讶异，但是今天我不能放他们跟你进宫，你回去同那连大人说，是我不放人，与你无关。”

　　楼少君的脸冷得很厉害，我站在他身边似乎都能感到嗖嗖的冷风。往另一边看去，猴精的章邑早就发现情况不对，离得远远的，而我，还傻傻地站在这边……

　　“如果我一定要把人带走呢？”

　　端木晏一句话上来，害我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火药味好浓啊……不安地站在一边，感受着两人的对峙，心里不禁碎碎念，现在是什么情况？本来还以为他们两个是朋友，这么快就翻脸了？

　　挣扎着要不要开口劝架，见两人似乎真的都无意再开口，最终无奈插足。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在他们这两个当官的面前，我实在很难拿出底气来……

　　“咳咳……那个……楼少，其实我并不介意跟他进宫，说起来，我还没进过皇宫，也算开开眼界。”

　　“不行。”

　　我话音才落，楼少君斩钉截铁的一句彻底断了我这个和事老的念想，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他他……他也太直接了吧！

　　“呵呵呵呵……”

　　低低的笑声自端木晏口中传出，回过头，只见他刚才还是一张晚娘脸，如今倒是变成喜娘脸了！忽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蹙眉看着端木晏，脱口问道。

　　“你笑什么？”

　　端木晏弯起唇畔，郑重其事地望向我，言语间不乏调笑。

　　“你难道都没有猜想到少君为何不肯让你进宫？”

　　闻言，有些窘迫，忽然想起在现代时看的那些书，书里面常说皇宫凶险，是个是非之地，没有点本事，那就只能是炮灰，难道楼少君的意思是……

　　“少君，今日作罢吧，我也不强求，十多年的交情，现在卖你个人情，也在情理。”

　　楼少君未作回答，只轻颔首，而端木晏此时又是前一刻的他，满脸笑意，似乎两人的对峙已成云烟，戏落幕，他便不是那出戏里的戏子。默然站于一旁，努力搜刮记忆中的那个端木晏，却只留得一个沉默寡言的形象，和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端木晏转身似要离去，却定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我时，脸上几分疑惑。

　　“你方才称少君‘楼少’？”

　　心咯噔一跳，刚要解释，楼少君淡淡一句话便把他堵上了。

　　“是我让她这么叫的。”

　　端木晏挑起眉，淡笑。

　　“如果我没记错，我曾听过我家那位已过世的四妹这么称呼你，怎么？难道真如府中所传言，你独独亲睐我家四妹，所以至今不肯娶妻？”

　　楼少君看着端木晏，脸色已然缓和下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阿晏，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打探这些了。”

　　端木晏哈哈一笑，摆摆手，言。

　　“是我错，这本是你私事，我只不过替我那过世的四妹惋惜，这么好的如意郎君，她今世无福享受，也乃人生一憾事。”

　　言毕，端木晏侧目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目送端木晏，脸上隐隐泛热，楼少君站在我身侧，我都不好意思看他，刚想打哈哈混过去，却听到楼少君语出惊人。

　　“看来遗憾的不止我一人。”

　　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这算什么？变相表白？尴尬转头，楼少君嘴角竟有小小的笑意浅挂，他看我时，眼神透出几分认真。

　　“我曾想过，边疆三年一过，我便回去娶你，可惜，一晃四年，你我竟是如今这种局面，水瑶，我若现在说娶你，你……可会答应？”

　　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直接说道。

　　“楼少，你开玩笑吧？”

　　“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很清楚。”

　　楼少君淡然道。他抓起我的手，手掌摊开，把一个小瓶子放到了我手里。

　　“这是医治伤疤的药，本不打算拿出来，毕竟他已经给过你。”

　　手握瓶子，望着楼少君，他淡淡一笑，低声说了一句“上车吧”，便走向前方他自己的马。默然站在原地，保持着抬眼看楼少君时的动作，目色迷茫。

　　“姓姚的，我就说这个楼少君对你有意思嘛！看不出来他居然还想娶你。”

　　章邑走过来，见我有些呆滞，便在我面前晃了晃手。眼眸转动，看着章邑，唇边的苦笑昭然，如果至今我还不知道楼少君对我存的是什么心思，那我就真的神经大条过度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可是并不想挑明，很多事我掌控不了，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再去理清那些感情，光是一个楼玉，已让我筋疲力尽……

　　端木晏走后，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庐陵城。路上，我在马车内偷偷看车外，记忆之中的那些东西，除了人事，没有多大的改变，这大概便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一路向东，中途楼少君遣走了那些随从，自己驾着马车把我和章邑带到了一间地方较为僻静的宅子。那宅子门面不大，较为普通，就像一般的小户人家，而大门上的匾额只有简单二字——静园。

　　一下车楼少君就去敲了门，没一会儿，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开了门。妇人长相普通，衣着也是简单干练，初开门时，她脸上端的是几分严肃与不近人情，但一见楼少君，那些疏离马上消散了，浓厚的笑意顷刻便布满了整张脸，不是谄媚，亦不是假意，那是见到想见之人的开心。

　　妇人抓着楼少君的手，嘴里说着什么，轻拍了几下，似乎有些嗔怪之意，可看到楼少君的脸时，又有几分心疼。我站在马车旁，此时眼里的楼少君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柔和，不再是僵硬而冰冷的脸，淡淡的笑意浅挂，任由妇人在那里说着，他偶尔点头应承，也不打断，妇人直到看到马车旁的我和章邑才停下。

　　我朝她轻轻颔首，她看了我几眼，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许多，一股精练之气在她身上淡现。面纱下，我悄悄挽起一抹笑意，她似乎对我有些敌意。刚想到这点，章邑便附过来，低声说道。

　　“这老婆子看起来很厉害啊！不会为难我们吧？”

　　撇了他一眼，他背上的背篓装得满满的，手里也是抱了个满怀，全是从目熙城里运载过来的。无奈收回视线，同样低声回道。

　　“也许她会对你带来的东西看不顺眼，全丢了也说不定。”

　　章邑低声叫道。

　　“不会吧！”

　　远目，楼少君陪着那妇人一同走来，直视于他们，我轻轻回了一句。

　　“宝贝你的东西就笑得开心点，讨人家欢喜嘛。”

　　言毕，偷瞄了章邑一眼，只见快被眼前东西淹没的他笑得异常灿烂，那双眼已成一条缝……

　　“水瑶姑娘是吗？”

　　耳边礼貌问话一起，我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礼貌点头，回了声是。妇人温和一笑，看起来好生慈祥。

　　“听说我家少爷对你很上心，今日能把你带到这来，看得出，你在少爷心中确实有几分重量，不过……楼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