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34、曲终人散

　　隔日，逮着章邑去向苏施恩辞行，老狐狸假意一番挽留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大概意思归为一句话：他日我若发达了，不要忘了他这个举荐之人！

　　坐在大厅听着他隐晦的台面话，百般无赖，章邑倒是很有兴致，笑嘻嘻地跟老狐狸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似两人很投机，可仔细推敲两人说的话，其实根本不在同一个话题上。也懒得破坏另外两人的兴致，傻呆呆坐了半个时辰，老狐狸终于罢休了，临了，还豪爽地拍拍章邑的肩膀，说道。

　　“下次一定要来喝我女儿的喜酒。”

　　“一定一定。”

　　章邑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苏施恩会包个大红包给他一样，心底小小鄙视了他一下，苏施恩转眼又把话头瞄准了我，笑呵呵道。

　　“瑶大夫也一定要来啊！莫要忘了，你可是蓝儿的救命恩人，再说，以你与楼玉的关系，这杯喜酒也不能不喝！”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他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刺眼，苏施恩的形象看来已经列在我的黑名单上了。虽然不爽他，但台面还是不能拆的。

　　“那是，苏小姐的喜酒我必是要来讨一杯。”

　　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苏施恩依旧笑呵呵的模样，章邑也在一旁笑得欢快。

　　出了门，章邑还在乐，瞟了他几眼，见他没收敛的意思，狠踩了他一脚，留他原地嚎叫，潇洒离去。来苏府多日也没好好逛逛，今天就当最后游园一次，瞧瞧这偌大的苏府到底什么模样。

　　始终皱着眉，步伐印出一个一个脚印，身后亦是零碎的脚步声，时不时还有夸张的赞叹和羡慕声传来。忍耐了好一会儿，来到苏府某处园林，某人的行径愈加激烈，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身，横眉冷对。

　　“姓章的！你到底想怎样！干嘛一直跟着我！”

　　一脸无辜状扭过脸来，章邑的手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直指园林的某个方向。

　　“我没跟着你，同路而已。”

　　抖眉，一口贝齿磨出细碎的声响。

　　“我走那边，你别再说同路，你再同路小心我以后天天在你饭里下毒！”

　　翻了翻白眼，朝相反方向走去，心里碎碎念着，不过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这也不得安宁！没走几步，猛然被背后的拉力扯住，愤然转头，只见章邑神神秘秘凑过来。

　　“你有没有听见？”

　　感觉自己的鼻子都在冒气了，食指顶在他的额头，一把推开他。

　　“听见什么？”

　　“声音啊！”

　　章邑一边说，一边作势细听，忽然眼睛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就走，跟在他身后，一脸的莫名其妙。走了一小段路，烦躁的情绪在听到某个声音时陡然安静了，是琴声？不再挣扎，跟着章邑的步伐，走过园林小径的某个转弯处，声音清晰在耳。章邑停了下来，看着前方不说话，琴音缭绕，叶笛轻伴，入耳的是佳音，那入眼的呢？

　　伊人抚琴，临水映照，男子相伴，华服华发，这白衣蓝袍的相衬，真正扰人心神了。沉默注视着眼前之景，嘲讽自然而然地跃上唇畔，真是无处不遇君，似乎走到哪，都是这副天作之合的景象。

　　“真是妖孽啊……”

　　似真似假的言语自耳边飘过，斜睨旁边人，不解道。

　　“谁妖孽了？”

　　“还有谁，楼大公子呗！有钱有势，又有脑子，一副皮囊就足以让那么多女人倾心。”

　　“而且还有温柔的表象，让人防不胜防。”

　　微微诧异于我的接话，章邑除起眼瞄向我。

　　“怎么？你曾经深受其害？”

　　一愣，狠瞪了章邑一眼，转身就要走。步子还没跨开，就听到曲终，随之便是某人不识趣的鼓掌声。

　　“楼公子和苏小姐真是佳偶天成，连乐曲造诣方面也配合得天衣无缝，章某今日大开眼界啊！”

　　一番谄媚言语章邑说得面不红心不跳，尴尬回身，脸上露着笑，心里却巴不得一脚把章邑踹到外太空去当土星人。

　　“章公子，瑶大夫。”

　　苏青蓝起身，秀丽的脸因为章邑方才的话而微微泛红，站在一旁的楼玉却是面色不改，手中捏着方才用来演奏的叶子。在苍楼三年，我从来不知道楼玉还会这个，有些东西原来只有在对的人面前才能展示，我从来不是他的那个对的人。

　　“听说楼公子和苏小姐即将成婚，先在这道声喜，恭祝二位白发齐眉。”

　　在一旁默不作声，章邑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这会儿话那么多！

　　“姓姚的，你怎么不说话？”

　　章邑的话匣子似乎不打算关闭，还把话头扯到了我头上。瞪了他一眼，转脸淡笑。

　　“我恭祝二位早生贵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章邑在身边猛咳，苏青蓝粉红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而楼玉则扯起了一抹笑，对于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表现得完全不似常人，至少，他也该惊讶一下吧！

　　呆了没一会儿，我就拉着章邑走人，美其名曰不打扰人家，实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走回原来的小径时，小径的另一头是匆匆而来的耿忠，看他的装束，好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一身的风尘都来不及卸下。不禁有些纳闷，耿忠不是一向不离开楼玉半步的吗？

　　翌日清晨，车和人马皆已准备妥当，华丽丽的队伍停在苏府门前，灵魂人物楼少君却被匆匆赶来送行的李知府和忙着再打些交情的苏老爷缠住了。

　　倚靠在右侧守大门的石狮上，无聊之极。行李已经送上了马车，而章邑则乐癫乐癫地忙于搬他近几日采摘到的药草，剩下我一个闲人没事干。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视线乱飘，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瑶大夫。”

　　粗嘎的声音自石狮的另一侧传来，耿忠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找我有事？”

　　立正站好，收起懒散的腔调。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老实人，看他们认真，自己也总觉得要认真一点才对得起人家。

　　“公子让我把这交给瑶大夫你。”

　　一个蓝瓷小瓶递到我的面前，瓶身贴着的纸已经有些磨损和发黄了，但无损我看到纸上的那两个字。盯着瓶上的字，记忆在慢慢骚动，熟悉的字迹和字体，不正是出自我的手笔？

　　犹记得那年是我住进苍楼的第一年，楼玉经常性的受伤让我着实惊讶了好久，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跟着师父急急忙忙地救人，而且是同一个人，这样的经历我这辈子都难忘。而后，看着楼玉那些歪歪扭扭的伤疤，总觉着碍眼，便半开玩笑地问师父是否有药能够去疤不留痕的，不想师父竟然真的拿了一瓶据说是既去疤又养颜的膏药。当时只是好玩，便写了“整容”两字贴上，给楼玉送了去，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回过神来时，耿忠依旧保持着递过来的动作，看了他手中的瓶子一眼，冷淡地挥挥手。

　　“告诉你家公子，我不需要。”

　　又重新倚靠在石狮上，做好被耿忠纠缠的心理准备，没想，这回耿忠居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他刚才的表情更让我觉得他似乎就等着我的拒绝，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只见耿忠走向另一边，楼玉静静站在那里，地方也不算隐蔽，我之前却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耿忠走近楼玉，低头说了几句话后，楼玉顿了一下，遂点了点头。他拿过耿忠手里的小瓶，看到他朝我这边望过来，立刻转脸，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狗尾巴草。过了没一会儿，意料之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收下？”

　　撇撇嘴，懒懒地抬起头，说出的话有几分挑衅意味。

　　“我不是乞丐，不需要什么都来者不拒。”

　　温柔墨瞳脆生生入了眼，他嘴角流露的笑意有几分无奈，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禁气上心头，指着自己的面纱说道。

　　“我的保护措施做得很好，不会吓到花花草草，不劳您费心，楼公子！”

　　难道容貌在他心里真的这么重要？如果是，他可以去找他漂亮的苏小姐，何必跑来纠结我这张满目疮痍的脸！

　　“会不会吓到花花草草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会吓到某个小鬼。”

　　短短几句，楼玉说得笃定，手中的药更是同时递过来，仿佛我一定会接下一般。恨恨握紧拳头，死命瞪着他，我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小鬼是谁，而且我也很清楚，他抓住了我的软肋。憋着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无奈接过楼玉手里的药，指尖碰触到他时，手一抖，瓶子从手里落下。慌了神，下一秒却看到楼玉迅速接住了瓶子，动作敏捷到令人讶异，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愣愣接过他再度递来的瓶子，他已然又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刚才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凌厉消失得干净，不禁狐疑。

　　“你……”

　　“要出发了。”

　　楼玉淡淡打断我的问话，我下意识望向楼少君的方位，他已经从两个老头身边全身而退，正看着我和楼玉。

　　“到庐陵后，一切小心，虽然楼少君会尽力保护你，但如果他到了连自保都难的地步，你还是要靠自己。”

　　侧颜，楼玉这番话颇有深意，难道庐陵城内还有什么事是能危及到生命的？张嘴刚想问，楼玉却转身离去了，愣愣目送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