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33、情

　　叶家密道的探寻，就像猜对了某一道谜题却发现背后是更多的谜题。叶家祖坟会与叶家密道相通，真的大出我意料之外，而且在祖坟的通道口，我们发现了更多的尸骨，其中，没有孩子的尸骨，不禁让人困惑。

　　叶家的那个孩子现在身处何方？叶家人为什么会被困死在这条密道中？既然是叶家的密道，他们没有道理走不出去，当年到底隐含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还有，有人比我们先一步打开了密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拿走了什么，会不会他也是叶家人？

　　马车摇摇晃晃，我坐在其中，仿佛连思绪也摇晃了起来，浑浑噩噩，不得方向。面对叶家，我得到了一张通行证，可始终不知道通往何方。如果能找到叶家那本祖籍，也许，我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又或许，在找到那本祖籍前，我的问题已经无解……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走出马车时，楼少君站在马车前一手伸向我，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他掌中。下了马车，拍拍衣袖，拂去一身的风尘，抬眼见楼少君望向某处，顺着望去，手顿在了衣袖，不知是收是放。

　　苏府门外另一方，楼玉与苏家小姐同样站在马车旁，看样子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他们望向我们，苏青蓝朝楼玉低语了几句，楼玉点了点头，两人便朝我们走来。手一抖，落向身侧，不复方才的呆愣，眸中一片清明之色。

　　“苏小姐。”

　　微颔首，礼貌问好，对方亦颔首回应，姣好的容貌已恢复到之前的脸色，不见病态。

　　“瑶大夫？你是瑶大夫？”

　　视线在我身上落定了几秒，苏青蓝迟疑道。看神色大概也猜想到她此刻的想法，微微一笑，也不再遮掩什么，坦然回道。

　　“许久不见，苏小姐能认出我，水瑶受宠若惊了。”

　　苏青蓝水眸一漾，马上恢复到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优雅淡笑。

　　“之前家父曾提起救我的恩人是个故人，我还未想到是瑶大夫，如今一见，心中便立刻明白了。”

　　苏施恩这只老狐狸居然一早猜出我是谁了？！嘴角的笑容少许僵住，余光瞥向楼玉，他依旧温和笑意，眼睛对着楼少君。两两相望，两人虽神色不变，但周围的气氛却渐渐变得莫名压抑。相对无言，苏青蓝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姓姚的！”

　　一声叫喊，一个身影，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差点被猛然扑过来的人压倒在地。

　　“章邑？”

　　哑然盯着抱住我的某人，刚想推开他，有人却先我一步，只听见章邑一声惨呼，再定神，章邑以狗吃屎的姿势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讶异转眸，楼少君淡然收回手，脸上的表情再平常不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府别院，惨痛声不断传出，期间不乏跟随几句怒吼，类似“闭嘴”之类，直到暗夜落下，声音才渐渐消去，忍耐了许久的苏府终于安静了……

　　“那个姓楼的太过分了！我一没招他二没惹他，不过激动了点，他用得这样对我吗！”

　　“你自找的，谁让你乱来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那种状态下，谁还记得了那么多啊！再说，你在我眼中也不算女的。”

　　咚！一记重物碰撞声，某人惨叫，床上刚抬起的头立刻倒下。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兴奋些什么了。”

　　某人闷在被中，等我收拾完药箱，才听到他低低的“奸笑”。

　　“我今天在乾伝山采到个好东西，赚翻了！”

　　翻了翻白眼，收起药箱要走，章邑的话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我是说那个楼少君，从见到我开始就充满敌意，他很讨厌我出现在你身边耶，呵呵……他好像……很喜欢你。”

　　定了定，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出章邑的房间，一转身，走廊尽头，幽幽灯火下，一人站立，夜露凝霜，一身冷凝，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环廊弯曲，每一盏灯笼中短焰摇曳，在这无月的夜色下，照出一点点的妖冶，一点点的落寂。轻步提迈，听不到一丝杂音，默默低着头，灯光下，两个人影拉得长长的，并行，无交集。

　　“我以为你会离开苏府。”

　　优雅的声音似乎也带着某种温和韵调，真是声如其人，嘴角想要扯起，却最终没有任何弧度，垂眸落定在他的影子上，忽然想起了楼少君。

　　他们，真的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一个外表冷漠内里温柔，另一个外表温柔内里冷酷，唯有一点，或许他们是相同的，那些深藏在他们身后的秘密。

　　微不可闻的叹息自唇间流淌，停下脚步，侧脸望向身边人。微弱的灯火下，夺人目色的华发齐腰，带着淡淡的光晕，他亦停下，转过的脸上平和无寂。

　　“没有端木苑，只有水瑶，我已经没有离开的理由了，或许，我该感谢你，楼玉。”

　　我不知道自己的话中包含了多少试探意味，楼少君告诉我的都只是他的猜测，虽然心底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但是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露出太多的疑惑，说这句话更像是在敷衍我，一如他一贯的作风。嘲讽似的撇了撇嘴，如果他喜欢绕圈子，我并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一点。

　　“我很高兴，‘端木苑’终于真正完全死了，我只是很好奇，那具‘端木苑’的尸首，还有，红姑的去向。”

　　楼玉微笑着听完我的话，淡色光晕下，他缓缓靠近我的一侧耳边，温热气息吞吐，轻语蔓绕。

　　“真相……在你心里。”

　　身体微微一抖，迅速后退一步，愣愣盯着他。此刻的楼玉似乎又沾染了熟悉的妖娆，幽深墨瞳黑得没有尽头，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为什么？”

　　“不听话的棋子就只能丢弃，我可不喜欢擅自做主的棋子。”

　　“红姑……也是你的棋子？”

　　“曾经是。”

　　“为什么把她伪装成我？”

　　“因为楼少君。”

　　贴在背后的栏杆冰冷，颤抖的手扶在上面，冷意慢慢浸透。

　　“什么意思？”

　　“当时军营是什么状况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本来就已经是进退维谷的地步，中毒，军粮，夜袭，如果再加上将军失控，你觉得这场战争会是什么结果？”

　　“我……不明白。”

　　“你是生是死，楼少君需要一个明确的结果，不然，他会一直找下去，我想，士兵不会喜欢看到一个只知道疯狂找一具尸体的将军，敌人则不同，他们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

　　他是为了那场战争？为了不让楼少君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对于这样的结论，一时无法消化，而他，接下来几句话，轻易颠覆所有。

　　“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帮楼少君，大可不必，这只是我和你父亲的协议，在楼少君需要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我并不需要。”

　　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陡然插入，转眸，楼少君静静站在不远处，半掩在黑暗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楼玉，你做的事只让我觉得是种侮辱。”

　　楼玉淡淡一笑。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的军队撑不过一日，你要的军粮和援军，永远不可能及时送到，这些你心里都清楚。”

　　“即使如此，那也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帮助。”

　　“你的部下没有必要为了你的自尊而牺牲，这是所有人的战争，不是你一个人的，楼将军。”

　　楼玉突然加重的称呼令气氛陡然僵在了某个顶点，三个人的走廊莫名压抑着，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站在这里，我成了那个最突兀的人。

　　“对，这不是我的战争，甚至我根本没有参与，赢的人是你，所有的功劳也都是你的，可是，如今站在这里承担战绩的人却是我！”走近楼玉，楼少君脸上怒气渐生，他一把揪住楼玉的衣襟。

　　“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我身上！”

　　“因为你的身份。”

　　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没有听懂，可是，楼少君听懂了。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明明在隐忍着，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表示。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忍不住问道，却没有人回答，灯火摇曳下，他们两人的表情都让我看不懂。沉默了一会儿，楼玉忽然转眼看我。

　　“既然想知道叶家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你娘，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你……什么意思？”

　　“叶馥芸，叶书洛的侄女，叶家活下来的第二个人。”

　　怔忡站立，等到眸中映出楼玉渐行渐远的背影，才恍然而悟，絮絮自语。

　　“我要回去，回庐陵，一定要回去……”

　　对，回庐陵，回到所有事情的起源，去见那个拉我进入这个梦境的人。逃避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需要答案，需要去面对她。堵塞许久的困惑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方向，迫不及待地疯涌而出，猛然抬眸望向楼少君，张口欲言，他却先开了口。

　　“我带你回去，帮你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一窒，心似乎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蜷缩了起来，微微发疼，不得出口，灯火之下，楼少君依旧沉郁着某种情绪。

　　今夜，对于他和楼玉所说的，他所愤怒的隐忍的那些事，我一无所知，甚至无从安慰，即使窥出那几分的蛛丝马迹，即使知道他背后隐藏了纷纷扰扰的秘密，我仍未去过问。在我和楼少君的关系里，我私自摆出了一条隐形的界限，区分我和他的世界，不踏足，不干扰，不过问，自以为的高明。可是，我忘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两个的世界就已经不清不楚，我欠他的，远远超过了可以偿还的范围。这世间，最难清的，莫不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债……

　　“你要去庐陵？”

　　这一声说惊叫倒不如说是怪叫，斜眼瞟了章邑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若有兴致一同上路，我也没意见。”

　　“庐陵啊……”章邑略略沉吟，“我倒是还没去过，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大买家，赚上一笔，那我就发财了！”

　　章邑越说越兴奋，发亮的双眼似乎已经看到了钱途一片光明的未来，财迷的形象入木三分。停下手中的活，看章邑还是一副算计着财源滚滚的样子，想笑，可又笑不出来。舒了口气，就近倚在床畔，把手里拿着的香囊朝坐在桌子上的章邑丢去，目标——脸，正中！被重新唤回注意的章邑对我的行为面露不满。

　　“姓章的，你好像对我的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嘛，你难道都没有问题？”

　　“没有！”

　　听着章邑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禁挑起眉。

　　“章邑，我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过奖了，我向来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没兴趣。”

　　语塞，脸僵在某个表情上，眼前的章邑笑得欢快，从认识开始，对于能打击到我的事，他一向热衷……

　　“诶……说起来苏老爷对你的事倒是比较感兴趣，前不久他还在问我，你和姓楼的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你是说他问我和楼少君的关系？”

　　“不止，还有那个白头发男人，啧啧……没想到苏老爷还好三姑六婆这一口，难道有钱人都有这种怪癖？还是……”

　　章邑又开始长篇大论，我在一边沉寂了半晌，才开口打断。

　　“姓章的，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动物吗？”

　　“啊？”

　　“我最讨厌狐狸，特别是老狐狸。”而且是姓苏的老狐狸！

　　章邑一脸莫名地看我阴沉着脸玩弄手指，发出咯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