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32、谜团

　　“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叶家的事。”

　　双手落于桌下的膝盖上，十指相扣，隐隐冰凉，抬眸视眼前之人，淡然点头，而后，视线落于旁侧的窗户。这个角度，正好对着我和章邑方才蹲坐的位置，一清二楚。

　　娥眉轻挑，视线回转，楼少君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有些残旧的线装书，书递向我时，我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眼瞥到封面上那个叶字，微微张大了眼。

　　“这……”

　　“里面记载了一些叶家的事，应该会对你有用。”

　　接过书，诧异地看向楼少君。

　　“你从谁手里找到这本书的？”

　　回答我的，是一盘被推至面前的精致糕点，漂亮而诱人，看上去很美味。

　　“那个男人的背景你知道多少？”

　　突来的问话莫名拐走了原有的谈话路径，眨眨眼，拿起盘中的一块糕点。

　　“你是说章邑？如果是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你们关系似乎很好。”

　　“以救过命与被救过的关系来说，应该不算差。”

　　“你相信他？”

　　这个问题很怪，停止品尝口中的美味，注意力重新回到楼少君的身上，反问道。

　　“从什么角度说相信这个问题？”

　　房间内有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楼少君才说了一句话。

　　“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一笑，再度拿起一块糕点。

　　“那你呢？是否也包括在这个不能轻易之中？”

　　端坐在我面前，楼少君脸色未变，只是静静看着我，被他盯了一会儿，心生尴尬，低头戳着糕点，转移话题。

　　“苏施恩说我能帮你，到底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月前，各地发放皇榜广招名医，你不知道？”

　　抬头失笑，指着自己说道。

　　“名医？我？呵呵……开玩笑吧，我这种资质怎么也上不了台面啊，苏施恩太抬举我了，你该去找我师父，楼……”

　　话到这，硬生生被掐断，刚缓和下来的心情陡然又有了低落的趋势。

　　“他也不知道梁先生在哪。”

　　自然而然地接下我的话，楼少君平静地推过来另一盘糕点，而之前那盘，已然空无一物。

　　“是吗？那还真少见。”

　　垂眸轻语，手下没有客气，再度伸向糕点。

　　“也许，你能帮我，如果梁先生知道你还活着，说不定他会出现。”

　　一愣，手停顿在糕点的上空，抬眸，迟疑道。

　　“师父以为我死了？谁告诉他的？”

　　空气静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丝狠戾在楼少君的脸上一闪而逝。

　　“或许……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楼少君侧过脸望向窗外，冷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慢慢扩散。

　　“半年前，我们在崖底找了一天一夜后，发现了一具尸首，虽然面目不清，但各方面都足够能让人误以为是你。”

　　“所以？”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包括你的爹娘。”

　　呆愣了片刻，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讷讷道。

　　“所以，端木苑已经不存在了……”

　　话这么说着，却隐隐觉得不对。

　　“既然你们认定我已经死了，为什么你看到我的时候又会怀疑我？”

　　“因为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从尸体被发现，到楼玉取得你父亲的同意就地火化尸体，一切处理得异常迅速，就像为了掩盖什么，而且，你失踪后，楼玉身边的那个婢女也不见了，后来梁先生来过军营，发现你的药被人换过，是迷惑人心智的毒。”

　　“毒是红姑下的？”

　　微微睁大的眼睛望向楼少君，药里有毒，我一直知道，只是从未想过会是红姑，她不是一向忠心于楼玉吗？

　　“也许。”

　　“什么叫也许？”

　　“死无对证。”

　　“恩？”

　　“我记得，那个婢女应该与你年纪相仿，而且模样身高也相差无几。”

　　心咯噔一跳，莫非……

　　“那具尸体是红姑？！”

　　不置可否，楼少君的态度让我不安。

　　“为什么？是谁杀了她？”

　　“你觉得呢？”

　　温和的笑脸从脑中一闪而过，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愿相信。

　　“不可能，没有理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一直想脱离端木家吗？”

　　一窒，楼玉在帮我？为了什么？他做任何事不都只是为了某个利益而已，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问题纷纷扰扰，始终觉得这是一个不可信的猜测。那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做这件事，是的，没有任何理由……

　　“你的猜测太没有说服力了，楼少。”

　　淡笑着摇头，微凉的手指轻敲了一记桌子。

　　“楼玉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为我制造死亡的假象，这种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益，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做？”

　　楼少君看着我，没有接下我的话，只问道。

　　“你猜，如果确定红姑是下毒的人，我会怎么做？”

　　不语，定然坐着，楼少君淡淡一眼，手指愈发冰凉。

　　“杀了她，因为她该死。”

　　轻描淡写的一句，似乎不沾染任何情绪，这一个“杀”字，淡得让人忘记了它本有的含义。

　　“楼玉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未看得透彻，水瑶。”

　　凉意宛若慢慢透过脉络浸入心脏，有一瞬间，楼少君的表情仿佛透露出某种无奈。他侧过脸，细细长指攀在窗沿，视线定格在某处时，眼瞳蓦然深沉，一句没有任何衔接性的话突兀而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苏家与楼家的婚事？”

　　指尖顿在木质桌面，木偶般转动视线，停留在楼少君看着的地方。那里，女子笑靥如花，男子温文尔雅，一样的笑容，一样的亲昵，似曾相识的情景，记忆被狠狠翻回过去。

　　“他们很般配，不是吗？”

　　一抹弧度平静挽起，原来，这就是他要的结果，楼少君说的没错，我还未看得透彻，楼玉想要的，我从来猜不透……

　　回到苏府，脑子混混沌沌，手里攥着楼少君给我的书，不知要不要翻开看。茫茫然盯着那个叶字，思绪百转千回，如被风吹起的尘埃，辗转空中，飘荡，没有方向，最终，落定。浅浅一叹，翻开手中的书，细细浏览。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在努力学习适应繁体字，但每次看这些书还是很艰涩当终于大致把书看完时，天色已经暗下，夜幕掩盖了所有的细节。伸了个懒腰，倚窗望着外面，脑中迅速过滤方才获得的讯息。

　　书里所记载的，大部分都是这一代即最后一代叶家的事。从隐含的信息看，写这本书的人并不是叶家人，或许，他只是透过某个身份呆在了叶家，仆人，马夫，花匠……不管是哪一个，他所能挖掘到的秘密都不会太多。写书人只是记录下了他在叶家听到的某些故事抑或传说，至于叶家真正的那些具有神秘色彩的奇门遁术，他并没有看到一二，这或许便是为什么书里的言语间都带着些许遗憾。

　　不过，写书人倒是有提到叶家拥有一本上古流传至今的秘籍，据说是记载了叶家所有的奇门遁术，里面不乏各种诡异的术，但这本秘籍从未出现过，也没人见过。即使是叶家人，大部分一辈子也无缘见它，唯有传承了叶家之长的人才能拥有。问题就出现在这了，叶家灭门二十年，这本秘籍如今身处何方？似乎从没有人提起过它，即使现在叶家人的尸首全部被发现，也未见其踪影……等等，全部？

　　蹙眉，仔细回想那日被排列在外的一具具尸骨，我记得，处理尸骨的那个衙役似乎报了“十二”这个数字，叶家难道只有十二个人吗？

　　书中所记，叶家的仆人虽然不多，但叶家本身的成员就大约十来人，火烧那一夜，叶家的遗址没有发现任何尸体，也就是说一同进入密道的必然还有那些仆人。如此推测，密道之中不可能只有十二人，那其他人呢？而且，从书中最后记载的那份叶家成员来看，掌持叶家的大家长叶书洛当时应该还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儿子，可是，尸骨中根本就没有孩子。

　　眉头越皱越紧，叶家的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就像当年引发叶家灭门的那些惨案，背后的凶手又到底是谁？如果重新去那条密道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想到这，不禁又想起看到白骨的那幕，心底隐隐发怵，还是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比较好……

　　翌日，站在叶家密道前，站在一旁的楼少君表情怡然，一想起这里曾经摞着层层白骨，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午后的阳光映射进密道内，也只能看到通向下方的台阶，里面几点灯火隐隐泛动，剩下的便只有黑暗。

　　静站着，心里有些发虚，听说当初官府的人发现密道内还有很长的路却没敢继续往下走，是因为里面的机关太多，楼少君的那两个侍卫已经进去半个多时辰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们会不会出事？

　　侧脸想问，却见楼玉的视线在四周移动，心思显然不在此处，似乎在想什么问题。焦距跟随他移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忍不住问道。

　　“你在找什么？”

　　听到我的问话，楼少君收回视线，淡然道。

　　“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楼少君所谓的那个地方让我有些惊讶，如果我眼睛没问题，眼前这片该称之为墓地吧？而墓碑上的字分明显示这里是叶家祖坟？！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通往这里的路只离叶家不远，但位置却很偏僻，而且小径野草丛生，可见平日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叶家人一死，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更是少。我在目熙城问了那么多人，什么都没问出来，楼少君却可以轻易找到那本书和这个地方，实在让我惊讶。

　　“我只不过让他们做个选择，告诉我想知道的，还是他们的命，生和死面前，人往往会选择前者。”

　　楼少君走近墓碑，语气清淡，仿佛他做的事根本是与威胁无关的事。我愕然呆立，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用的无非就是威逼利诱，我用了利诱，却始终没想到威逼这招。原来，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屈服于淫威之下，今天我算是又为人生上了一堂课……

　　“看来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

　　站于墓碑一侧，楼少君盯着某处，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我快步走到他身边，顺势看去，只见墓碑后一个通向地下的洞口显现，与叶家那条密道相同，一条阶梯与下面相衔接。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洞口下隐约传来一些声响，声音幽深诡异。一骇，立刻跳至楼少君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探出半个脑袋。

　　声音越来越接近，而且似乎还伴随着脚步声，疑窦渐生，脑袋越探越外面，有些东西渐渐清晰起来。不禁从楼少君身后走出，紧紧盯着洞口。果然，没过多久，阶梯的脚步声逼近眼前，暗色的空间内出现了两个人影，紧接着，面目清晰。

　　“你们？！”

　　惊叫出声，指着那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是进入叶家密道的那两个侍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