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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逃避,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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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墨玉居。
房间内,坐着的三人都保持着沉默,已戴上面纱的我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双手相合落在膝上。垂眸,视线定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块淡至很难循迹的青色印记,没想过竟会是它让我陷于现今这状况,天生的么?我自己都从未注意到,楼少君居然认得……
“你这些日子都与刚才那个男人在一起?”
楼少君淡淡的问句在耳边飘荡,手一紧,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声响。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没待我回答,楼少君站起了身子,步步逼近,声音低沉。
“脸上的伤呢?我不相信你连这点伤都治不好,还是只是想以此来躲过我们?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认不出你?”
步伐稳健,一步一步,低垂的眼眸注视着已然停留在我眼前的官靴,不言不语。楼少君此刻怕是很生气吧,这样的气息,压迫着屋内所有的空气,而那人呢?只是静静坐着,不作任何评议,用旁观者的姿态……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端木苑?水瑶?还是姚大夫?”
见我仍不言语,楼少君抓起我的一只臂膀,抓得我生疼,忍不住抬起头,楼少君紧蹙的眉眼蒙上了一层冰冷。
“说话。”
微仰起,柔软的纱布与肌肤亲密相贴,细细的无奈划过眼角。
“什么都好,只要不是你们认得的那个身份。”
不管是谁,端木苑抑或水瑶,一旦牵扯到他们,就是无止休的不情愿。端木府那一池沾染死亡的春水,突围一夜那众多将士的鲜血,也许不久,那个梦境终究会变成现实,我便不再是我,而只是手染鲜血的恶魔……
俯视而下的角度,楼少君忽然叹了口气,抓着的手臂被放开,他的手缓缓伸向我的面纱,眼中波澜晃动,似心疼。
“有什么理由让你做到这种地步,何苦……”
轻轻避开他的碰触,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狠决之色流溢。
“你们什么都知道的吧,那一夜,我到底杀了多少人,染了多少血。”
房间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陡然降到了零点,冰冷不堪,楼少君的手僵在我的脸侧,楼玉的神色也变了。
“你们或许不知道,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
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重新垂下眼眸,看不清我的神情,朱唇微启,贝齿间的阴冷如陡然成调的殇曲慢慢吟唱。
“还记得那个送我出端木府的马夫吗?死在断崖上,一刀刺中要害,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死之前张大眼睛的样子。”
“呵呵……人呢,害怕死亡的样子真是有趣,明明前一刻还张牙舞爪,以为势在必得,下一刻,却只留下那样的表情。”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也许是魔鬼转世,你们以为我不记得,你们以为一句恶梦就能抹杀一切,其实,我什么都记得,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临死前的模样,我记得刀子砍下去的感觉,我记得血溅到身上的热度,我记得……”
“够了,不要再说了!”
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刺耳,默默望向楼玉,他手中的杯子已成碎片,水滴随着他掌间的红色血液流下。他缓缓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陌生而复杂,静默后,方才猛烈提至最高点的情绪又迅速消散,只听得他说道。
“已经够了。”
嘴角慢慢挑起,眼睛专注看向楼玉,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还记得,我娘说过,我是妖,是受了祖咒的妖物。”
转过视线,对上楼少君,他漂亮的面容有些僵硬,不禁淡淡浮出几许刻意的嘲讽。
“你们,知道什么是妖吧?我可是那会杀人的妖呢……”
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想看到时,可以闭上眼睛,不想听到时,可以捂住耳朵,而无法承受那些生命之痛时,我们会把自己关进龟壳中。在时间的流沙中,背着厚重的龟壳慢步前行,年华逝去,我们依旧躲在其中,不是不愿,不是不舍,而是不能。当逃避成为习惯,时间慢慢抹去的,是我们不可挽救的勇气……
现在的我,就是那个躲在龟壳中的人,一味逃避躲藏,以为除去那个身份与名字就能避开一切纷争烦恼,却没有发现,我只是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其实始终走在同一条路上,那些既定的事实仍旧存在。
有时候我总在想,究竟我是因为什么而来到这个似梦非梦的苍国,又是为了什么,冥冥之中与这些人牵扯出这么多理不清解不开的渊源,而这一切,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梦醒的时候?还是,我的死亡?
当然,问题终究还是问题,我找不到答案,也没有人来为我公布答案。所有的,还是在有序进行,有人牵着那根线,不让故事结束。也许,他在等待我找出答案,也许,本没有答案。我要做的,只是在这里生存下去,按照自己的意志,不能让那个沾满鲜血的恶梦变成现实,所谓的诅咒,所谓的妖,我应该要找出谜底。这是个有趣的结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姓姚的,发什么呆呢!”
一记不轻不重的掌掴落在肩上,章邑嬉笑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缓缓收回放空的视线,两指捏住他的手,移开,淡笑道。
“章邑,叫了那么久‘姓姚的’,难道你从来不曾想知道我的名字?”
章邑脸上尽显奇怪之色,定定看了我一会儿,忽而舒展大笑,边坐边说。
“你不就姓姚,叫你‘姓姚的’有什么不对,知道你名字来干嘛!”
“我姓水,并非姚,我叫水瑶。”
努努嘴,他撇了我一眼。
“在水之遥?”
一笑,正视其,道。
“王者之瑶。”
停顿,他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是女人都会说瑶华之瑶或是其他吧,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名字解释成这样,姓姚的,你果然是怪胎。”
也懒得纠正他,正色道。
“这不是重点,现在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你可知苍国有什么姓叶的人家精通奇门遁术?”
“叶?”
章邑摸着鼻子低头静默了半刻,才抬起头来说道。
“我倒是有听说过。”
“在哪?”
眼睛一亮,急忙问他,他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被我踹了好几脚,最终皱眉吐出了三个字。
“就在这。”
目熙城算是我游历以来,经过的最大的一个城,它依山而围,以防守来看,地理位置甚为优越。目熙城的山名乾伝,名字的具体由来已无证可考,虽并不高,充其量比土丘高出那么些,但目熙城的百姓对乾伝山很尊崇,恰似印证那句“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不过现今,乾伝山已经不如以前,以小径野草丛生的程度来看,平常甚少有人来此,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眼前的这片废墟。
“章邑,你又在唬我了吧?”
呆呆站在一片明显是因为火灾而遗留下来的废墟前,嫩草成片,偶尔野花朵朵,看来是有些年代的。而从废墟占据的面积来看,以前这里必是一户大户人家,假山小池,依稀能够辨认出些许的房子布局。所有的信息慢慢组织成这个认定,难道这片山脚下的废墟就是我要找的叶家?
不敢确信,默默望向一旁的章邑,小小被他吓了一跳。还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么正经的表情,他看着废墟的眼神就像在怀念着什么,可又隐隐泛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阴郁,这么复杂的章邑,让人觉得陌生。
“想不想听个故事?”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我,笑眯眯的脸一扫那些阴霾,仿佛之前我看到的那个章邑从未出现过。愣愣点了点,他扯了扯眉眼,随意地坐上旁边的石头,嘴上叼起手中方才采摘的某根不知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