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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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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自觉地碰触到脸上的面纱,重生后心底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此刻愈加空落,以为已经远离那段记忆,命运却始终喜欢开玩笑。轻叹一口气,停下的步伐再度跨出。
示意脸色比病人还不好的苏施恩让开,坐于床畔边的凳子,视线落在床上的人,原本娇艳明媚的脸蛋瘦了一圈,气色更是差到极点。即使是昏迷,从她紧皱起的眉头可看出,病痛远比想象的要严重。
静静把着脉,不言一语,一分钟的时间,旁边本来骚动着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就连一直踌躇不安的苏施恩也似乎受了影响,站在一边不动,整个房间陷入了极度的静寂。手下,脉象搏动,眼睛在苏青蓝的身上细细流连,眉头轻轻皱起。
“小姐病了多久?”
低沉沙哑而不似女人的声音从面纱下传出,苏施恩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言语不免焦急之意。
“七天了,之前一直说头疼,大夫看了没瞧出些什么,三天前忽然就昏倒没醒过。”
头疼?心思一转,手伸向苏青蓝的后脑勺,仔细摸索,摸到某处时,忽然停下,静静收回手,站起身。
“敢问苏老爷,平日是谁为小姐梳妆?”
苏施恩迟疑了一下,还是唤人叫来了平日伺候苏青蓝的婢女,垂眸落在其稚嫩的脸上,小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脸的担惊受怕。淡笑,宽慰道。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请你把你家小姐的发饰拿来。”
小丫头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下,战战栗栗应了声,便去取发饰。苏施恩满腹疑问,张嘴便要问,却被我挡下,随意说了一句“待会儿便知”,苏施恩救女心切,见我似乎已有把握,也就不多问了。
发饰零零碎碎摊放在桌上,都是精致而昂贵的物饰,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挑起眉细细挑着,散漫的动作让旁边看着的苏施恩几度欲言又止。翻腾着,手不小心碰触到一支金步摇,轻微的刺痛从指尖传来,视线落定,轻笑,看来是找到了。
拿着金步摇抬头刚要说什么,门口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顺势望去,呼吸微窒,手中的金步摇从掌心滑落……
门口那人一身墨蓝,一袭白发依旧是那支玉簪挽起,顺滑及腰,细碎的光色落在发上,摇摇曳曳,刺人心神。视线定在他的脸上,俊秀的眉眼下是一如当初的温和笑意,墨色眼瞳在温柔的掩饰下愈加疏离而冰冷。
什么都未改变,他依旧是他,改变的那个,或许只是我……
见我失神看着他,他眉角微微挑起,几许若有所思一闪而过,漫不经心道。
“苏老爷,这位就是李知府所说的姚大夫?”
苏施恩点头示意,他微微一笑。
“没想到李知府口中的名医竟是名女子,不知这位姚大夫可能医好苏小姐的病?”
看着那抹笑意,略略恍神,又迅速收回神智,垂眸敛去所有的情绪。
“要治苏小姐的病并不是难事,只是,我需要一人相助。”
一听自家女儿有救,苏施恩马上眼露热络之色。
“谁?姚大夫你说,苏某必定帮你找来!”
不动声色地重新拿起那支金步摇,假意欣赏,口中言道。
“找倒不用找,他是我的同伴,李知府知道他在哪,对了,顺便将我的东西取来,救小姐,那些东西必不可少。”
听着我的话,苏施恩连连点头,喜形于色,而一旁的他半带笑容,亦真亦假,难辨其中深意。楼玉视线落在我的面纱上时,淡淡一瞥,眼神犀利。心下一惊,慌忙背过身走向床边,强装镇定道。
“苏老爷,我医人向来喜静,烦请您老清个屋子让我和苏小姐两人呆着,门口留个人便可,有事我会告知。”
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手里攥着的那支金步摇缓缓转动,目色落在其上,焦距却是放空的。屋内淡淡的药香飘逸在鼻间,缓解躁动不安的心跳,脑中残留的是楼玉临走前那一眼,理不清的意味,纠缠在一起,便是那个再也打不开的结,缠住了过去,绊住了现在。
门,吱呀一声,步伐一经落地,打破的不止是一室的静寂,还有那些急欲破茧而出的记忆。轻轻叹了口气,将金步摇放于桌上,回过头,入眼的便是那张熟悉的脸。一贯轻佻的嬉笑挂于唇畔,尚算俊秀的脸因为那抹笑怎么看都像是浮夸子弟,又是一声短叹。
“章邑,你非要这么笑么?”如此糟蹋他的面相。
眉一挑,章邑走上前,把手中的药箱往桌上一放,顺便拿下背上总不离身的药篓,脚一跨,便是坐下了。
“那你让我怎么笑?这样?”
扯着嘴角的弧线,显现的笑容比方才更……不堪入目,移开视线,无奈神色不吝给予。
“算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姓姚的,你找我来找茬的是不是?”
“你说呢?自然是借机救你出来,你还不感谢我?”
“感谢你干嘛!要不是你,我也进不了那个牢房!”
“还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我呢,说不定是你的前债主找不到你人,发了通缉令了。”
“少来,我都打听到了,还不是上次你在良渝镇下药毒瞎那个恶霸的事,人家下了大赏来抓你!”
话是这么说,可章邑的嘴角却漾着悠然的笑意,几许嘲讽几许乐见其成,不禁浅浅一笑,纠正他的语病。
“你说错了,毒瞎这么大的罪名我还是够不着的,我下的药最多让他消停个半年,在家呆着,总比他出去祸害人要好吧,我是为民除害。”
言罢,章邑停下为自己沏茶的动作,大笑。
“你就算了吧!要不是因为那个笨蛋当众揭下你的面纱,你会花心思对付他?你下药纯粹只是报复吧。”
淡笑,也不多做解释。
“好了,闲话家常就到此为止,办正事吧。”
“正事?你说她?”
章邑漫不经心地朝我身后望了一眼,紧接着道。
“我听说你是以治好苏家大小姐为由换得我自由之身。”
垂眸,半路拦截他刚沏好的茶,轻啜后,言。
“错,我只是让苏老爷找你来帮我,至于苏小姐治好后你还会不会进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一顿,无意外的,耳边是章邑咬牙切齿的低吼。
“姓姚的!”
抬眸,眉眼弯弯。
“在呢,姓章的。”
两两对峙了一会儿,面对我的满目笑意,他一脸挫败地吐了口气,手撑下颚,赌气看向一边,有气无力道。
“所以呢,你让我来做什么?”
提到这个,我的精神气儿来了,把手中的金步摇递到他面前。
“喏,看看这个上面的是什么毒,顺便弄个解药。”
接过金步摇,他朝我一瞪。
“这里唯一的大夫好像是你吧,制解药是你的事,我不过是个卖药的。”
不甚在意他的瞪视,眨巴着眼睛道。
“找你来自然是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又怎么制解药?”
房间内,温度骤然上升,章邑把定格在金步摇上的视线移向我,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能救人?!”
撇撇嘴,为他沏上一杯茶,谄媚道。
“你会不就行了,大不了咱们再回牢房蹲几天呗!”
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章邑瞠目瞪视于我,下一秒,怒吼声响彻整个院落。
“姓姚的!”
其实,救苏青蓝这件事我也不是胡乱做出的决定,对于章邑的医术我还有几分把握。倒不是夸大,虽然章邑这个人看起来浮夸,做事也随意得很,但他的医术却深不可测,从我把救起到现在为止,见他出手救人的次数不多,可次次让我大开眼界,让我学到不少。和师父比起来,章邑的手法更偏“另类”一点,没什么可比性,不可否认同样的医术高明,可惜,我一直不知道他师从何处。
与章邑相处那么久,两人始终遵循某种认知,谁也不过问对方的来历与曾经,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共处方式,打破了,那便是分道扬镳。
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四处游走,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上很久,没有感情的拖沓,也就不会有分别的痛苦。相较于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层相隔千年的距离于我而言如今才变得更加清晰明确,这本就存在的东西,曾经一度忘却,到现在,却不得不再次拾起。
这里,是梦境抑或真实,我已分不清,唯一明白的,或许只是留不得情,留不得念想,什么都不要留下……
苏青蓝的毒最终是解了,至于怎么解的,我并不清楚,章邑义正言辞不让我瞧半眼医治的过程,美其名曰不满于我这次的行径,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藏私呢!哼!
过程暂不提,结果还是大家都乐于见得的,苏施恩很开心,好处自然也少不得我和章邑。消了牢狱之灾不说,还成了苏府的座上宾,章邑常年装药的背篓见了底,荷包则鼓了不少,看他笑得眉梢弯弯的样儿便知苏施恩给了他不少好处,居然脾气不闹了,也懒得跟我较真了,一片祥和之景,只是……
“哎,等一下。”
一把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丫头,和颜悦色道。
“你家小姐身边侍奉着的那个小丫头呢?”
见她面露莫名,便稍稍形容了一下长相,结果她的脸色马上变得异常难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找了借口逃走,什么都没说。站在走廊目送背影,心底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发酵。还在愣神,只听身后温吞之音辗转而来,空瑟入耳。
“姚大夫难道不知那丫头已被送入大牢?”
愕然转身,却见那人一身和煦,沐于光色之下,半是冰冷,半是明媚。慵懒之色尽数落于眸中,似初醒的猫儿,温柔而无害,可谁又能知晓,下一刻,他会否伸出那只利爪,让你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