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苍境》羽杀三千

25、夜围

　　夜晚的树林很安静，沉睡的时间，似乎连树木都在浅浅地睡着，偶尔有虫叫蛙声，还有暗处那些幽绿的光点，除此之外，一切都格外幽静。黑暗中，我能听见自己的，还有周围人的呼吸声。

　　“呼……呼……”

　　那一声一声宛如叹息的呼吸在这个黑夜好似低沉的呼唤，清冷得诡异。脚下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块绊住了我的脚，差一点便与地面做出最亲密的接触，幸而有人拉住了我。

　　“小心点，将军可是吩咐我要把你毫发无损带回去。”

　　压低的声音让我哑然一笑，也压着声音回道。

　　“你就这么怕你们将军？他的年纪可比你还小。”

　　“这和年纪没关系，我这条命是将军救回来的，为他做事那是天经地义的。”

　　粗嘎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时，我的脑中浮现出一张黝黑的脸，傻傻的笑，这种标志性的笑容大概也只有这个黑面煞神享有吧。

　　路途还在前行，我握着手里的匕首，凉意从指尖慢慢浸染，额头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这一路走得很是顺利，除了路径不平坦，有些磕磕绊绊，其他方面毫无阻碍，连预想之中的敌人也没有，反而觉得怪怪的。

　　跟着他们急走了将近两三个时辰，脚下的步伐开始有些不稳了，呼吸也是急促了起来。我是个懒人，平时就疏于锻炼，今天还要紧跟着一群身体素质明显比我好上几百倍的军人，难度可想而知。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咬紧牙坚持，现在，时间对我们而言比什么都珍贵。

　　当跨进那片林子的时候，全副心思都摆在脚下的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最先让我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是前面慢下来的步伐。隐约中我好像看到有人举起了手中的刀，然后，忽然整个林子都亮堂了，火把，兵器，人，团团把我们包围住，只是一瞬间，我们就像陷入了一张没有出路的网。这种情况显然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外，粗略看去，林间大概有七八十个人，与我们的二十来人相比，实力的悬殊不言而喻，就算我们拼死一搏，也毫无胜算。

　　“保护瑶大夫。”

　　沉稳的命令一经下达，周围的士兵一下子围成一个圈把我围在人墙之中。

　　“看准时机你就跑。”

　　低低的一声传来，惊愕望向站在我前面的林校尉，只听得他一声吼。

　　“杀！”

　　霎时，整个林子都震动了，簌簌声不绝于耳，接下来的事情就像离开弓的箭，一切都不在掌控中。混乱的场景，刀剑声，厮杀，血腥味，瞠红的双目，不断的喊杀声。一时间，这个黑夜已不再黑暗，红色照亮了整个夜空，照亮了我的双眼，呆站在原地，我已分不清眼前的红色是火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瑶大夫，快走！快走啊！”

　　一刀抵挡住对手，林校尉转过头朝我叫道，那张黑黝黝的脸上一片血痕狰狞可怖，杀红了的眼中焦急万分。身子一抖，愣愣地慢一拍反应过来，手颤抖抖握紧匕首，跌跌撞撞朝他们杀出的空档跑去。好几次，我都以为这个害怕得无以复加的身体会在下一刻倒下，可在下一刻，却又反射性地加快了步伐，就像身体自己的求生意志。

　　跑出一段路，忍不住回过头去，那里还是火光一片，杀气和血腥气在空气中扩散，似乎不管跑到哪里，都会沾染上了一种名叫恐惧的毒药。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脑中只剩下跑的念头，即使是被树枝刮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忽然，耳际冷风飕飕，一阵刺痛从脸侧划过，一把刀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冰冷的刀锋搁在我的脖上，余光触及之处，是一张冷酷至无丝毫表情的脸，长长的刀疤从他额头的右上侧以斜纵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脸的右下方。

　　来人似乎并没有杀我的意图，微眯着的双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耳边一声刺耳的兵器相交声，本来在我脖子上的刀硬生生被另一把刀撂开，而我，也在下一秒被人拉至身后。

　　“林校尉！”

　　说不清此刻叫出这个名字是什么心情，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的火光，一
　　股没来由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是不是……是不是……死死盯着那片火光，明明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可耳边好像还是能听到那些刀剑声，鼻息间似乎还是那些惨烈的血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不知是进还是退，眼前两个人已然纠缠在了一起，脚像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一片红色的眼睛连焦距都在涣散。恍恍惚惚，场景骤然转换成另一片林子，那个人，那把匕首，那些汩汩涌出的鲜红的血，还有……

　　“唔……”

　　沉沉的低吟唤回了我的神智，一把刀插在他的腹部，那个人笑着，狰狞刀疤在火光下愈加深怖。蓦然睁大眼，脚不受控制地跑了过去。

　　“林校尉！”

　　扶住他，手指间是滑腻的液体，不敢往下看，我知道那是什么。

　　“快……快走！”

　　他拽着我的手，想要拉我走，再一开口，却是吐出了一大口的血，温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臂，愣愣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后。那里，一片殷红，杀人的凶器精准地刺在要害，没有生还的余地。

　　一直紧握在手的匕首“咣当”落在了地上，手颤颤巍巍地拉住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泪水却是先一步落了下来。好似不是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流下。

　　“死之前……还能……有……有人为我……哭……我……我……知足了……”

　　宛如遗言般，拼着劲说完这些话的他突然睁大眼，双目血丝嫣红，他一把推开我，轰然转身一刀砍在那个疤脸男人的身上，抵死将他往后推去，直到钉在那棵树上。

　　“快走！”

　　他回过头，朝我叫道，血从他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淌下，然后，就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那张脸上呈现一片死灰之色。呆看着眼前的情景，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血液里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热辣辣的烫，烫至心底，猛兽在叫嚣着，禁锢的锁链被开启了……

　　杀！杀！杀！杀！所有人都要死，这里的人都要死！谁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沾满血的人都要死，死……闭着的眼再度睁开时，诡艳的红色浸满了视线。不远处，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人声，还有屠杀后的血腥味。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甚至，在血喷涌到我脸上时，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同样涌了上来，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个被迫的观众，逃不了，避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挥舞着那把沾满血的刀，灵活地避过对方的攻击，下一瞬便又是一击。想吐，汹涌而来的翻腾，手下却是机械的重复，惊惧的叫声不断，有人倒下，有人冲上来，重复的杀戮，没有休止，这个夜太长了……

　　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耳边时，我的刀还在挥舞，丝毫没有停顿，直到身后的危机感让我警觉性回身，刀，举起，落下，熟悉的白发在殷红之中异常显眼，他……是谁？

　　“水瑶。”

　　清脆中带着些许的慵懒，声音安静地穿过黑暗，终止了不安的骚动。抬起眼，刀不知何时脱了手，温润的脸，轻皱的眉，抿起的唇，唯独缺了那惯有的笑。我……认识这个人吗？骤然的黑色侵袭了视觉，身体如破絮般凋零在夜色下，只剩唇边的呓语。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