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破晓》山色酿酒

85、陈年痼疾（2）

　　85.

　　“是他吗？”余澄显然听到了什么，他抱着杯子的手都在发抖。

　　覃爻沉默，他走上前，余澄后退：“是、是姜…姜家的——”

　　“不是。”覃爻笃定：“有我在，姜家人不会伤害你。”

　　余澄的神经系统受过量毒品侵害，很容易变得情绪激动，陷入患得患失的激烈幻想中，他抓起杯子，连带里边的热水，一起砸到覃爻身上。

　　覃爻退后，余澄也在远离他：“你恨我，恨我骗你，所以、所以你让姜、姜家人杀我——”

　　也许知道真相后，是有那么一两秒，或者说一个钟头，对余澄怀有怨怼。

　　但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恨与不恨都没有意义了。

　　覃爻不会用有限的生命，去考虑无意义的事情。

　　谢珣回来的时候，覃爻蹲在地上，收拾垃圾碎片，余澄已经躲回客房里，紧紧锁上门。

　　家里遍地狼藉，一看就是经历过严重的□□环节，余澄一旦犯病，就会把这可怜的小家给犁一遍。

　　谢珣攥紧了十根指头，骨节捏的嘎吱作响，他真想把余澄揪出来，扔回老街由得他自生自灭。

　　要不是覃爻拦着。

　　谢珣压低嗓音喊他：“覃爻。”

　　覃爻没抬头，蹲在地上捡玻璃渣，蓬软的头发也耷拉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珣去阳台拿来扫帚和簸箕，把渣子都清扫干净，覃爻还蹲在那里，捡杯子和散落的牙签。

　　“要不我带你去垃圾站捡废品吧。”谢珣叉腰，有点想笑。

　　覃爻抬头，谢珣就笑不出来了。

　　覃爻眼尾泛红，咬着下唇，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是一片惨淡的青白色。

　　洒到他衣服上的水还没干，稍微一拧就能掐出水珠子的程度，果然是到了哪里都被霸凌的倒霉蛋。

　　“你这体质…”谢珣叹息，他蹲下身，将覃爻抱进怀里。

　　覃爻环住谢珣的后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对方，因为难过而默不作声。

　　“要不咱们换去大一点的房子。”谢珣将他抱起里，回沙发坐下，摸了摸覃爻的脑袋：“搬去我那里住。”

　　覃爻垂头丧气，接了谢珣倒来的热水，摇了摇乱糟糟的脑袋：“不去。”

　　“那我请个家政吧。”谢珣又提议。

　　余澄一旦发疯，要只在客房还好，要是出来了，整个家都得翻过来一遍，老让覃爻打扫，他也辛苦。

　　但覃爻不放心让外人进来，上次就是医闹，差点让他们把余澄给杀了。

　　覃爻再次摇头，他问：“上次医闹那人，怎么回事？”

　　“哦，查了，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她老婆做一个危险性很高的手术，术后愈合不佳，病情复发，还加重了，这人就把他老婆的死因怪到医院头上。”

　　谢珣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轻轻捏了捏：“应该是无妄之灾。”

　　覃爻怀疑自己现在有被迫害妄想症了，就像余澄一样，总觉得有刁民想害朕，哪怕谢珣解释了这就是意外，他还是觉得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他按住谢珣，胃里翻山倒海，在谢珣满眼担忧中，一把推开他，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要不是性别没对上，谢珣真的很怀疑：“是不是有了？”

　　覃爻回头，踹了他一脚，谢二哈举起双手，嬉皮笑脸。

　　“津平那边有消息了吗？”覃爻不报希望的问，凭姜铭潜的手段，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时候已经晚九点了，谢珣回答道：“就是个家境一般的短程司机，平时来往于津平和乡下，今天下午开车路过，恰好王六冲出来，他吓懵了，刹车踩成油门，就撞上了，事后因为恐惧逃逸。”

　　果不其然，手段干净利落，是姜铭潜的风格。

　　“哦…”覃爻慢吞吞地站起来，钻进浴室：“我洗澡。”

　　谢珣拉住他，念念不忘：“今晚还要回局里总结案情，明早开会，不能香香了。”

　　覃爻一激灵，甩开他：“赶紧滚。”

　　谢珣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按到墙上，埋头一顿狗啃，也许是覃爻的错觉，但谢珣盯着他的眼神，按住他的力道，以及那种类似于嗜血的凶光，都表明了谢珣是多么想要将他拆吞入腹。

　　然而他并不能这么做，谢珣只是立刻收敛起所有的暴躁和兽.欲，笑得像个地痞无赖：“好好好，我滚，我滚行吧。”

　　谢珣抱住他后腰，用力圈了圈，拂去他唇边水渍，去换鞋出门。

　　他从进门到现在，就换了个鞋，是工作途中临时起意，回来看覃爻的。

　　覃爻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一直跟着谢珣。

　　他定住脚步，谢珣立在玄关处，回头看他。

　　鬼使神差地，覃爻抬起脚步踱过去。

　　谢珣牵起他的手，放心不下地嘱咐：“要是应付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覃爻没说话，谢珣大拇指揩拭他眼尾：“宝贝，不准哭。”

　　“……哭个屁。”覃爻爆粗口，谢珣嬉笑：“好好好，你没有。”

　　覃爻问：“什么时候回来，明天？”

　　“今晚吧。”谢珣说：“可能休息不了多久，一两个小时。”

　　覃爻放开他，神情冷淡，不太在乎的冷漠样子：“哦。”

　　谢珣推门，出门前，他回头道：“去洗澡吧，宝儿。”

　　覃爻进浴室了。

　　他出来的时候，余澄还把自己关在客卧里，晚饭也没吃。

　　覃爻熬了点粥，放进保温桶，然后放到客卧门前。

　　明明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个，可余澄把一切都告诉他之后，仿佛余澄才是最受伤的人，他的病情反而在坦白一切后，愈发地加重。

　　覃爻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更委屈，但假如他也像余澄这样，塞进乌龟壳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靠发疯来缓解愧疚，像个小孩子一样渴求周围人的关注与疼爱，他一定…坟头草都八丈高了。

　　说起来，世界真是不公。

　　有人撒娇好命，应有尽有。有人稍微露怯，就会被打进地狱，不得解脱。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纵着他，覃爻自己也知道，等着犯罪分子来迁就他，不如等死更快。

　　他蹲在客卧门口，抹了把脸，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去浴室放热水洗澡。

　　夜已经深了，覃爻回了主卧，躺在床上玩手机。

　　姜白晔忽然发来消息：Gian问你怎么关机了。

　　覃爻不想搭理这父子俩，他干脆视若无睹地划过去，找了点近期新闻开始翻阅。

　　翻着翻着，覃爻突然就想到三年前，更准确的说，四年前的事情，恒丰公司暴雷，他接的客户因为这次暴雷血本无亏，覃爻想帮她把治病钱要回来，没成想却得罪了大人物。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覃爻划拉到三年前的新闻，都是些浮于表面的报道，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只说和美元加息有关，别的也没太讲明白。

　　恒丰集团的老总，是个很漂亮的女强人，姓徐，名晓柔，她本人与柔婉的姓名相去甚远，她的个性强势独断。

　　说起来，徐晓柔都没到五十岁，能在不到五十的年纪，把恒丰资产管理公司做那么大，可见有些手段，以及，很有些人脉。

　　恒丰暴雷发生在19年3月，8月他被姜白晔带走，12月崂头毒村覆灭，那一年发生了不少事。

　　覃爻总觉得疏忽了什么，他捋了捋这条时间线，3月，8月，12月，但也看不出具体的关联。

　　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覃爻放下手机，忽然又坐起来，他刚才好像在手机里看到了上锁的应用。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上过锁，覃爻翻过去，是隐私便签，打开需要数字密码。

　　覃爻懵了，他什么时候上锁过便签？以及，密码是多少？

　　覃爻坐起身，屈起一条腿，下巴搭在膝盖上，他若有所思，似乎品味出一些不寻常。

　　他翻出微信问姜白晔：我是不是记性不好

　　姜白晔一天二十四小时，闲着没事干，专等他发消息，回的比谁都快：症状之一，你想起什么了？

　　覃爻呼口长气，果然是自己忘了，他确认道：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是吗？

　　姜白晔发了语音：“小瑶，你确实忘了，但你忘掉的都是对你不好的事，所以我觉得忘记也没有关系。”

　　覃爻不喜欢发语音，要么敲字，要么通话，他干脆打过去：“你知道我忘记了什么？”

　　姜白晔呼吸微滞，他轻轻地嗯了声：“你24岁那年，就是16年，去过缅北，你忘了吧。”

　　“……忘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姜白晔盯着自己的小拇指，哑然失笑：“难怪你恨我。”

　　——因为你已经忘了，为了救你，我付出了什么。

　　“当时，发生什么了？”覃爻察觉到他话中有话。

　　姜白晔的语气十分无所谓：“你是Gian向他纳的投名状，作为警方的饵去了那里，不过你自己不知道，你以为是帮Gian谈生意，当然也确实是。你可以搜一下5·23跨境联合行动，你就是那次行动前不久进去的缅北。”

　　“为什么有那次行动？”覃爻有点懵：“和Gian有什么关系？”

　　“那里有人不听他的话，他借警察的刀杀人，干掉了当时缅北的老大丹拓。”姜白晔轻描淡写：“Gian送你进去，帮了他一个忙。”

　　“什么忙？”

　　“让你也死在那里。”

　　覃爻闭上眼睛：“我没有死。”

　　“嗯，但受了很严重的伤。”姜白晔回忆当时，依旧心有余悸，他赶到那里的时候，覃爻已经昏迷不醒，浑身是酷刑留下的伤。

　　“姜白晔，我怎么相信你没有骗我？”

　　“小瑶，”姜白晔恨不得飞回内地去见他，“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有些事，我也不希望你想起来。”

　　覃爻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里的隐藏便签，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