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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陈年痼疾(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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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赵萍和她儿子王冬冬倒在血泊中。
王六杀完人就冷静了,天下没有后悔药,他盯着赵萍死不瞑目的眼睛,也就后悔了两秒。
然后王六伸手去试这两人的呼吸,没了。
他丢掉锤子,又把它抓起来,到水龙头下清洗,然后再丢掉。
脱了染血的外套,裤子实在没得穿,把裤腿挽起来,至少看上去没那么一大片地骇人了。
做完这些简单的处理工作,王六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眼泪,他扭头出门,他的大众就停在马路对面。
警察来之前,赶紧跑吧。
王六冲出门店,连红灯都没等,眼看没几辆车,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横穿马路。
潜伏在暗处的面包车突然加速,在穿过斑马线时,正好将王六撞飞,湍急的车流从他身上碾过。
在人群的尖叫中,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染上血和指纹的锤子,终究是白洗了。
*
彭帆刚查到王六的行进路线,津平公安就联系他们了。
去津平的警车掉头,袁湛把手机递给谢珣:“出事了。”
王六死了。
短短半小时内,王六的情人,情人的儿子,王六,全都殒命。
袁湛说:“初步估计,王六杀了情人和儿子,王六自己死于车祸,他闯红灯。”
谢珣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图什么?”
袁湛耸了耸肩。
沈春霜那边也传回消息,跑去乡下的王伟宇半道上也给逮住了,正在回市局的路上。
现在当事人都死了,剩下的似乎就是善后工作。
津平公安与榆西市局联系后,将车祸现场的监控录像发给他们,现在他们正在寻找这辆肇事面包车。
市局连夜对王伟宇、高胜、王利春三人进行审问。
王伟宇交代了情况,当天晚上就是高胜和王利春打晕余澄。
高胜和王利春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王六死了不是最令他们心寒的,最令他们心寒的,是王六连两个最亲的兄弟都没告诉,自己提钱跑路。
情况和谢珣他们提前知晓的差不多。
覃爻去技侦办公室看录像,彭帆锁定了车牌号,就是津平本地的车子。
“他们应该很快能查出来。”彭帆说:“是王六先闯红灯,这司机有一定责任。”
“嗯。”覃爻盯着录像中那辆面包车,陷入沉思。
彭帆抬头瞅他,冷不丁问了句:“是意外吗?”
覃爻微怔,垂眸与彭帆对视,覃爻面露疑惑,他也不确定:“不知道,只能等找到司机。”
“唔。”彭帆点点头。
谢珣过来了:“津平公安有消息没?”
“还没。”彭帆把录像又给他放了一遍。
谢珣看完:“这是交通事故吧。”
“应该是。”彭帆说。
谢珣搂住覃爻,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不累,你先回家休息。”
“……”覃爻没有留下来陪他们,回家去了。
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晚饭没有吃,也没什么胃口,反而是谢珣打电话回来,说给他叫了外卖,让他吃一点填饱肚子。
谢珣点了螺蛳粉,满屋子味道,可能是知道覃爻比较重口。
覃爻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打包盒扔进垃圾桶,擦干净桌子,斜倚着桌面发了会呆,然后去窝进沙发里。
他没删姜白晔,估计以后还有事情要问他,不过把对方屏蔽了。
姜白晔隔三差五就给他发消息,点进去就99加,大部分时候,他都像个神经质的疯子,不停地重复“我想你”,偶尔也会给覃爻发自己的画作。
姜家元气大伤后,本来就对滨江集团生意不感兴趣的姜白晔,干脆专心办起了他的画展。
他在抽象艺术界小有名气,偶尔能在国内的杂志期刊上看见他,但覃爻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姜白晔以前还解释过,他这不叫抽象,叫后现代艺术,毫无艺术细胞的覃爻,选择统一称之为抽象。
扭曲的线条,块状化的人,混乱的场景,阴暗的色调,就像姜白晔这个神经质的疯子一样抽象。
覃爻翻了翻他发过来的消息,好像又闻到了船舱底下的臭气。
他略觉不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拒绝回忆那段时光,先是被吊销营业执照,然后被姜白晔带走,在黑暗里关了很久,每天只有姜白晔来送些吃食。
当姜白晔发现他反抗得激烈时,就在饭菜里加了东西,在阿美利加这种东西很流行,是禁欲高僧吃下去都会摇尾乞怜的程度。
姜白晔把他带到甲板上,有一天涨潮,海浪泼打在脸上,覃爻回头,姜白晔紧紧抱住他:“I hope to die with you.”
可是…我不想死。
那段时期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彻底封闭五感后,姜白晔究竟做了什么,包括他自己的经历,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似乎有一天,姜白晔回到船舱后,覃爻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
但那时候,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手脚筋都断了,无法操控自己的双手双脚,一直躺在床上,不见晨昏,不知日夜。
“我杀人了。”姜白晔好像说了一句。
覃爻陷入漫无边际的沉思中,直到微信电话突然响起。
覃爻微怔,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姜白晔打来的。
犹豫了很久,对方没有放弃,打到第三次,覃爻慢吞吞地接起来,开了免提。
“你没事吧,小瑶?”姜白晔有点急切地问他。
问他这个做什么?覃爻心想,他能有什么事。除非,出了什么事。
覃爻忽然想到,那个人开始报复当年那桩案子的知情人,极有可能要对付自己。
但如果他要杀他,那么在一开始,在斯诺克球馆里,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
也许他会忌惮谢珣,但凭那个人的手段,即便谢珣也不一定能将他揪出来。
他…不会杀自己。
覃爻张了张嘴:“没事。”
姜白晔松口气:“没事就好,我…怕你出事,有点着急。”
覃爻沉默,姜白晔当然不肯主动挂电话,他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小瑶,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说你杀人了,你杀了谁。”
覃爻终于想起那天,姜白晔衣服上沾满血色,他冲进来,关上门,把衣服换掉,然后冲过来抱住他。
覃爻闭上眼睛,避而不见,恍若未闻。
姜白晔又望向自己小拇指上的一圈白痕,他蜷了蜷五根指头,没想到时隔三年,覃爻竟然会主动发问。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了。”姜白晔仰头望天:“割断你手脚筋的人,其中一个是外科医生。”
“他们,想让我没有威胁,对吗?”
姜白晔提起那三人,心底便升腾起恨意,他难以掩饰仇恨:“我不知道,应该是。我杀了他们,投进海里了。”
“你杀他们的时候,就不怕他们报复姜家?”覃爻低声问。
姜白晔苦笑,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我杀不杀他们,姜家都没救了,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和姜家做生意了,当时…当时警方已经盯上了Gian。”
“我不知道。”覃爻张了张嘴。
姜白晔柔声说:“你当然不知道,小瑶,你的病……算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覃爻着实想不明白:“我终究什么病?”
姜白晔和姜铭潜都不肯告诉他。
“挂了。”覃爻淡淡道。
姜白晔连忙拦住:“你听我说完!小瑶,我其实也不清楚,Gian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会发生幻觉的精神疾病,可能和你受到的伤害有关。”
“你想说什么?”
“你恨我吗?”
“你觉得呢?”
“为什么?”
覃爻无语:“姜白晔,你干的脑残事,你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姜白晔咬牙切齿:“不是我,至少最让你憎恨的事,不是我。”
“我最憎恨什么?”覃爻质问。
姜白晔深呼吸,让自己保持情绪稳定:“你的手脚筋。”
“不是。”
“……”
覃爻冷笑:“肌肉松弛剂,迷药,是你喂的吧。”
“我无法反驳。”姜白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但我也不后悔。”
“你他妈,”覃爻真想把他揪出来打死:“你和变态有区别吗?”
“有,”姜白晔脸皮特别厚,“我爱你。”
“你以为Gian把我绑进笼子里,不是这么说的吗?”覃爻对姜家父子的脑瘫程度无语。
姜白晔叹气:“虽然我对Gian也没有任何好感,但小瑶,我必须说一句公道话,你的病发作起来,不把你关进笼子,你会伤害自己。”
“你放屁。”覃爻实在忍不住爆粗。
姜白晔蹙眉:“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注射肌肉松弛剂?我又不是钱多闲得慌,你当时撞墙,脑袋都出血了。”
“然后呢?!”覃爻攥紧拳头。
两人同时沉默。
姜白晔深吸口气,慢条斯理地解释:“我,鬼迷心窍,一时间,没有忍住,我的错。”
“你岂止是一时没忍住。”
“那你初恋躺在你怀里,揪着你的衣服喘气,你能忍?”
“去死。”覃爻把电话挂了。
姜白晔还在发消息:你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我。
覃爻懒得搭理他,他站起来,到阳台上立了一会儿。
姜白晔不会平白无故给他打电话,除非他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他认为覃爻自己会牵涉其中。
覃爻打字: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姜白晔秒回:语音说。
覃爻咬牙,姜白晔又把电话打过来,覃爻接了:“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你知道了什么?”
“Gian那里有我的人,”这次姜白晔没有和他绕弯子,他开门见山,“Gian已经很久不和那个人联系了,但他又和他通了电话。我想他们应该达成了某个交易。”
覃爻蹙眉,他靠在栏杆上,低头看马路上源源不断的车流,车水马龙。
天色渐暗,夜幕四合。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Gian宰了你?”覃爻嗤笑。
姜白晔坦荡道:“要不是他拦着,你早就把我宰了。”
覃爻冷冷地勾了下唇角:“确实。”
“你…”姜白晔欲言又止,覃爻不耐烦:“有屁快放。”
“你找到他了吗?”姜白晔忽然问。
覃爻掀了眼帘:“谁。”
“你同学,你说你没有朋友,他是你唯一的朋友,姓谢那个,Gian的眼中钉。”
“关你屁事。”覃爻没好气道。
姜白晔舔着个脸,拼命用热脸贴他冷屁股:“我就问问,要是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
嘟——
覃爻把电话挂了。
他思来想去,摸出小灵通打给姜铭潜,对方一接起来,开门见山就是问:“宝贝,想回欧洲了吗?”
覃爻想起那段录像,他揉了揉太阳穴:“王六是你杀的。”
姜铭潜噤声,半晌,他说:“姜白晔那傻逼告诉你的?”
“你还在帮他做事。”覃爻心生厌恶:“为什么?”
“你还在他的地盘里,”姜铭潜轻轻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帮他做了多少事?”覃爻懒得和他鬼扯这些有的没的。
姜铭潜发誓:“就这一件,你联系我之后,他也找到了我,他知道你联系我了。”
“他杀了韩晓杨,又害了余澄。”覃爻很难不愤怒:“你们是一丘之貉。”
“不是。”姜铭潜试图解释。
覃爻挂断电话,将小灵通关机扔进床里。
他回到客厅,一抬头,余澄正穿着拖鞋,抱着杯子,默默地注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