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血尸案结(2) ...
-
45.
谢珣毫不犹豫:“告诉舒凤琴,为了她的生命安全,暂时不能出院。”
覃爻冷不丁打断他:“放她走。”
谢珣愣住:“什么意思?”
覃爻侧颜冷淡地解释:“引蛇出洞。”
谢珣秒懂:“卧槽,你想拿舒凤琴当饵,把王奇勾出来?!”
覃爻没说话,这种行为在公安上是被禁止的,除非当事人本人愿意冒这个风险,但舒凤琴肯定不愿意。
谢珣想都没想,一口否认:“不行,我们没有权力将受害人置于危险境地。即便我们要这么做,也要明确告知她。覃爻,这是规定。”
覃爻转身离开审讯室,谢珣追上去:“不是我说,覃老师,这法子真不行,违规,你学法律的,你应该懂,违规、违法、违背公安原则,我们不能这么做!”
覃爻一脸冷漠:“吼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谢珣:“……哦,那没别的,我就是解释,我不是违背你的意思,覃爻,你要让我去当这个饵,我百分百愿意。”
彭帆恰好回局里拿东西,迎面撞上他俩,站在原地敬了个礼,诧异地问:“你俩吵架啦?”
谢珣连呸三声:“我们感情好得很,不可能吵架。”
彭帆瘪了瘪嘴巴,对此不置一词,他望向覃爻:“覃老师,张登科说你家遭劫匪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覃爻说。
谢珣趁机插嘴:“劫匪有事,防卫过当,把人揍进医院了,断了俩肋骨,倒赔三千块。”
彭帆:“……”默默竖起大拇指,他想起似的问:“所以你俩到底在争论什么?”
谢珣震惊:“你怎么看出我们在争论的??”他就把舒凤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希望彭帆站在他这一边,向覃爻表达他不是不愿意、而是按规定不能这么做的诚恳歉意。
结果,没想到,彭帆压根没站他那边。
相反,彭帆也是个脑子活泛的人,他忖度道:“我觉得覃老师这办法事半功倍,我们只要暗中保护好舒凤琴,控制住局面,充分备案,这方法绝对最快最省事。”
谢珣瞪大眼睛,复读机发作:”按规定,不行。那多危险啊,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
彭帆耸肩,摊开双手。
陆子怡怀抱一堆资料,小跑过来,惊喜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科室好多文件要签字,就等你了!”
彭帆随手抽出一份文件,边走边看,师徒俩回技侦办公室去了,彭帆还远远地留下一句:“你俩商量好。”
“我就问你,”谢珣叉腰,把覃爻堵在楼梯口,“出了事谁负责?万一舒凤琴受伤了怎么办?我们要把人民群众三番两次置于危险境地?!”
谢珣有时候急起来,说话就很像在质问。
覃爻微蹙眉心,淡漠地张了张嘴:“这是你决定的事,与我无关,你到底想跟我争辩什么。”
“……”谢珣哽住,对啊,不行就不行,他决定就完事了,他跟覃爻争辩什么?因为没有听从覃爻,所以内心忐忑不安,急于表达他不是存心拒绝他?
“我、我不是想和你争辩。覃爻,你一直是对的,只是我觉得,舒凤琴本来就挺可怜了,这么危险,我们公安能解决的事,就别推给一个已经受到伤害的人。”
谢珣凝重叹气:“这是对受害者的二次加害。”
他絮絮叨叨解释这些,覃爻眼也不错地盯着他,当谢珣提到“受害者”三个字,覃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咧了下嘴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的哂笑也不是对着谢珣的,覃爻扭头,平静无澜:“随便你,我晚上有事,不回家。”
谢珣本来怪冷静的,只是着急解释、向覃大师表明心迹,覃爻一说他晚上不回家,谢珣立刻一蹦三丈高,委屈地指责:“你就是生我气了,因为我没听你的!”
“……没有。”覃爻有点头疼:“就这样吧,你先忙。”
谢珣攥住他,变脸如翻书,凶相毕露:“你晚上去哪里?”
大约停顿了三秒,谢珣盯着覃爻的后脑勺,死死地盯了三秒。
覃爻回过头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冰冷沉静,波澜不兴,他淡淡地反问:“一定是时刻监视我?”
“……”谢珣手一抖,松开他,条件反射解释:“我没有监视你,覃爻,我只是……”不能离开你。
谢珣深吸口气,覃爻笑了下,犹如安慰和安抚:“放心,明早就回来。”
“那、那我中途给你打电话?”谢珣收起锋利的犬牙和趾爪,小心翼翼地询问他。
覃爻想了想:“行,最好别太晚。”
“好,不打扰你休息。”谢珣稍息立正。
覃爻离开公安局,谢珣就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当覃爻的身影被楼墙遮住,谢珣拔腿冲上去,他的视野里重新出现覃爻的背影。
谢珣越过窗户,远远地眺望他。
覃爻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打电话,一边拉开车门钻进去。
黄绿出租车绝尘而去,谢珣捂住心口,总觉得那里空了一块。
明明下午,他还亲得他神志不清,覃爻因为缺氧,伏在他怀里喘了好半天,给谢珣大兄弟都喘兴奋了。
谢珣有那个意思,覃爻没有。
谢珣心里一清二楚,他在覃爻那里,就是、始终是、从头到尾都是,最好的朋友,挚友,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所以哪怕覃爻允许他的亲吻,也只是出于心软和对好友的纵容,覃爻就没有谈情说爱的花花心肠。
木头人。
谢珣恨恨咬牙,啧了声,他转头去停车场,打算去一趟公安医院。
覃爻回国后,第一次去未央区老街的pub,这条街其实很短,十字路口周围都是老居民楼,很多年前修建的水泥楼房,楼层不高,最多六楼。
覃爻循着地址找到这里,他下车时,司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覃爻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装作没看见。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这些窥探和鄙夷的眼神了。
老街是条红绿街,是全市众所周知的秘密,因为办的规模不大,也很收敛,所以被默许了存在。
这条街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绕一圈最多十分钟就能走完,却挤满了会所、KTV和足浴城。
夜幕四合,路灯昏暗,一切都掩藏在黑暗中。
霓虹被阻隔在老旧的楼房外,四合天井下、十字路口旁,覃爻杵在深夜寒风中,茫然发呆。
有人小跑过来,是个清秀的男孩,穿着却很妖艳,露腰短袖套劣质皮草,下边搭着一条紧身皮裤,蹬着一双粉红兔毛拖鞋。
他还没有化妆,急匆匆地跑下楼,当靠近覃爻时,他步伐渐缓,喘了几口气平复呼吸,笑着喊他:“小瑶,等你好久了!”
覃爻蓦然回头,弯了唇角,回到榆西后,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不加防备的笑容,他伸手,男孩一把握住,牵着他钻进楼梯口。
“最近忙吗?”覃爻关心地问:“生意怎么样?”
“还好。”看上去年轻清秀的男孩反问他:“那你呢,你希望我生意好,还是不好?”
覃爻哽住,无言以对:“我希望不好,但是…”
“但是你知道我离不了这个。”男孩放开他,从皮草的外衣兜里摸出老旧泛黄的钥匙,钥匙戳进孔里,他忽然低笑:“像不像做.爱,捅进去,拔出来。”
“余澄,”覃爻真诚地建议,“也许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
余澄拔了生锈的钥匙,按住覃爻的肩膀,将他推进自己租住的一居室里。
屋子里乱七八糟,外卖空盒扔了一地,衣服到处摆放,整一个死宅作案现场。
覃爻上前,弯下身,默默帮他清理。
余澄对着镜子画眼线,镜子里倒映出覃爻忙碌的身影,就像小时候,覃爻帮他叠被子、换衣服、洗裤衩,抱着重重的木柴到他面前,取出枯枝生火,小小的余澄就看见覃爻那双手密布细痕。
那时候,覃爻才多大,十岁不到?手上就长出老茧了。
幸好王清荷疼惜他,他们那些男孩女孩里,王清荷最疼覃爻,见着他大冬天两手皴裂,就把自己的护手霜给覃爻擦,那可是抠门到极点的王妈妈。
只是后来……
余澄把眼线挑高,打算出个浓妆。
“怎么不开空调。”覃爻说:“好冷。”
“遥控器在饮水机上。”余澄想了想,还是站起来,主动去拿下遥控器,把温度调到最高,他坐回化妆镜前,状似随意地问:“我觉得还行啊,你怕冷?”
覃爻没吱声,把散乱扔放的衣物规规矩矩折叠起来,抱起来塞进余澄过于爆满的衣柜里——虽然满,能正儿八经穿出门的没几件。
“哥。”余澄喊了他一声。
覃爻熟稔地应了:“嗯。”
余澄画好眼线,从化妆镜前转过来,面朝忙忙碌碌的覃家政,有些感叹地说:“哥今年三十了吧,你这月底生日?12月31号,真好,全国人民都给你庆祝。”
覃爻是棵闷头葱,话很少,他抬眼冲余澄笑了下,对此不置一词,继续收拾屋子。
余澄坐到高脚凳上,晃悠两只脚,好奇地问:“哥,你不是出国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就算了,也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覃爻温和地解释:“有点事,耽搁了。”
幸好余澄也没纠结这个话题,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哥,姜铭潜对你不好吗,他竟然舍得放你回国了?”
“国内有些事要处理。”覃爻把垃圾都塞进一个大口袋。
余澄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一打眼,就看见覃爻在收拾他用过的套,余澄老脸微红,默默地退回去。
覃爻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拧了下眉心,就继续收拾了。
余澄漫不经心,哼哼唧唧:“他有了你,就该珍惜,陪你回国才对。放你一个人回来,也不怕你出点事,老男人果然没有心。”
覃爻无奈:“我能有什么事?”
余澄想了想,狡黠地笑了:“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你也不想待在他身边,所以你不让他跟着你。不是老男人不想来,而是你拒绝了他。”
覃爻:“……晚饭吃了吗。”
余澄跳起来:“我又不饿!你听我说完,哥,咱俩对彼此都知根知底,所以我跟你说贴心话,你也不能生气迁怪我,毕竟我们那一批人里,活下来的就我俩。”
有那么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余澄真情实感道:“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覃爻头也没回,将泡面桶捏扁塞进垃圾袋,一脸冷漠地说:“你上次给我打跨洋电话,还说你有了家里人消息。”
当场被戳穿,余澄小小地吐了下舌头,他走到覃爻身边,两手在背后交握,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我说覃老师,不带这么拆台的。”
覃爻笑了。
余澄两眼亮晶晶:“我打算过年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哥,我和他们分别二十年了。”
二十年,足以沧海桑田,面目全非。
覃爻直起身,眉眼弯弯:“我觉得行。”
余澄贴着他:“哥,我还是有点害怕,你说爸爸妈妈还记得我吗?”
覃爻伸手抱住他:“肯定记得,自己的亲骨肉,怎么会不记得。”
余澄有点担心:“会不会嫌我丢人。”
覃爻说:“不会,你担心这个,就别告诉他们。”
余澄沉默,过了一会儿,在覃爻肩头叹口气,脑袋埋进他颈窝,眼睛濡湿,他用力眨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不是亲哥能收拾你这狗窝?”覃爻无语。
余澄哈哈大笑,他歪头,使劲蹭覃爻,覃爻拍了拍他的脑袋瓜。
兄弟俩只有在彼此面前,才会卸下心防。笑是真心的,哭是真心的,喜怒哀乐,都没有戴上人世虚与委蛇的面具。
“哦对了!”余澄想起个事:“那个警察,哥你回来后没去找他吧?”
覃爻笑容微滞,他扭头,不作答。
余澄替他着急:“哥,不是我说,咱们和他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懂我意思吗,他是警察,我们是贼!两年前我就不赞同你去市局,偏偏你那个什么亲戚要把你弄进去。”
覃爻把茶杯放进茶盘里:“我知道。”
余澄都想爆粗口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迟早栽他手上你信不信!?覃爻,我宁愿你被姜铭潜姜白晔纠缠到死,也不想你和警察有任何瓜葛。”
“还好。”覃爻无言以对,他忍不住辩解:“他比姜白晔…好多了。”
余澄一摆手:“你别提这,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宁愿认王八蛋姜白晔当嫂子,也不认那个警察!”
覃爻:“……你对他有误解。”
“呸!”余澄坚持己见:“我可没有。”
他很铁不成钢:“忘了咱们当年那桩案子吗,要不是那些警察…哪至于沦落到…你都被他们整成什么样了,你忘了吗?你挨打、受辱、求救的时候,警察出现了吗?!没有!”
覃爻:“你别说话,我头疼。”
余澄委屈巴巴地闭嘴。
覃爻坐进沙发里,揉捏太阳穴。
余澄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抱住覃爻。
覃爻心情复杂,卸下心防后,经年累月堆积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终究没能如他所愿被麻木封存,他其实什么都记得,连鞭子落在他身上的重量都一清二楚。
可什么都记得,日子就太难熬了。
覃爻宁肯躲起来,麻木又漠然:“他是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有多重要?”余澄抚摸他腰间:“他知道你的身体,是需要抚慰的吗,他知道你的出生、你的经历、你的难堪与不可言说吗?”
覃爻呼吸稍微加快,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喘息,他伏在余澄肩头,艰难又克制地忍耐,他握住余澄的手,紧紧地按着,不让他进一步放肆。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如果有的选,我也想做个正常人。”
覃爻自嘲:“他怎么可能喜欢我,我怎么敢肖想他。我只是…只是有一点…”
想触碰到太阳的光辉,又怕自己的肮脏,亵渎天威。
所以,远远地,蹭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