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13、第 13 章

　　高筱贝在书房伺候笔墨的时候再一次看见了栾云平抱着花名册挠头叹息。
　　“师父，又有大剧场约角儿吗？”
　　“不只是一家，北京，天津，保定的，关外也有，关键还不只大剧场，还有不少的堂会。快过年了，各家各户娶媳妇的，生孩子的，过寿的，还真不少。咱们班子也就这么多人，都快排不开了。”
　　“师父，那往年呢？”
　　“往年没这么难办，前几年北京跟关外打仗，去年那些官跟你师爷还算熟，怎么都好办。今年不成，今年从关外来的姜景林，说是什么安国军总司令，听说咱们班子唱戏唱得好，要听咱们唱戏。”
　　“这种大官不都是师爷去吗？”
　　“哪儿啊，人家不爱听老生，就爱听那个青衣花旦，我看啊，你辫儿叔够呛能去，还是得我去。”
　　高筱贝心想，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挺抵抗堂会的，这可是难为他老人家了。“那高老板也去吗？”
　　“他可不能去，他这一去，咱们惜春楼没人了。我琢磨着，让尚九熙跟我搭戏。”
　　高筱贝还是很少从师父嘴里提起九熙师叔的名字。高筱贝缓了一会儿才问道“他，没跟您一块儿搭过戏吧。”
　　“这一阵儿他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跟我去伺候堂会，记得你们上次去天津吗？那次回来你师爷就跟我说九熙这孩子不错，让我有机会的话多提拔提拔。”
　　听到这话的高筱贝无疑是特别高兴的，比提拔自己更叫他高兴，他还以为自那次之后师爷便对他失望了呢，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还没从高兴的情绪里出来就听见师父的告诫，“这事儿别出去乱说啊，尚九熙也别说，你们关系好归好，可不许给他透什么消息。”
　　高筱贝听了这话连忙摇头，“不会的，我不说。而且，……我们关系不算好吧”他实在是不想让师父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他自己的心思可不能让师父知道。
　　“切，关系不好，那天跟他出去吃饭吃到半夜才回来。”
　　高筱贝咬着牙没应声，去窑子那次。还以为轻手轻脚得师父没听见呢。
　　栾云平大量了徒弟一番，“行了，甭这幅德行，要收拾你早收拾了，用不着等到今儿个。你也这么大了，跟哪个师叔师兄弟好我也管不着，不耽误正事儿就行。”
　　“师父，我知道。”
　　“这次可不带你去。上次去天津的时候说好了的，要是再有这种机会也该你师哥了。”
　　“师父，我记着呢。”他对堂会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得想要见见尚九熙而已，但是不能老让师父偏向他，这次不行了，下次吧。
　　“到时候我们估计就耽误个午场，晚上我们就回来了。高老板唱大轴，你跟大郎唱压轴。前边几场稍微凑凑也就差不多了。”
　　师父说些什么高筱贝听见了，但是没往脑子里去，班子里大部分的师叔们还挺怕师父的，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样。
　　堂会一共唱三天，每天从中午唱到天擦黑。基本上司令只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出现，点两出他喜欢的戏，听完他就得去处理公务，之后整个下午就剩下他的太太，小姐们，以及被邀请的其他将官的家眷。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哪个也不能得罪。栾云平事事都得他亲自安排，仔细看着底下的孩子们，生怕出一点差错。每天下来真的是筋疲力尽。前两天总归是安然无恙。
　　第三天一早就出了事，候筱楼前一天晚上着了凉，一大早就开始发烧加拉肚子，师娘赶紧找来大夫给他看病，但是一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候筱楼一点都没有好转。栾云平皱着眉头看向高筱贝，“你得跟我去司令府了。”
　　“可是师父，我晚上有场，要是赶回不来怎么办？”
　　栾云平沉吟一会，“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你就往回走，你师哥这个样子指定是上不了台了。只能辛苦你了。”
　　“是，师父。”
　　尚九熙跟他们在老戏楼汇合的时候看栾云平带了高筱贝来，他还是很高兴的，栾师哥一向不怒而威，多少还是有点紧张，跟别的惜春楼的人也不熟。还好，今儿个来的是高筱贝。
　　然后他就看着这孩子一脸的愁容。“怎么了，见了我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高筱贝看着尚九熙，“我师哥病了，我担心他，还有就是我没唱过堂会，我怕唱的不好，砸我师父的招牌。”还有一个害怕的地方他没说，他怕唱不好，在尚九熙面前也不好看。
　　第三天中午司令并没有出现，但是客人们却比前两天更多了，畅春班的名气不小，那些关外来的女眷们都想趁着机会一饱耳福。这些女眷们很喜欢栾云平的唱腔，一连唱了好几场才下得去，尚九熙也就跟着受累，但是累归累，女客们的赏赐还真的不小。
　　高筱贝伺候师父脱戏服的时候，里边的衣服都快被汗浸透了。怪不得师父不爱唱堂会，在戏楼里，谁上台，唱哪一出都是他们说了算，在这儿，都是客人们说了算，这些人才不管唱戏的累不累，喜欢听你的戏，就得一出一出得往下唱，但凡推辞就是不识抬举。尚九熙更惨，本身就爱出汗，浑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姜家三公子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是高筱贝从上场门出来，在九龙口亮相，就这么停顿的一两秒钟。两个人就这么看了个对脸儿，三公子毫不吝惜得给他鼓掌，高筱贝并没有在意，接着往下唱了。
　　这位三公子是新式的人物，在日本和美国都留过学，喜欢一些新式的消遣，比如看电影，逛歌舞厅之类的，向来对这些老掉牙的京剧不感兴趣，堂会唱了好几天，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出现，但是锣鼓声音打扰了他听唱片，他只是被迫出来转转。鼓掌只是他出于绅士的礼貌。他跟家里的长辈打了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坐下就开始打量台上这个长得很高的小戏子。对于的唱词确实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只是饶有兴趣的看他的服侍和长相。直到这一场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