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早月明》城外君子

12、第 12 章

　　自那天之后，候筱楼，高筱贝偶尔会被安排到倒三和压轴的位置，这俩孩子也没辜负栾云平的安排，越来越得看客们的喜欢。某一日，高筱贝在书房伺候栾云平，只见他拿了不少红色的帖子在写，高筱贝有些好奇，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事需要师父亲手写帖子。于是特别好奇就拿起来一张来看，只见这上边写道，拟邀腊月初一为小徒候筱楼，高筱贝举办谢师宴，栾云平恭候莅临。高筱贝在一旁眨着眼睛看了好几遍，嘴角一直往上弯，有些不相信的问师父，“师父，这，是真的吗？”
　　栾云平又写完一张帖子，整理好，哼了一声，“不都看见了吗，还有假的不成。你们小哥俩当年也就给你们师爷和我磕了个头，不比你们师哥还有岳家那两个徒弟，给你们半个谢师宴，一来呢，让外头的同行们认识认识你们，二来呀，我们师兄弟也找个由头聚一聚。”
　　高筱贝的手拿着请柬都快发颤了，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泪花，吸了吸鼻子“谢谢师父。”
　　栾云平继续写他的帖子，“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高筱贝乖乖得给栾云平研磨。看着桌子上写的那些请柬们被分成了好几摞。有前三科的师叔们，有个大剧场的经理，还有外头的名角儿。
　　“师父，咱们得请多少人呢。”
　　“我算了算，怎么也得有九桌。在上海，南京，武汉那些人咱们就不请了，北京，天津这些位老板们咱们都得照顾到了。”
　　“天津的也请呢。”
　　“甭多心，人家要是来，肯定也是看你师爷的面子，咱们爷俩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些年净打仗了，咱们班子里也好几年没办过喜事儿了。”栾云平写完了请柬，把他们分成两份，把其中一份递给高筱贝，“这是鹤字科，和九字科的师叔，还有你二哥他们这些小辈儿，这几张你跟猴子你俩分分，亲自送到家里去，基本上都住在戏楼不远，要是找不着就问你哥哥去，他都知道。其余的这些，我得亲自送去。”
　　高筱贝想起来那天红桃姑娘说得九华师叔家好像挺有钱的。就想存着私心打听打听。“师父，我听说九华师叔家是不是住公馆啊。”
　　“哦，对，他家住城东，得先给他送去，要不然今儿就送不完了。”
　　高筱贝又问，“师父，他家一直那么有钱吗？”
　　栾云平仔细想了想，当初师父收下何九华的时候好像是有什么隐情。“嗐，具体的我也不怎么知道，好像是那时候他们家糟了什么祸，让九华师叔来班子里避难的，过了好几年他们家才又恢复的。”
　　“哦。”
　　“你自己知道就得了，我也就知道这一点，可别出去瞎说去。”
　　“我不会的，师父。”
　　“咱们班子里后来收的这些徒弟们，也有的是家里是伶人出身，或者是戏班子里的琴师，管事什么的，他们家里都还不错，别老盯着何九华一个人泛酸。”高老板说得不错，栾云平总是觉得自己徒弟浑身的毛病，总是逮着机会就会说教几句。
　　“师父，我没有。您家就是书香门第，我日日跟着您，我泛酸了吗？”
　　“你这小子。”
　　高筱贝在请柬里果然翻到了尚九熙的名字，试探性得问道，“师父，九华师叔和九熙师叔都请了，座一桌吗？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栾云平一边整理他的笔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做一桌坐哪儿去，宴春楼这些师兄弟对他们够可以的了，量他们也不敢坏了我徒弟的好日子。”
　　高筱贝心里有些忧愁，特意把九华师叔的那一张请柬让师哥去送。师哥打趣他偷懒，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那个人而已，毕竟就像那天吃饭时候说得一样，自己没有机会认识到之前的九熙师叔，但是他可以，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哥，到头来，连个路人都不是了。他没有资格替九熙师叔有什么情绪，但是他替自己委屈。
　　腊月初一中午，师父师爷带着候筱楼高筱贝两个在会宾楼举办谢师宴，先是给祖师爷上香磕头，再给师父师爷磕头，之后师父带着他们引荐给各位京津的名角儿，按照辈分，有叫师爷的，有叫师叔师大爷的，最后就是班子里这些位师叔师大爷，都得磕头，这一圈下来一百多人，脑袋得嗡嗡的。
　　要给张云雷磕头的时候，他伸手拦住了。“栾哥，差不多就得了，剩下这些都是咱们师兄弟，让俩孩子鞠个躬，意思到了就成了，剩下还有三四十位呢，你不心疼你徒弟，我可心疼我侄子。”
　　栾云平看了看这俩孩子，又看了看张云雷，师兄弟里边，他唯独对这唯一的师兄没辙没辙的，幸亏他是没收徒，要不然得宠成什么样儿。
　　栾云平大手一挥，“得了，得了，还不快谢谢你们大爷。”
　　第一科的弟子来了八个，第二科和第三科的弟子都请了十个。各位师叔们都给他们师徒说了些恭喜的话，尚九熙也跟其他人一样高兴，没什么特别的。
　　一切的仪式都完毕之后，高筱贝坐在最后一桌，一直盯着尚九熙的方向。大家都是按照次序做的，张九泰师叔坐在最末位，右边是九华师叔，左边是九熙师叔。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位置。高筱贝看着九熙师叔脸上一直挂着笑，但是一直都再跟更左边的九南师叔说话，不肯往右边分上一丝眼光。九华师叔也一样，也没有往左边瞧的意思。高筱贝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原本送请柬的时候是想要跟九熙师叔提一句九华师叔也在邀请之列的事情，但是不想再一次得看到因为这个名字笑容瞬间消失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这顿饭吃的很苦吧。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都把对方活到了自己的骨血里。显然大家都习惯了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很自然得就会想到另外一个。现在他们这个样子，就像是离了群的孤雁，形单影只。虽然他很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他们本人不说，他也并没有立场去问，毕竟是七八年的感情，他们自己才是最难以接受的，不是吗？
　　高筱贝想，在他们的世界里，他始终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