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错之倾世劫》Lilith0902

47、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得得的马蹄声离开皇宫出了西门，一路奔向西郊的翠竹林。
　　自从三个月前暴雨不止国师拒绝了光华帝施法祈晴的请求后，光华帝就没再提起过国师的名号。纵使后来四时失序再降暴雨并引发瘟疫，群臣束手无策之际纷纷谏言请国师相助，光华帝也未表态。陈和曾以为光华帝就此便要和国师决裂，不想国师那边闻得瘟疫倒是派了长于医术的大公主回来，这明摆着是国师的示好，光华帝对这位一直未养在宫中的大公主疼爱有加，却对国师的动向只是淡淡。
　　今夜原本已经睡下的光华帝突然梦魇，惊醒后沉默地独坐了片刻只说了一句“你随朕去瞧瞧国师”，光华帝的神情太过骇人，他不敢劝便乖乖取来了常服，以为晚上这么大动干戈定能惊动禁卫军，不想巡逻侍卫一看到他的脸照例询问几句便客客气气的放行，他气的鼻子都歪了，却也没遇到品阶高一点敢阻他的人。
　　出了城门一路未发一言的光华帝轻笑，“陈总管好大面子，若是由朕出面，怕是咱们现在还没走出宫门。”
　　陈和分不清这是褒是贬，只得赔着笑小心道：“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奴才跟在陛下身边走动，别人自是因为陛下才高看奴才一眼，这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俗话说君威难测，光华帝不语，陈和怕欲盖弥彰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言。两人低头赶路，越是接近翠竹林，陈和的心又开始惴惴难安，万一国师不肯见光华帝这又要如何？
　　然而陈和的担心并没有实现，平日里云遮雾掩的翠竹林在此夜半之时却诡异的云退雾散露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道，宽窄刚够双马并辔而过，石道两旁三丈便立有落地的灯台，烛火烧得正旺，照的石道纤尘可见，早有黑衣的婢子立在道口持着灯笼静立等候，见得人来盈盈行礼。
　　“国师大人已温好罗浮春，特谴婢子来此迎接陛下。”
　　光华帝勒马瞧着黑衣的婢子，烛光闪烁映着少女的眉目如画，“朕记得你叫傀傀吧，多年未见，你竟无半点变化。”
　　傀傀低眉垂目神情淡淡，“婢子非人，没世人的烦恼，自也不会像人那般生老病死。”
　　光华帝失笑，“你倒比人通透。”
　　傀傀轻声道：“不敢。”语毕做出请的手势，当先顺着石道先行带路。
　　陈和瞧着前路似是不见尽头，像着眼前风吹就倒的瘦弱少女形单影只的立在那里，怜惜之心顿起，“姑娘不如老奴带你一程。”
　　傀傀闻言抬起头露出两个浅浅梨涡，“大人真是好人，不过婢子脚程快不妨事的，两位坐好了，请跟婢子来。”说完她打了一个唿哨，两匹马儿迈开长腿奔跑起来，然而不论马跑得多快，这个姑娘一直领先马儿三步的距离。
　　陈和暗暗称奇，突然忆起刚才这位姑娘自称“非人”，随后知后觉地吓一跳，可看到傀傀言行如常，灯下影子分明，又觉得她实实在在是位美貌少女。
　　打马前行约盏茶工夫，才看到亮着灯火的竹楼。傀傀停下来满脸歉意：“ 陛下，前面的路马儿怕是过不去，您要走两步才行。”
　　外面已经下过一场大雪，这里却仍旧花红树绿。光华帝与陈和翻身下马，仍由傀傀头前带路，沿着遍植花木的小道一路穿过不知名目的奇花异树，空气中的花香薰人欲醉，越往里走温度越高，陈和热得难受，扯了扯斗篷的领口，一抬眼见光华帝已经自己动手解开了斗篷，他忙上前两步恭敬的接过光华帝的斗篷，走到竹楼近前，陈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傀傀推开门欠身道：“陛下您请，国师大人就在里面。”
　　陈和刚想跟着进去，却见傀傀已经掩上了门，“陈大人随婢子在这里候着吧。”
　　见光华帝未有异议，陈和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不情不愿地抱着光华帝的斗篷随傀傀来到竹楼旁的一个六角凉亭。石桌上已经放好茶水糕点，傀傀笑道：“荒野陋居没什么好东西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陈和顾不得形象问题，解开了斗篷，掏出帕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姑娘，你们这里怎么这么暖和。”
　　傀傀倒好茶水递过去，“国师大人体弱畏寒最是怕冷，所以我们这里总要比外边暖和一点才行。”
　　这解释跟没有解释一样，陈和也不介意，本就只是随意感慨，想来这些高来高去的高人总是有过人之能的。他接过茶一口气灌下去，茶香自舌尖蔓延沁入肺腑，身上的热意退散说不出的舒服，他放下杯子茶香却仍在口齿间萦绕，他赞道：“真是好茶。”
　　傀傀重又为他添好茶，陈和这一次没有忙着喝，低头看着茶盏中碧色的茶汤，芽叶色绿白毫似雪，竟是十分珍贵的敬亭绿雪。这样价值不菲的茶居然只是用来招待他这种连门都进不得的客人，饶是陈和跟在皇帝身边见过不少好东西，也忍不住咂舌，得皇家供养的国师大人着实家底丰厚。
　　“陈大人尝尝婢子自己做的桃花糕。”傀傀将一盘糕点推到陈和近前，细白瓷的盘子里一块块半透明淡粉色的糕点，每一块都如被春雨洗过的桃花，泛着晶莹的微光，看着就教人食指大动。折腾了半宿的陈和倒真觉得胃里空的厉害，随即不客气的拿起一块道：“这糕点做的真好看，想必也十分好吃，傀傀姑娘的厨艺定是……”酸甜苦辣咸五味在舌尖炸开，陈和眼泪汪汪看着傀傀，这姑娘的厨艺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偏偏傀傀还一脸期待眼神灼灼的等夸奖，陈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僵在那里。陈和曲折复杂的表情傀傀自是见过不少，大多是在尝过她做的食物之后，她弯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痰盂，叹口气道：“大人您吐了吧。”
　　陈和如蒙大赦，手掩着口吐出满嘴的点心渣，用茶水漱了两遍才涮去嘴里的怪味，再看那盘容颜动人的桃花糕就有点一言难尽，可同时还对傀傀有点小愧疚，如果不是那么难吃，他也就眼一闭心一横囫囵吞下去了，可这味道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他实在是做不到啊，“这糕的样子还是极好的，这宫里御厨做的点心也没姑娘这点心卖相好。”他找补的夸了两句。
　　傀傀倒也看得开，“大人不用安慰婢子了，婢子知道自己做的东西难吃。”
　　人家这么明白，陈和倒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好将视线转到竹楼，“也不知陛下在和国师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