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错之倾世劫》Lilith0902

3、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一）

　　北荒更北处的极北之地四季如冬，长年被厚约百丈的冰雪覆盖，草木难生，向来是块清净少人之地。
　　飓风吹起鹅毛大小的雪片，厚实的铅色云层低低压在头顶，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白色，不止植物稀缺，连皮毛厚实的动物也不愿在此处长居。
　　纷扬暴雪之中缓缓走来一双少年男女，那少年仿佛并不畏寒，一袭单衣虽是顶风冒雪却步履轻快，而走在后边的少女，裹着厚厚的斗篷，风帽掩住大半的脸，宛若一只圆滚滚的肥兔子，步履踉跄的跟在后边走得甚是辛苦。
　　清澜走在前面用身体帮夜茴挡去大半风雪，然而还是听到身后微不可闻的吸鼻子声。之前两人吃饱喝足招了朵闲云赶到北荒，不想越接近北方风雪越大，直接吹翻了祥云将他俩抛在雪地上，不待他们起身那朵云立即逃得不见踪影，他二人只得步行。他倒还好，可夜茴失了仙法，身体与凡人无异，既畏寒怕冷，又经不住辛苦跋涉。
　　“要不要休息一下？”
　　雪花扑面打得脸生疼，夜茴张嘴想说话却被灌了一口风雪呛得说不出话，她只好狼狈的摇头，也不知清澜可看见。
　　“我背你走。”清澜弯下腰，他自小跟在夜茴身边，胆子既大性子又顽劣，仗着有夜茴撑腰招猫斗狗欺负别家孩子的坏事没少做，每每闯了祸都是夜茴跟人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他习惯了夜茴的强大与照顾，一时之间想法转换不过来，这时才想起他可以背着她走。
　　“我有点重。”夜茴客气，这大风大雪的站立维艰，还要再背一个人多不好意思。
　　睫毛上挂着霜花，鼻头通红，一张巴掌大的粉白小脸带着些许无赖，因为穿得多更显得整个人小小糯糯，像个小姑娘。“你还可以再假一点。”她以前从不这样跟他讲话，她看着他从毛茸茸的小狐狸变成稚龄男童，又从男童长成翩翩少年，她一直当他是晚辈，撒娇这种事不好意思对他，可他莫名觉得这个样子的她更可爱。
　　嘿嘿，夜茴笑，手脚并用爬他背上。“按地图上的说法我们一直往北走就对了，那边是北吧。”
　　轻暖的呼吸拂在脸颊，有些痒又有些说不上的感觉，仿佛有只虫子在心上爬来爬去，清澜不语抿着唇向她手指的方向急速前行。
　　漫天风雪不曾停歇，两人肩头发梢积着落雪，无论清澜走得有多快，却像是永远走不出这白茫茫天地。天渐渐阴沉下去，也辨不出是将要入夜还是单纯的阴天。
　　“清澜，你累不累 ？”
　　清澜不答反问，“你冷吗？”
　　“还好，不是很冷。”其实是骗人，她明明都快要冻僵了。
　　“休息一会我吧，我真有些累了。”清澜停下来，茫茫雪原一马平川连避风之地也难寻，他索性在原地结出厚实的仙障，并在仙障里幻出一张软榻，用术法生出红色的火焰。
　　轻盈的雪花无声无息落在透明的仙障之上，很快便盖满仙障，远远望去像个小小的雪包。夜茴吸着鼻子一边跺着脚活动血脉，一边将手靠近火堆，清澜在旁拂去她满身落雪 ，神情懊恼，“我又忘了。”
　　“其实真的不太冷。”绯色的火焰中，夜茴笑容闪烁，热气薰化了衣服上未及拂拭的积雪，雪水浸透衣衫愈加寒冷，夜茴不自觉往火焰处更靠近些。清澜伸手贴在她背心，须臾便帮她烘干湿冷的衣服，此刻小小仙障内暖意融融，夜茴终于缓过劲来。
　　重又拿出地图，再三确认两人目前的方位，离目的地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夜茴坐在软榻上沉思，表情有些悲催，“那个……清澜，你会变吃的吗？”
　　清澜扶额，他着实算不得细心。本来嘛，大家都是神仙，皮糙肉厚餐风露宿惯了，吃饭喝水穿冬衣这样的事根本不用考虑，可如今……他叹口气，商量道：“能不能忍一忍，两天后就到了北海了，到时我抓鱼给你吃。”
　　两天后？夜茴抿唇不语，眼神幽怨，清澜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可极北之地冰封荒芜确实无可食之物，“呃……那个，我走快点，或许一天半就能到北海。”他找补道。
　　夜茴认真道：“要不你敲晕我吧。”
　　清澜：……

　　夜已渐深，风雪应该是停了 ，以仙法凝聚的火焰并无木柴燃烧的噼叭声响，唯一的声音来自清澜绵长的呼吸。而夜茴作为一个三餐须定时，天冷要加衣的没用神仙，因为肚子饿而睡不着。饥饿感吞食了她的睡意，她闭着眼自我催眠：快快睡，醒来……醒来走一天，然后再走一天就有吃的了。
　　这种悲惨的未来，实不能安慰空虚的胃和失望的心，夜茴愈加清醒。侧过脸是清澜安静的睡颜，他抱胸倚在一旁，极俊秀的一张脸因着青紫未褪很是惨不忍睹，夜茴其实很好奇，这只狐狸为什么要盗取女娲石，可见他一脸痛悔，又不忍多问，不过她既肯代他承担，怕是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她想或许那块石头特别适合压咸菜，那样的话想要偷来也是有情可原。唔，想到咸菜，她更饿了。
　　“睡不着？”
　　清澜慢慢张开眼，黑沉沉的眼映着团团的火光，漂亮得不可思议。夜茴在心底偷偷叹气，虽然只有之前迷迷糊糊的惊鸿一瞥，可清澜的倾城之貌实是令人惊艳，只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多少有些暴殄天物。“清澜，听说狐族不都可在成年前自选化生的吗？你为什么要做男人？”
　　狐狸眼弯了弯像是想到久远却好笑的事，“你说咱们乐游山不是老弱就是妇孺，万一被欺负了也没个男人出头抱不平……我就想……就想……”
　　夜茴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短视，凭着清澜那张惑魅众生的脸，只消往山门前一立黛眉轻蹙作西子捧心状，谁还舍得打打杀杀。她居然扼杀了一个祸国妖姬，想想就自感罪孽深重。
　　“你……不会是又为我成为男人在遗憾吧。”清澜一手扶额，他就知道失忆也改变不了人之本性。
　　咦，他怎么知道？夜茴狐疑，“你是不是对我用了读心术？”
　　“那是六界禁咒，早已失传，既没人敢教，也没人敢学。”
　　幸好，幸好。夜茴在心底赞同，这种缺德的术法的确该禁，虽说他们神仙向来光明磊落，可是连晚饭是想吃红烧肉还是八宝鸡这种事都被人一眼看出，就显得神仙做得忒俗气。
　　哎，怎么又想到了吃。
　　“清澜，你说说乐游山吧，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以前是个怎么样的神仙，还有喜悦她又是什么样的人。”
　　昆仑山又西三百七十里，曰乐游之山。桃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是多白玉，其中多滑（鱼骨）鱼，其状如蛇而四足，可食之。
　　地理志里对乐游山的叙述只有了了数语，与隔壁多金玉又盛产奇兽的昆仑山比，乐游山显得特别灰头土脸，就连夜茴自己当初都是更想要青要山，结果被仙姬武罗捷足先登，不得以退而求其次，但对清澜来说那里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
　　“乐游山是天底下最好的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喜悦姑姑是天底下做饭最好吃的人。”
　　这一回轮到夜茴扶额叹息，这狐狸其实就是个长得好看的草包吧，词汇量匮乏到天地同悲。
　　“乐游山有多好？”循循善诱之。
　　不假思索，“山也好，水也好。”
　　“我有多好？”
　　张口即答，“人美心善。”
　　不错不错，很有眼光。
　　“喜悦做饭有多好吃？”
　　“喜悦姑姑什么菜都会做，像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 、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
　　“你闭嘴。”夜茴抱着空空的肚子闭上眼。
　　清澜：我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