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错之倾世劫》Lilith0902

26、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五）

　　三人商量了半天，在洛城的建议下将囚鸟之地选在距雷泽二十余里的一个不知名山谷，地点确定后又对三人进行了分工，清澜奏乐，洛城跳舞，夜茴负责……看热闹。
　　窗外的雨仍旧落个不停，在看热闹和湿冷两者之间纠结了半天，夜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错过两只男狐狸在夜半深谷载歌载舞的奇景。
　　自然是清澜带着她，清澜使出召唤术许久才飘过一朵湿哒哒不情不愿的小黑云。夜茴有些嫌弃却也没有办法，清澜率先跳窗跃上小黑云，转过身伸手来拉夜茴。这时洛城才拿出那个包袱，表情很是肉疼，“这个给你。”包袱里面是件霞光绚烂的斗篷，质地轻薄如蝉翼，却密密匝匝绣满同色的曼珠沙华，委实精致。
　　“哟，这可是好东西，谢啦。”清澜吹个口哨，接过来帮夜茴披上，一边系带子戴帽兜一边道：“这可是由赤凤羽绒织成的，穿上冬暖夏凉不畏水火，正好适合你。”
　　果然斗篷包裹的地方如浸在暖风中说不出的舒适，夜茴斜觑一眼满脸肉疼的洛城，“听起来很难得的，无端收人重礼不太好吧。”
　　洛城心疼到说不出话来，只听清澜道：“这是女装他留着也没用，走吧。”夜茴被扯上那朵小黑云，小黑云慢悠悠升向空中，她还是不太放心转头去看洛城。烛影晃动依稀看到洛城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那神情仿佛哀伤到极致。

　　小黑云带着二人缓缓飞向雷泽，行至半途清澜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陶埙。埙声低回沉郁配着这凄清夜雨说不出的动听，不多时夜茴听到翅膀拍动的声音，深沉的夜色中渐显出一抹抹朱红色的身影，它们围绕在周围旋转飞舞如赴一场盛宴。
　　雨势大到不可思议，仿佛天河被一剑斩断，雨水如瀑兜头砸落，夜茴连站着都吃力只好紧紧挽着清澜的手臂，不过幸好有洛城的这件斗篷帮她挡雨阻寒，才不致太难受。
　　到达相中的那个小山谷时，洛城已经布好结界等在那里。谷底有片浅溪，拜近日雨量充沛所赐，已经暴涨数倍形成一片开阔水泽。洛城勉强寻了一块丈许的大石落脚，树起一道仙障隔绝大雨，并细心的燃起一盏风灯为他们指明方向。
　　小黑云远远悬在谷中，群聚的胜遇不舍乐声却本能的抗拒着入谷，只在结界外围不停盘旋，既不进入又不忍离去。
　　清澜与洛城对视，两人微微颔首。洛城以指轻点风灯，灯光骤然大盛，莹白的灯光有如一轮满月将洛城笼罩。皎皎白光中墨发红衣的洛城整个人都泛着一层眩目的光，只见他抬臂旋足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舞姿轻盈柔曼，衣袖翩跹似花，浓丽的眉眼风情流转，似陈酿一般薰人欲醉。
　　夜茴看得目瞪口呆，心底直喊妖孽，若洛城身为女子，凭这一舞定有沉醉的君王愿拱手河山讨她欢颜。
　　结界外的胜遇如着魔一般纷纷飞入谷底，一只只挤挤挨挨安静的伏于洛城三丈之外，微光中犹如一袭艳艳红毯。
　　清澜的埙中附了灵力，转播甚远，直至天色微明还有三三两两的胜遇因埙声而来，醉于洛城的倾世舞姿。雨由大转弱，不知何时悄悄停歇，眼见再无胜遇飞来，清澜埙声一转，曲声愈发低回，断断续续如风吹竹叶，又似雨打浮萍，洛城亦随着曲声放缓了节奏，舞姿更加的缠绵柔软。
　　夜茴站了半宿早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听着这催人欲睡的曲子，之前强撑的力气早就跑得影都不剩，再看那些胜遇俱已陷入深眠。
　　天光大亮，水面树上草丛里处处可见朱红的身影，洛城周围最多，零零总总不下百余只。清澜停埙，洛城也止了舞步跌坐于大石之上开始调息，两人纵有灵力支撑可这一夜下来也是够呛。
　　“累不累？”清澜牵着夜茴的手拉她坐下，小黑云不情不愿的扭了一扭，清澜半是安抚半是威胁的用另一只手拍拍小黑云，小黑云抖了两下不敢再有异动。
　　做为纯粹一个看热闹的，夜茴怎敢说累，她摇头，“这样它们就出不去了吗？”
　　“一会儿我再加层结界，至少可保三五百年不出意外。”
　　“那三五百年后怎么办？”
　　清澜笑了一下，“胜遇这种鸟子嗣不繁又寿命极短，三五百年后大约也剩不下几只，成不了什么气候。”之前他设想过或许是东皇钟破损才致胜遇出现桃源，如今看到胜遇的数量如此之众绝非偶然，他心下一沉，或许有人想借此生事，被他们无端阻止，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生事端。
　　天光大亮，浓云尽散，久违的太阳抖擞精神，射出万千光华。
　　稍做歇息的三人静悄悄的回到醉春风，仆从早早做好了洒扫工作，厨子也已煮好了粥点。仿佛这场大雨对着有结界庇护的醉春风没有任何影响，夜茴甚至怀疑过，即使整个桃源历经一场沧海桑田，这醉春风亦会孤独的伫立于洪荒之中不改初颜。
　　她实在太困，胡乱喝了碗薄粥便回房间补觉，直睡到下午才醒来。她小心的将那件斗篷折好，打算送还给洛城，本来她是想着洗刷干净的，结果人家布料太过高级，淋了一夜雨也没留下半点水痕，如新的一般。
　　洛城早已醒来，正趴在大厅的窗前嗑瓜子。夜茴想到睡前对醉春风的怀疑，再看洛城就愈发觉得他神秘莫测，可看来看去却又觉得洛城不过是个极无聊的人。平日里喝酒发呆晒太阳，每月十五雷打不动的去云裳阁缝制新衣，虽然私下里夜茴深以为红色很衬洛城的娇媚，可是在看到他满柜的红衫时，夜茴对洛城这样偏执的衣品还是很无语。
　　“怎么不喜欢吗？这可是九天的仙女也羡慕的东西，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一件。”洛城听闻声响回头看她一眼就猜到原委。
　　夜茴慢慢走过去，“君子不夺人所好。”
　　洛城讥诮的笑笑，眼神冷漠，“你留着吧，反正我也穿不了。”
　　“你……”夜茴本想八卦一下，但看洛城沉痛的表情还是忍住了好奇，“那就谢谢了。”
　　洛城往边上坐了坐递给她一把炒瓜子，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变成男人吧。”
　　变脸如此之快又如此自然，让夜茴着实有些接受无能，捧着瓜子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洛城笑着拍拍身边的空座，“我们赤狐族不像他们九尾狐可以随意改变性别，我们一生中只有一次选择性别的机会，就是在百岁之时，一旦选择便再不能变。从小我心心念念要做个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女，结果那时出了岔子……就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
　　“因为你的那个仇人吗？”
　　“是啊，不共戴天的大仇。”洛城呆呆望着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上天入地我找了他很久很久……”
　　毁人一生确是可恶，“你找到那个人后要如何报仇？”
　　“唔……”洛城不加思索道：“让他也梦想破灭生不如死。”
　　一报还一报，公平。夜茴认同的点点头，“祝你早日报仇成功。”
　　“借你吉言。”洛城笑笑，“到时候请你喝酒。”
　　“好，我记着。”夜茴开始嗑瓜子，嗑着嗑着突然停下，“你说九尾狐可以随便改变性别？”
　　洛城也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你不知道吗？”
　　“就……就是说清澜现在……现在也能变成……变成女的？”她吓到说话都不利索。
　　“原则上可以。”见她面色不善，洛城缓了缓道：“说是那样说，其实他们一般决定之后，都不会再变。”
　　夜茴还是难以接受，“就是说如果现在出现一个特别好的男人，清澜也有可能变成姑娘就跟他跑了？”
　　洛城实在不知要如何跟上夜茴的思路，抿抿嘴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夜茴也没期望他的回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并陷入深深的危机感中，想了又想后她一脸坚定，“我应该先骗清澜成亲。哎，他那天倒是跟我提过成亲的事，却没说具体的日子，你说我要怎么委婉的提醒他一下。”
　　洛城合上惊掉的下巴，默默嗑着瓜子定神，“你不觉得做为一个姑娘你应该矜持一点吗？”
　　“是啊，所以我问要怎么委婉的提醒他一下。”
　　洛城吃完手中的最后一点瓜子，然后手指微转，满地的瓜子皮化做红色的蝴蝶扑啦啦四散飞去。“你瞎担心什么啊，你的那个清澜眼里心里都是你，怎么可能会看上别人。”
　　这么明显吗？夜茴矜持的笑笑，“说的也是。”
　　这种幸福的嘴脸真是招人嫌，洛城撇撇嘴，“唔，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一个凡人什么。不是我恶毒，自古以为仙凡恋就没好结果的。”
　　夜茴才不信，“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对了，清澜他还没起来吗？”
　　“早起来了，之前回来的时候他看到路边有一片柿子林，他惦记着你爱吃，回来睡了一会儿就起来去给你摘柿子了。”说完又丢给她一个你究竟何德何能的不解眼神。

　　洪水还未退去，脚下的大地处处残留着被洪水肆虐过的痕迹。街道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久蛰于室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行人来往如织一片生机勃勃。纵使前路依旧荆棘，可活下去却是人之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