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莫比乌斯克莱因

8、第8章

　　地球1029区今天的天气不错。

　　一整天过去，没有飓风，没有酸雨，没有冰雹，太阳黑子也没有大片聚集，更没有莫名其妙撞破大气层的不速之客——总得来说，是个好兆头，值得在下班以后找个加油站好好喝上一杯，庆祝这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平安结束。

　　“早些回家充电，记得今晚的宵禁时间是11：30，回见。”

　　下午18：00是大部分智能机结束一天工作的时间点，工作机们纷纷整理好文件，礼貌性地相互道别，然后踏出工作岗位所在的大楼。

　　离开了防辐射窗的庇护，过于明亮的夕阳瞬间将炽烈的射线投向世间大地。硕大的一轮圆日犹如一团即将燃尽的熊熊烈火，一边释放出恐怖的热量，一边缓缓向着地底坠落下去。

　　天空是钴蓝与浅蓝交织的奇异色泽，本就岌岌可危的臭氧层此时看起来竟像是变得越发稀薄，甚至隐约可以窥见宇宙中的景象，整个城市全靠一层不知名的防护罩抵御着太阳的直接辐射，即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地表的被炙烤后的滚烫。然而谁又能想到，等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的时候，这如同被关在烤箱里烘焙了一整天的气温却会骤然降低，甚至跌破-30℃呢？

　　……

　　随着傍晚的来临，空旷的大街上逐渐多出了更多型号机器人的身影。嘈杂声开始变大，交通开始流动，这一座以安静著称的学术城市终于迎来了夜幕降临前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而在标注着“10号交通线路”的一侧路边，明塔卡则孤孤单单地坐在路边一张简易充电椅上，看着马路上的机来机往车水马龙，手里攥着从胸前延伸出来的一条数据线，能源指示灯黯淡得随时都能灭掉，活像一条被遗弃的大狗。

　　“哔哔，哔哔，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一台脏兮兮的四轮箱型清洁机亮着提示灯缓缓地按照既定的轨迹开过来，声嘶力竭地呼喝着一点也不愿意留意脚下的智能机。也不知道其中哪个轮子底下到底粘了个什么东西，每转一圈就得颠簸一下，驮在背上的压缩垃圾块保持着将散未散的状态岌岌可危。

　　吧嗒。

　　一枚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从已经被打包压缩好的垃圾方块里掉落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明塔卡的脚下。翠绿色的种子外皮很有弹性，撞在光滑的机械体外壳上还回弹了一下，显得生机勃勃。

　　“……”

　　29世纪的地球荒漠化严重，这要是放在以前就是天赐的财宝，运气好的话直接转交到自由交易平台上就有一大堆自诩权威植物学家的人争前恐后地出价购买，运气不好的话也是三年牢饭管饱。

　　但此时的明塔卡只是稍稍动了动电子眼，平平淡淡地扫描了一下录个素材，就收回注意力继续瘫坐在路边的临时充电椅上不动了。电子眼里录入的图片信息很快就被对比解析出来，一条条与绿色种子相关的信息如鱼入海一般涌入光脑。

　　【小果椰树（微果椰树），植物界，被子植物门，单子叶植物纲，棕榈目，棕榈科，椰子属，进化型变异代表植物。

　　（注：小果椰树为原小果椰树和原捕蝇草结合培育出的变种椰树，以肉食性为主，建议在高温潮湿砂地地区进行栽种繁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种学名叫“小果椰树”的濒危植物在他离开地球时只剩下了被保护在植物博览馆里的两株成树。刚培育出来的幼苗被带到火星空间站的试验田中试种时，结的椰子还能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

　　然而此时就在明塔卡的身后，一排排长得张牙舞爪的变异小果椰树整整齐齐地立在充电椅前的马路两侧，厚如盔甲般的树皮有效地阻挡了空气中的有害物质，每片翘起的树皮末端都像捕蝇草一样长有锋利的锯齿。足有两米多长的叶子几乎吸取了整棵树所有的养分，在空中昂首挺胸刷啦刷啦乱响，衬托得隐藏在树梢下的那一蓬绿豆大小的青色果子越发地萎靡可怜。

　　“让让哥们儿，地球1010区的加急快件！”

　　张扬的语音由远及近，明塔卡下意识地缩了缩脚，一台抱着箱子正在赶路的火红色机器人顺着路上标注出的磁悬浮轨道飞驰而过，经过明塔卡身前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被无视的树种无聊地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很快就再次没入了清洁机的轮下，连着一大堆粉状垃圾一起被压缩被打包成了一个方块，丢进了背上的垃圾暂存箱里。

　　目送清洁机在夕阳下转着轮子兢兢业业地往道路尽头继续前行的背影，再看一眼头顶被风吹得几乎快要跳下来打人的叶子，陷入迷茫中的明塔卡依旧呆呆地保持着快垮到地上的坐姿，像个正在晒太阳的老大爷。假设他用的还是以前的人类躯体，说不定一串预示痴呆的口水已经从嘴角漏出来了。

　　打死他也想不通那种病歪歪的娇贵树苗在漫长的时光磋磨后为什么能长歪成这种凶猛的鬼样子。

　　“麦妮，你看那台明塔卡。”

　　两台机体娇小灵活的R型机器人像好姐妹一样胳膊挽着胳膊从明塔卡不远处路过。其中走在外侧的一个若有所感，趁还没走远的时候好奇地转过头来扫描了一眼这台瘫在扶手中间的T型智能机。

　　洁白机体上刻印着简约的橙红色的花纹，寓示着这应该是一台初始性格为“明塔卡”的乐观开朗的机器人。头顶那两个像犬科生命体耳朵一样的棱锥设计俏皮地齐齐朝左侧歪，好看倒是好看，但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颓丧情绪电波几乎就让她误以为这是一台刚刚失恋的赛德，脑后的雀尾平衡仪也蔫搭搭地垂着，出于普施特机器人的本能她还想着要不要去安慰一下。

　　但这股好奇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她就被急匆匆要去买新款电子眼的同伴拽走了：

　　“看什么看，再看最新款的电子眼就卖完了，今天最后一副必须得是我的！”

　　“可是他看起来需要帮助……”

　　29世纪人类的审美体系已经算是相当成熟了，种族的区别并不影响一个人对一台设计精美的机器产生欣赏的行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台人形智能机。漂亮的人形R型机三步一回头，难得的可以和异型机器人交换编号和通讯方式的机会就这么从眼前溜走，放空了光脑的明塔卡依旧无动于衷，如同一个被切断了外界感知的机壳。

　　他现在并不是对外界没有感知，而是早就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给塞得麻木了。

　　僵硬地抬起头，太长时间没有活动过的脖颈部分的零件咔哒咔哒地响。明塔卡仰起头看向天空，无言地注视着这个让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透出隐约星辉的奇异天色下，被罩在巨型透明防护罩里的地球1029区像一个巨大的水晶球，不时地有细小如微尘的晶体从防护罩的内部分解剥落下来，很快在半空中氧化消失，再和有害微尘结合凝固后沉淀在地上。透过电子眼上新贴的防尘薄膜，明塔卡看到了天边正在徐徐落下的夕阳，光线被空气中富含的晶体微尘折射出瑰丽的余辉，在林立的高楼上投射出由橙红到紫红的渐变剪影。

　　参差有秩的建筑，足以跨越天堑的浮空架桥，还有时不时驶过天边的小型飞船像散落的星星一般充斥着所有能够被利用的立体空间。高楼之间条条交叉的道路上，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智能机比比皆是。拥有马蹄形状足部的机器人脚踏实地，慢悠悠地结伴而行；而装载着三棱钩针型足部的机器人则悬浮于地表上方2-3厘米的空中，按照地上画出的一条条固定的直线朝着不同的方向快速奔赴。

　　嘈杂，忙碌，却也井然有序，处处都是日常生活散发出的祥和气息。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和自己生前最后一次见过的地球一模一样。

　　唯独没有人类的身影。

　　“你在发什么呆？”

　　origin1029刚刚推开智能机信息修改大厅的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明塔卡丢了芯片似的歪在路对面的充电椅上思考机生。手里捏着的数据线一端已经连接在了位于胸口中央的能源指示灯下方，另一端虚虚地搭在充电插座上，也没通上电，就这样抓在手里，也不知道意义在哪里。

　　“……”

　　明塔卡不回答，直勾勾地盯着origin1029脱离磁悬浮轨道让足尖点在地上，像个贵妇一样用优雅的姿态慢悠悠地支着他那对针头一样的足部穿过机流走过来，然后在自己面前停下。

　　origin1029把拿在手上的一份文件袋换到臂弯里夹着，居高临下地抓住明塔卡胸前黯淡的能源指示灯翻转过来，刚看了一眼就乐了：

　　“说说看小家伙，离开我你能做什么？我去给你办身份证明，放你在这充电，结果你从13%充到了12%。”

　　“……充电的时候有烧灼感，可能电压不适配……不，没什么。”

　　在黑色科研机戏谑的目光下，明塔卡局促地摆弄着手里的数据线，瞥了一眼充电椅右侧满是刮痕的插座，语音合成器嗫嚅了半天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了。

　　身为一个有血有肉吃饭喝水长大的人类，他果然还是没法适应作为一个机器人的生活。虽然明塔卡不想承认，但origin1029说得对，离开这台他唯一还算是个“熟人”的黑色智能机，他甚至连独自充电都做不到。

　　距离他在这个名叫origin1029的机器人的科研所里苏醒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他几乎一直被关在小小的房间里被迫观看从人类灭亡到现在的大体历史资料。经历了从质疑到崩溃，再从崩溃到冷静的一系列情绪波动，对方一直拿着光屏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没电了就用一根数据线把两台机体连在一起共享电源，但他们之间的交流还是处于“你问我答你不问我不主动答”的尴尬状态。

　　至于为什么是“几乎”，是因为明塔卡在刚得知人类灭绝的荒谬消息以后过于惊骇，以至于贸贸然推开门跑出去求证，结果没有来得及喷涂防辐射涂层和装备温度控制系统的机身被和今天一样的太阳余辉晒了个正着，当场就因为发动机温度过高而歇菜关机了。再度从平台上苏醒的时候，他发现origin1029正满脸不耐烦地拿着小刷子给自己机壳上晒得斑秃脱落的漆皮补漆。而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上虹膜识别系统像是在嘲讽他一样，正在一圈一圈亮着红灯。

　　在那以后他就一直被锁在办公室里再也没被放出去过，就连今天也是origin1029主动提出要带他出来看看，顺便给他办一个正式的身份证明，明塔卡才第一次被允许从科研所的大门走出来散步。

　　散步——指被牵着走到一间看起来很像以前的治安管理机关的大门口，然后一脸茫然地被忘记给他充满电的origin1029留在路边的充电椅上，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了现在。

　　“来吧孩子，把数据线插头给我。我自找麻烦花了七八年的时间使你苏醒，就活该像你的亲代机一样，还得防止你走在街上就没电待机了。”

　　被用控诉的眼神盯了半天，忘记设置给小家伙充电程序的origin1029自知理亏，从明塔卡手里接过数据线的线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敲脖子上的防护圆环然后将插头连在他脖颈上的数据插口上，而是将装着在额头上的黑色方形屏幕别正，像一副墨镜一样戴在了菱形电子眼前。

　　一串串荧光字符在黑色屏幕上划过，被解析成数字代码后流入光脑，这台自诩拥有全世界最精密的光脑的科研机开始仔仔细细检查一枚普通的数据线的插头，验算任何可能会导致充电差生灼烧感的可能性。

　　前艾瑞格特机器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优雅。origin1029坐在充电椅的扶手上，双腿呈45°角交错摆放，过于纤细的腰腹部被防水皮层勒出哺乳动物脊柱的形状，黑曜石质感的机体被夕阳在轮廓外层镀上的那一层白边有点像是明塔卡以前在地球进修时用日冕仪观测太阳时看到的日冕现象。

　　“……”

　　明塔卡伸了伸手指，最终还是放弃了将线头拿回来的想法，自暴自弃地蜷缩在充电椅里。过低的电量使他行动迟缓，只能默默注视着背对着夕阳的origin1029的身影。

　　说到底，他还是不能原谅这台名叫origin1029的机器人曾经骗他说自己只沉睡了二三十年这件事。但与其说是不能原谅，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无法释怀。

　　米莱队长，赛德，布拉夫，维克特瑞，普施特，哈库，还有那个人……

　　昔日同伴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对于明塔卡来说，明明几天前他们还穿着银灰色的保温服在火星空间站里围坐着享用烹调好的营养剂，唱着从地球基地学来的拗口歌谣，他还记得那把靠着舱门摆放的名叫“吉他”的古典乐器。

　　拨拉，铛——叮叮叮。

　　吉他的声音很特殊，跟千篇一律的合成音乐完全不同。每次他想要借过来玩两下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横抱起造型古怪的乐器，一边眯着眼睛一边说“你这样总是半途而废的蠢货不可能学得会”，等调好了音以后却会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还想再唱首什么。

　　那个人，那个人……唯独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样貌，那个人的声音记不起来。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但记忆里关于最后一位火星四号空间站的队员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是他在半梦半醒间幻想出来的一样。

　　而等他一朝苏醒的时候，眼前这台黑色的机器人却告诉他，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地球已经度过了百万年的光阴。人类早已灭亡，他的朋友们也早就沉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不复存在。那些对重逢的期待全部化为了泡影，到了最后就连他的队员们为他苦苦保存下来的大脑样本和细胞样本都没能逃过时间的魔爪，以至于他最终只能凭借机械的身躯在机缘巧合之下重见天日。

　　“啧。”

　　挫败地搓了搓脸颊，明塔卡低头看着自己被设计成巨马蹄形状的足部。细密的光路中流淌着属于机械体的电流，外壳在自然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他现在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和过去作别，不得不面对现实和陌生的未来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醒来后物是人非的觉悟，也知道origin1029是为了帮助他尽快适应这个新的世界，这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蒙受了欺骗”这一事实，所以才会崩溃于被给了希望以后又发现这个所谓的希望只是一个出于恶劣趣味的谎言。

　　二三十年和一百万年……这些数字从一台机器人的语音合成器里吐出来的时候让他没有实感，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缓过来。

　　“插头没有问题。至于烧灼感？你的这副机体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自从到了地球1029区以后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去完善它，对10kV以下的高压电耐受度很高——不要摆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我没有随身携带变压器的习惯性程序，也没亲手抚养过娇弱的子代机，所以你最好尽快学会自己克服。”

　　语音声响起，明塔卡回过神，检查完毕的origin1029已经放下数据线，将戴在眼前的黑色屏幕重新扶上额头歪戴起来，露出一只标志性的菱形电子眼。转而从夹在臂弯里的文件袋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的小方块，轻触表面启动电源，然后蹲下身来将其别在明塔卡的左胸前。

　　小小的方块显示屏背面显然是带有磁性，一接触到明塔卡胸前的机壳就牢牢地吸附了上去。方块闪烁，一行小字出现在了朝外一侧的屏幕上：

　　地球1029区-T-明塔卡-1212。

　　胸前多了个东西，明塔卡不太适应地伸手去扣了两下，被毫不留情地拍了开来。

　　“记住这串编号，从现在开始你的对外身份是我的第二台助理机，代号‘明塔卡’，以后它就是你的身份证明了。”黑色科研机贴好身份牌，最后调整了一下角度才满意地撕掉上面的薄膜。菱形电子眼微光流转，带着一丝怀念轻轻抚摸了几下明塔卡的胸甲，最后捻了捻胸甲末端简约大气的橙红色纹路：

　　“我看了外壳设计图纸的最后修改日期，这应该是我在还没成为origin之前为自己的子代机设计的……可笑，我以前竟然会欣赏明塔卡的机体花纹，我还以为再也用不到了，没想到原来冥冥之中是预先为你准备的。”

　　“所以你才会对我这么执着？爸？妈？”

　　联想到这台性格有些恶劣的黑色机器人在自己苏醒后一周多的时间内妈守孩子似的看法，再联系到origin1029虽然对自己有过那么几回攻击意图但最终却没有给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举动，明塔卡不禁有些咋舌。

　　那自己未免也太倒霉了点，当人的时候活了28年没见过自己的基因供给方，现在摊上这么一个狱卒式的“家长”。

　　“只是一方面，这具躯体的基础数据有很大一部分参考于我，所以由我来做你的指导机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origin1029似乎对明塔卡自作主张的称呼感到了些许不满。站起身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明塔卡胸前又暗下去一个度的能源指示灯，捏起数据线的插头在充电椅的插座上随意比划了两下，明塔卡顿时脸色大变。

　　“但我不是你的移动能源库，你见过哪台机器人必须要依靠另一台智能机作为转接器才能顺利充电的？另外，请称呼我为origin1029。”

　　“别——”

　　举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不及时的阻止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电源接通，一阵阵的剧痛再一次从胸口传来，电压略高的电流随着机体内部复杂的电路被迅速扩散到全身。耳机内部霎时间嗡嗡作响，光脑里像是长出了无数根小刺，反馈回四肢的传感电流将手指末端的触感系统刺激得发麻。

　　“唔！”

　　明塔卡痛苦地捂住脑袋，双手紧紧地抠住位于头部两侧的收声耳机——那里面正在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电磁音，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头盖骨都要被掀开了。

　　哦，是头盖机壳。

　　2.5米高的白色机器人跪倒在充电椅下抱着脑袋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引得不少路过的智能机侧目而视，但碍于站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黑色科研机所以没有哪台机器人敢直接上来问发生了什么。

　　自从origin1028退役入库，新任活动origin机器人来到地球1029区任职已经七年多了，任谁都知道这台披着科研机壳子的人类级智能机不如前任领导机好说话，仅凭一机之力把之前形同虚设的科研所整顿得风生水起，连中级指导院的院长见了他都得绕着走，有的是手段。至于那台可怜巴巴的明塔卡，一看那闪闪发亮一点磨损都没有的机壳就知道还是台出厂不久的小家伙。

　　人家领导教训新机，他们还是别掺和得好。

　　origin1029起初也被明塔卡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他把退后半步的动作掩饰得很好。一只手扶着下巴沉默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抬头。”

　　走上前拎起明塔卡头顶的一只“角”将整台机体生生提起来，origin1029将自己唯一那只裸露出来的电子眼拨转了半圈，露出另一种平时不太常用的虹膜，对准了明塔卡的眼睛。

　　【最高权限接管中，请稍候。】

　　双目对接的那一瞬间，明塔卡毫无预兆地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权，连电子眼珠都无法转动了。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类似系统提示的弹窗，但这次他的弹窗里却没有出现任何的选项。

　　【最高权限接管完毕，痛觉感知灵敏度下调60点，内置变压范围更改至12V-10kV，是否确定更改？确定更改，更改已完成，权限接管结束。】

　　明塔卡的脑海里闪过了一连串被简化为解析为阿拉伯数字的字符。眼前出现的弹窗一红一绿交替闪现，很快就消失了，与此同时对身体的控制权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痛感逐渐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输液的平和感。明塔卡拉风箱似的喘着气，不停地让冷风灌注到自己的机体内部对发动机进行散热，过了好久才从光脑即将爆炸的痛苦中缓过神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origin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