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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5(改) ...

  •   天气越来越热,暑假里活动也更密集,八月底他们受邀参加一个水上乐园的音乐节,周夏写了一首新词等队员们作曲,这是一首华语摇滚歌。
      “《Loading 99%》? 名字挺有趣的。”庄靖说道。
      这首歌写的是最后1%等待的煎熬和激动不安,伴奏非常简单只有三个乐器,电吉他的扫弦、贝斯的根音和架子鼓。
      上回的音乐节Unplugged版本的七首歌收进了新专辑,打算等秋天一起投放音乐平台。
      周夏每周会有两次去邹山区医院,那个小男孩开始长头发了,之前是从某医院化疗下来的,父母决定不再治了于是转院之后,每月打饭钱却再也没有回来。
      周夏蹲下来,问他难不难过。
      那小男孩明明平常很淡漠又坚强的样子,一听周夏问他,眼泪的大颗大颗的掉,哪里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撒血不落泪,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没事没事,哥哥陪你。”周夏把他有硬茬的头揽进胸口,小黄狗在他们身后被一个坐着轮椅的白发老太太抱着。
      从被自己母亲骂的牲畜,到周同学,周先生,容姨口中的小伙子,周夏问男孩,你给小黄狗起个名好不好?
      小男孩说叫旺财吧,健康、开心都太难了,旺财还可以期盼一下。
      周夏今天的新身份是旺财的主人和小男孩的哥哥,头上蓝天白云和烈日,这样的天气哪怕是洗澡晕倒也不用担心受寒了,夏天挺好的,冬天太长了太冷了太难熬了。
      他们的专辑在9.1日发行,封面是之前去摄影棚拍的,有乐队的七个人,还有单人大头照,乐器照片和约稿的画作封面,这一路真是不容易。
      专辑试水反响中上,相比之下Unplugged版本竟然不错,尤其是《For ineffable something》和《History》,可能大众的口味还是更偏向抒情和流行多一些,大提琴在曲中与贝斯一样拥有精彩的低音。
      他们争取到一部电影的片尾曲配乐,有幸提前看完这部电影众人构思着怎么写曲子,出一首纯音还是带人声的?
      很多时候周夏发现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倾向秦妍那一侧,想面面俱到的照顾她,想叮嘱她秋天了多穿衣服,想给她倒温度正好的温水可以捧着暖手,想贴着她的脸对着相机拍下一张照片,最好身后有一片翠绿的草地、波光粼粼的湖或者是巍峨的雪山,想把各种漂亮的花朵拿到面前给她看,想告诉她彩霞很美丽,连说话都很温柔的细声细语,像跟旺财讲话一样,学着小孩子说幼稚的发音逗她开心。
      “《But I CANT》? 新曲子啊……又是首重金属,真不错啊你小子。”
      在17年一月底的春节前,周夏写了一首新歌,到年后再来排练。
      这个新年周夏和秦妍都回老家过,给舅舅舅妈打了电话,准备坐高铁回去,秦妍的父母正等在T大校园门口,客气地问要不要一起走。
      周夏回去揣着长成大狗的旺财上了车,秦妍和周夏还有旺财在后座,旺财乖乖地趴在两人中间给秦妍摸头。
      她今天穿了黑色的棉绒裤子,白色的羽绒服,米黄色的毛衣,发圈是蓝色的,脸上有一点红大概是风吹的太冷,手上有灰色的半指手套,周夏每次扫上一眼就迅速垂眸,克制不住地去看又怕前座的反光镜里出现他的眼神。
      舅舅和舅妈知道他们出歌了,花十秒研究了一下耳机是个什么东西后,他俩戴上了听乐队的第一张专辑13首歌,一上来舅妈就被重金属的《Flew》吓了一跳,有些皱眉又忍不住听下去。
      几分钟后舅舅摘掉入耳式耳机,只说了句:“挺好的。”
      “嗯……”但周夏内心以为他们没有认真的听。
      舅妈倒是开心地问他晚上什么,带着一边耳机进了厨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周夏从座椅上起来开门。
      冷空气从外面挤入客厅,来的客人是秦妍的养母和秦妍。
      “你好你好,周夏。”秦妍的母亲在秦妍背后对周夏笑笑。
      “周夏!”她开心的声音拔高两度,真的很清亮又带点软糯可爱,
      舅舅和舅妈回头来看客人是谁。
      周夏给他们介绍道:“这是秦妍,我们乐队的贝斯手,这是她妈妈,我坐他们家汽车回来的。”
      “是嘛!哎呀小周你也没回去给人家道个谢,快进来吧外面冷。”
      秦妍提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六个苹果、腊肠和小橘子。
      “这个是给你们的,过年礼物。”
      “真懂事,谢谢你啊小丫头!”
      周夏想给她买烟火棒,还是觉得不安全,于是就给她讲乡下晚上天空中的星星,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比较亮,烟花有橙色的红色的绿色的。
      秦妍看不见那些漂亮的烟火,她说自己小时候每到年关,都会被突然升起炸开的声音吓到。
      周夏拿出手机,轻轻哼着旋律,他们两的肩膀靠在了一起,在寒风中若即若离,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打刚刚想到的歌词。
      就叫《Echo》。
      周夏的病情稳定了一年,这一年里他们出了新的十首歌,看着粉丝从29个涨到3671,已经超越了周夏喜欢听的几个外国另类摇滚乐队在平台的粉丝数量。
      他们开始接视频拍摄,合理宣发这个乐队的颜值水平及母校的培养,在T大也办了一场演唱会。
      那天在公交车上碰见一个大哥,三十岁出头穿着黑夹克,拉住周夏几个一脸兴奋地说自己家里还有多年前从北京那儿唱片贩子摊上淘来的几张摇滚乐队专辑,最后加上了众人的联系方式。
      小男孩走了,在一八年的二月,明明只差几天就可以一起庆祝秦妍的生日,他们订好的蛋糕是鲜奶油做的,他骨头疼痛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直吵着说要吃,那个太平间里没有灯光闪烁,没有恐怖鬼影,只有一个小小的隔间陈放着男孩的身体,再也不会掏出一颗糖给陌生的哥哥。
      周夏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周,其间想告诉朋友想写歌,可是他下不去笔说不出口,说出来就好像他只能自己知道别人对男孩的关心,但其实离开的人已经听不见了,他不敢写歌,灵感怎么能来源于一个逝去的年轻孩子,写出来供以人们听赏评价,而名誉全都是乐队收取,怎么可以?
      在C市的这个年,他在神经衰弱中度过,门外烟火声音令他失眠烦躁,窗帘紧闭,旺财每天都刨着门缝想出门玩。
      泡面使他营养不良,冰水让唇齿生寒,终于的某一天,他打开薇信,消息蜂拥而来,99+的群聊消息,30多条的私聊,他没有勇气去看那些关心的话语和外界的现实,可是……
      心跳的声音让周夏平静了下来。一声一声。
      几乎不用万分之一秒的反应时间周夏就想起了贝斯的根音,想起拨弦的人,想起秦妍,想起她的眼睛,想起那份支援器官捐献表,想起了要保持器官的健康。
      虽然被窝外面很冷,他的腿麻木了,但周夏还是起床,抬起沉重失去知觉的双腿穿好拖鞋,抹了一把脸后发现一手的油,头发也是鸡窝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么问道。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不应该就这么认输的。
      旺财兴奋地在周夏脚边转圈,周夏牵起狗绳带着它去公园晨跑,心肺功能会因此变得更好,周夏知道如果他能坚持不抽烟不喝酒控制饮食和运动,或许一个人可以救很多人。
      那就还当我活着吧。
      二零一八年秋,October第三张专辑Live in Z市发到音乐平台,秦妍和彭乐他们也进入了大四。
      他们在十月底赶往D市开一场演唱会,这是第一次他们有自己独立的舞台,翻开音乐平台粉丝数已经有7.3w了,周夏不了解这些,他最爱和旺财到体育馆坐着,身边或许会有来看比赛的人,或许有跑步的人,有时也约上司光、彭乐人等和录音室的老师走走。
      郑珀吐槽他说,有制作人、合作商想要找周夏,都联系不上他,就是跟庄靖说的一样是个老古董。
      周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提出了退出乐队的申请。
      郑珀惊讶了好一会但也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其实跟上头商量过,只不过没跟你说……虽然不怎么做华语摇滚,但October乐队大家的喜欢我们自己也有目共睹。老板能理解,但房子是要收回的,合同上有写到出于特殊原因可解约,违约金和分红的利润等律师来解决吧,你有空把体检报告和病历传给我们律师就行。”
      “好。”
      已经很久不见秦妍了,周夏跟T大音乐系的学生问好,在一楼透过秦妍宿舍的窗户站了一会儿,舍友看见周夏于是伸出上半身挥着手大声打招呼,结果秦妍就听见了,于是拿着一包零食出来塞给了周夏。
      “谢谢……我就是来看,看看你有没有在排练曲子。”
      “没有——周夏我跟你说,数学真是太难啦,我学不明白,所以还没去练习呢。”
      “哦,那你好好学习,到时候我们D市出发的时候见。”
      “好。”
      秦妍的两颗上门牙像兔子一样……原谅周夏忍不住地想象她笑起来实在太可爱,每次看都觉得一阵窒息,想捶桌暴起说我草真的太他妈可爱了,此刻就有些看呆住了。
      旁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有的人瞥了一眼就走,有的人经过了还窃窃私语,周夏从来是个脸皮厚,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如今却有点脸红。
      大概是近乡情怯,周夏知道那场演唱会不容易得来,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晚上在想舞台上的自己会有多么帅,自己要是跳到观众群里会不会被接住然后又抛高,又焦虑会不会唱高音嗓子劈叉,突然忘掉歌词,或者演唱会根本没有人来。
      晨跑的时周夏摔在了草坪上,右手臂磕在石头堆砌的草地边沿,于是第二天手臂外侧都青紫了。
      容姨看到后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于是周夏很想念家乡,想回去看看,不是那个小镇而是晚上天上星星亮的乡下。
      他的身体温度随着一路向西降低变得冰冷,路过那个高中,路过那个初中,校园暴力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城市里半年一座大楼,可这里好像一丝一毫都不变。
      村头小方家的木门关着,他强迫自己敲下去,开门的是小方的母亲,从前跟周夏不熟如今更识不出来,说明了来意,小方的母亲请他进来坐,然后去用座机拨打了小方的电话,他母亲让周夏来接。
      多年未见,都怕物是人非,周夏缓缓地开口说:“我是周夏。”
      小方的声音比初中时候沉稳了些:“啊你好你好。”
      “嗯……最近还好吗?”
      “还好吧。”
      敷衍?还是真的还好?还是没有必要向不熟的人说自己最近的情况?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行,那再见。”
      他母亲告诉周夏,小方去了城里打工,现在工资有2100呢,每个月还寄回来800块钱。
      周夏问初中那个染黄毛,之前一起混“社会”的还在不在村里,他母亲说不知道。
      回到自己的家,残屋破檐在瓦片没人修补之下已经塌陷了,草长的很高,大约没人回来过吧。
      他推开从前常去的便利店的门,门框差点让他撞到,小时候多矮啊,货架上的东西踮着脚都拿不到,现在已经能平视了。
      便利店的老板记不得他,周夏从厕所出来,看见门上挂着巴掌大的镜子,镜光一闪时他才发现,刘海之下的疤已然淡了许多,大概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什么事永远的吧。
      周夏回到C市后和众人一起去了演唱会的选址地点,今天晚上,这个体育馆是他们的,是October的,是周夏的。
      曾岚陪着周夏在卫生隔间里,这是今天第三次没站稳摔倒了,他如果不是握住门把手可能头就撞在地上了。
      双臂因为突然的用力,现在有些发烫的酸疼,周夏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身体左右摇晃着。
      他好想找一张床躺下来,盖上舒服的白色棉被,暖烘烘地睡下去不再醒来。
      电吉他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是他们的原创曲子,他紧紧握住曾岚的手站了起来。
      天黑了,体育馆内搭起了舞台,周夏闭上眼大红色块在眼前与黑色漂浮像一个个红衣女鬼,他颤抖起来,然后听到自己的心脏害怕的跳动起来,一声又一声,于是想起贝斯,想起那个女孩,想起死亡和死亡后的器官捐献。
      他就不怕了。
      演唱会的开始以一首无词Intro开始,黑暗里,寂静里电吉他贝斯开始缓缓演奏干净的音符。
      乐队的所有人像哼歌一样,一起哼着旋律,架子鼓强势加入,和声叠加,宛如电影故事完结,主角失去所有,独自一人走向远方的片尾曲,思念如果有声,那应该就是这样,安静又震耳欲聋,悲伤又壮大。
      周夏和粉丝合唱,他一首又一首地尽力表达到最好,有人为他尖叫,有人喜欢他和他的乐队,有人愿意花钱来到陌生的城市听演唱会。
      他决定以一首《海阔天空》结束,唱到声音已经嘶哑,唱到自己握着麦克风蹲下来哭。
      那么多年前他青涩莽撞还是少年,唱这首歌时候只有音乐老师的钢琴伴奏,这么多年后他的梦想成真,生命却只剩最后几个月。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这次是真的有小提琴、电吉他和架子鼓在耳边只为他一人伴奏,还有那时劣质耳机听不出的低沉贝斯。
      是由他最喜欢的人弹的。
      成年之后周夏没有哭过,这是第一次,在这个众人广坐的音乐会。
      观众欢呼的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体育馆内的保安老大爷见怪不怪,今晚又要加班了。
      “好吧……”
      他们唱了《Hey Jude》《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可是观众还是不满足。
      等《红日》《Song for Someone》唱完,周夏都不知道该笑还是哭,真的唱不动了。
      周夏眼睛扫过一排一排的观众,想要把这场景记下来到脑子里,记一辈子,就像在最坚硬的石头上雕刻。
      秦妍,我没有钱没有时间去旅游,以足步丈量辽阔的土地,我只在别人的视频里见过雪山的一角森林的一隅——以后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这星光璀璨的舞台,十月的稻城亚丁,和平凡但美丽的世界,你要继续替我看一看。
      当你下次喜欢一个男孩子的时候,我的心脏也会为你加速跳动,祝你幸福。
      ……
      在这寂静声里周夏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脏跳动,嘭咚嘭咚,像那年那天秦妍第一次给他听贝斯的时候与心跳同频一样,远处仍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像叛逆的少年对不公的事情比着中指。
      他有些好笑的想,马上就该有人打电话报警了。
      一八年过年时候每每晚上都被吵醒,好多人嫌烦,结果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能自己亲手点燃烟花的新年。
      “嘟嘟——”
      他老旧的诺基亚通话音质奇差。
      “你好,120急救中心。”
      周夏侧过身呕吐,他的声音沙哑:“我在晓湖公园东门口的山坡上,立着石碑的那里……我的口袋里有人体器官志愿捐献卡,现在脑动脉瘤破裂了,请尽快到这里来接我。”
      20分钟以后,两个医生抬着担架把周夏运上救护车,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弥留之际他醒来,眼前是发黑的一块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强烈的头痛让他不由皱着眉。
      他握住急救医生,那是一双冷到医生都一颤的手,周夏对他说,我已经填过指定器官捐献的申请表,请一定、一定帮我保密身份。
      ——我的心脏会为你继续跳动,你的光明就由我来照亮,嘘,你别告诉她,捐献人叫周夏,周而复始的周,夏虫凝冰的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 15(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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