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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玩偶之家 ...

  •   一切热闹与喧嚣离卫琅和林落雪那么遥远,又那么近,仿佛隔岸的花火。
      卫琅的视线穿过热闹喧嚣,落到井中。

      按理来说,卫琅作为几乎十分之九天道碎片集合的,对于天道碎片有着无法比拟的吸引力,它们会聚拢到他的身边。但现在事实是他能感觉到井中天道碎片的力量,但是却无法回收。

      原因就在他感受到的他自己定下的誓约了。
      卫琅肯定自己没有给林落雪任何承诺,那么只能是江陵。他也是他自己。

      可是如此一来,内容是什么?
      卫琅偏头,刚想直截了当问林落雪。

      林落雪视线胶着在卫琅手中的猫上。雪白的一团猫,可怜可爱,彻彻底底猫的模样,毫无漏洞。
      林落雪想,卫琅既然打定主意要看这世界,那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之遮掩。
      他开口:“我想你应该知道你手里的猫有问题。”

      卫琅点头,他问:“是城主用来监视我的吗?”
      林落雪冷笑三声:“我很闲吗?”

      卫琅看他。他觉得确实闲。如果不闲,也不会造出这么一个幻梦般的城市来。
      林落雪冷笑着,用食指指着卫琅怀中的猫。

      瞬间猫的身体四分五裂,血花从伤口迸出,喷到卫琅的衣服上、脸上,甚至有两滴溅到了他的睫毛上——如果不是卫琅反应快,立刻闭眼,甚至就要溅到他的眼睛里。

      在卫琅闭眼睁眼之间,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干涸了。猫软乎乎的毛纠缠在一起,变成了硬块,染上黑褐色。
      “林城主!”卫琅来不及擦拭睫毛上的血珠,焦急地检查小猫。

      林落雪却毫不在意卫琅的生气,自顾自地说:“这只猫几十天前来这城池,什么事也不做,话也不说,饭也不吃,一动不动。讨人厌得很。”
      “江陵就不高兴了,让秀秀拎着她的猫到这里。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你看看他之前的状态而已。”

      卫琅原本慌乱地查看小猫是否有伤口,现在停住了一切动作,他面无表情,用衣袖擦掉了睫毛上的血珠,然后拂袖,血珠顺着拂袖的力度,溅到地上。
      卫琅看向林落雪,眼神冷得可以刺穿人:“什么意思?”

      林落雪不紧不慢地说:“我想,江陵不高兴了,你也一样,高兴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说完,林落雪推着轮椅,不想看卫琅反应,往外走。

      卫琅半晌回过神来,抱着猫,也往外走,走的方向相反。
      他随处找了一块无人的地,靠在墙边,双手把猫上提,对准猫的脸。

      这只猫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宁静淡泊的,他觉得似曾相识的。
      对上了猫的那双眼睛,卫琅呼吸不上来,不停地颤抖。

      猫躺在卫琅怀中,摇了摇尾巴,长长的尾巴掠过卫琅的鼻翼,仿佛在安慰他。
      卫琅面无表情地盯着猫,将它的尾巴拽了下来,扔到了一边,他的神情冷硬气急败坏,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卫琅几乎肯定了自己猜测,他嘴唇气得发抖,急速快步往回走,走到宅院里。
      他接了一桶水,浇在猫身上。小猫没有颤抖,声音都没有发出。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浇下了一桶又一桶。

      卫琅也一样,大雨浇头,头发黏在猫咪终于恢复成了原来的白色。

      很好,没有任何伤口。
      卫琅从水中抱出了白毛猫,放在地上,缓缓开口:“师尊,你不在意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多了?”

      卫琅紧紧咬住唇,避免脱口而出的责备。

      下一瞬间,带着白玉冠的男子站在原地,轻轻地掰开了卫琅的唇,冲渗出的血吹了口气。

      猫变成了君逑。
      依旧是白衣,依旧是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神情依然淡泊。但卫琅的手却太冰了,一直在抖。

      卫琅看着君逑不解地问自己:“你是生气了吗?”

      *

      君逑步入桃源城的瞬间,时空骤然交错,他陷入了长长的沉眠。

      高烧般的灼热如同一滩淤泥围绕着他,在淤泥中,他四肢无力,全身疼痛,呼吸不畅。
      君逑的意识清醒冷静,深深地知道到这种情况不合理,尽力地从这不合理中脱身。

      当他醒来时,他所看到的一切与平常不同,视线范围变得更狭小,而视角也变得更低了。
      他意识到其中的差距,抬头看到的就是巨大的铁笼,铁锈在铁笼上,铁笼外,即使是正午的阳光穿过,也仍有挥之不去的阴森。

      差距在他,也在外界。
      君逑感觉到多年多人沉积的恶意才能形成的属于环境本身的压抑。

      小孩匆匆蹦跳的脚步交杂一起,在耳边出现。

      君逑思索时,有一只手打开了笼子,光照进了笼子里。君逑被人用手捏住了后颈,揪了出来。
      “呀,是新的小猫!秀秀,快来!”君逑听到小孩用激动的口吻说。

      猫吗?
      君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猫。

      嗯……他变成了一只猫。
      白猫极为人性化地皱起眉头。

      发展很奇特,君逑都有些始料不及。

      他身上的灵力确确实实是消失了,身体也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
      关住它是铁笼子。把他从笼子里拿出来的是顽童。

      小童捏着的手很用力,没有轻重。
      而他嗅到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真的是很漂亮的猫诶,像布娃娃!”脸颊上带着两个酒窝的姑娘说。她就是小童口中的秀秀。
      判断这一点并不难,但旁边七个小孩众星捧月地绕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姐姐,还是以同伴态度对待,却奇怪。

      君逑看着他们。
      那只娃娃般精致漂亮的白猫自下而上地俯视着他人。

      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兴冲冲地提议:“秀秀要不要拿它来扎娃娃?那样就算手艺不好,扎出来的娃娃一定也好看!”
      “可爷爷不让我玩……”秀秀迟疑。

      君逑听着,察觉某种微妙的不同,这让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预料。
      “哎,管他干什么?我们爱玩什么玩什么,不关他的事情,管这么多干嘛。”另一个小男孩厌烦极了。
      “秀秀姐不玩,我先玩一会儿。”小女孩则忍不住,伸出了脚。她的脚毫不留情地碾压过猫的身体,脸上却还带着非常快乐的笑容,好像在玩跳格子的游戏,没有任何负担。

      小猫被踩在脚底,四只爪子在地上趴开,可一点声音也没有。

      很痛。
      君逑淡淡地评价。
      发出尖叫是正确的,可是不发出尖叫绝对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它怎么一点也不叫?”秀秀担忧地皱眉。
      “是诶。”小女孩也担心了起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脚踩了下去,“它是不是生病了?”
      “你力气太小了。”小男孩挤了过来,很嫌弃。

      每个孩子脸上的关心都很真切,如同每个担心自家宠物生病的人。

      恐怕只有底层世界观的不同才能造成这样的差距。
      君逑认识到这点。

      四个离得近的人各一只脚,用力地踩住了猫的爪子。
      白猫的爪子发出了几乎断裂的声音。
      但即使如此,它依旧没有发出叫声。

      “我们要努力给它治病才好!”秀秀这下顾不得爷爷的劝告了。
      她慌张地从兜里取出了绣花针,针尖银光闪闪,又快又准地扎到了小猫的爪子里。

      直到秀秀把针取出,小猫还是安安静静。

      “怎么办?”秀秀咬住唇,很焦急。
      “不如上丝线吧?”女孩提议,同样慌张。

      秀秀又急匆匆地翻找出了丝线,富有柔韧性的丝线穿过针,穿过小猫的四只爪子和两只耳朵,最终回到秀秀的左手上。
      秀秀在左手上打了个蝴蝶结。

      血滴从线上渗出。
      秀秀提线将猫转了一圈,然后对上了猫的眼睛。

      秀秀呆了一下:“它的眼睛好漂亮!”
      “那秀秀就带走吧!”小女孩说,“还有它的皮毛,也很适合练习针线呢!想和姐姐一起学做衣服!”

      女孩的直白坦率总是让人开心的,秀秀说起来:“当然可以。”
      但她又极为担忧地看着白猫:“不过我们得先治好它。”

      “上次是从爪子开始,这次就……”男孩拿起小刀,本来想捅到猫的眼珠子里,想起秀秀想要,手一歪,拿刀划了背里。
      男孩的动作很熟练,但却只是一下一下地在猫的皮毛上划出痕迹,并没有完全剥开。这相当于慢性折磨。男孩却说:“它病得也太严重了吧?”

      “才第一次见到它呢,也许它是怕生。”秀秀犹豫地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所以话锋一转,“我们把它带到治疗地吧。它要是实在病得太严重了。也许只有那里才能治好它。”
      “那里不都是没得治的动物吗?”

      “不,刚过去的时候会有的会明显好转的。”秀秀坚持。
      “好吧,都听秀秀的。”

      他们用丝线拽着猫,血落在地上,糊在猫的眼睛上。
      君逑睁开眼,没有几步路,就见到了所谓的治疗地。

      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慢慢的,黑夜来临。

      酷似垃圾场的地方遍布着垃圾、尸体,腐臭的气息无需风的传递,自动钻到人的鼻子里。

      一只看不出颜色的猫在肮脏的铁盒子里伸开爪子,无力地抓着光滑的四周。盒内淤积的脏水侵染着它,黑灰色的毛一绺一绺地贴在它身上,失去了皮毛的遮掩,能看到一些粉色的肉。
      它无力又无用地挣扎着,双眼失去光辉地看着天空。

      在猫的周围,有着无数的奄奄一息的动物,有的剥了皮丢在一遍,有的正生产却无人理会。而君逑自己像玩偶一样吊上丝线,被小孩吊在手里。

      秀秀对此视若无睹。她惊喜地发出声:“找到了!”
      让秀秀惊呼的铁盒子比那些并列的铁盒子干净很多。秀秀一把把猫扔了进去,然后粗暴地拆开手里的线。

      这是盐水吗?
      白猫奄奄一息地在盐水中沉浮,血模糊了水本来有的颜色。

      猫的瞳孔看向秀秀,看向周围,在黑暗中发着光,带着难以言喻的估量。

      “还是没有用啊……”男孩挠头失落。
      秀秀叹气:“没有办法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说着,他们脚步沉沉地离开了。

      那些残缺不全的动物们有的漠然地注视他们的离开,有的自顾自地掏着垃圾场寻找食物。

      这些在君逑眼里进化成另一幅景象,那些修士有着麻木的神情和空洞的眼神,如同真正的动物,在地上舔着,在身上舔着。

      修士屠戮凡人,于是凡人虐待修士。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凌、辱,又是弱者对强者的报复。

      这世间的事情皆是如此。修士对凡人,凡人对动物……
      冤冤相报,因果循环,既无新意,又无生趣。

      所在的黑夜下,无光亦无风,一切都是漫长的地狱。
      君逑收回视线,在盐水中完成了清洗。

      *

      朝阳的第一缕光照进来,万物都在苏醒与复苏。

      沉在水里的猫身上的伤口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些残余的丝线却还在它的身体内。猫洗去了血迹,毛湿漉漉的。
      果然吗……君逑看见周围麻木毫无惊讶的表情,叹气。

      猫站立起来,尾巴卷过,肢体还有些不协调,未断掉丝线也露在外面。

      “还在生病吗?”秀秀和同伴急匆匆跑过来。
      “它没有救了……”女孩很难过地看着猫说,说着她拿出来剪刀。剪刀却有她脸大,伸出来,锋利得很,“我们只能让它走得安心点了。”

      “我要完整的眼珠子,可以放到百宝箱里!你这样拿不到完整的眼睛的!”秀秀很快转变了态度。
      “这……”女孩纠结,然后灵光一闪,“可以用勺子挖啊!”

      “罗阿姨罗阿姨,你有没有勺子啊?”男孩登登登地跑远,找到了人。

      “当然有。这是要干什么呀?”罗大娘带笑和小男孩一起往回走问。
      “秀秀想要那只病了的猫的眼睛。它的眼睛很好看。”小男孩说,“但它病得也很严重,从我们见到它开始,它一直不叫。”

      “是啊,而且不只是眼睛好看,整只猫都很好看!”女孩噘嘴纠正。
      “哦?”罗大娘惊奇地往前,正对上了猫的眼睛。

      早晨的光并不强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光下,酷似朝阳,酷似晨曦,只是毫无波澜。
      罗大娘的笑消失了。她对秀秀说:“那我想要他的肉。最近刚刚在琢磨一道新的菜,有肉的话,刚好可以裹上面粉,炸一炸,可好吃了!”

      “我想吃!”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期待。

      罗大娘借着残余的丝线拖起了小猫咪,她喃喃:“洗一洗,涮一涮,炸一炸,这样才会更好吃!”
      白猫看到她眼底旋涡般的恶意。
      对于小孩来说,他们的定义是颠倒破碎的,但是罗大娘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剪刀借我一下。”罗大娘笑着,把小猫身上的丝线一次性扯了出来,血珠渗出。
      在她把剪刀对准猫时,林落雪拎起小猫,把它扔给秀秀。

      秀秀迷茫地问:“城主大人?”
      林落雪微笑,猫身上的伤痕无影无踪:“把它带到另一边吧。”

      留下罗大娘和林落雪在一起,小孩们不解地抬头。

      秀秀跳入井中。
      君逑被她带到了另一座小城。

      是这个办法啊……
      君逑若有所思。

      那个人是在阻止他得到信息吗?
      君逑不知道为什么林落雪没有对他下手,总归也就那么两三个理由。
      但是得不到信息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留在这里也没必要。
      白猫迈开了步伐,就在秀秀来到另一座城,和老人聊天的一刹那,借机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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