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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戳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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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
君逑垂眸。
他应该顺利地逃走,可是遇到了卫琅。他就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
显然卫琅也知道这一点。
他看着君逑,简直要被气笑了:“你问我我是不是在生气?”
君逑沉默,将卫琅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稍稍温暖了一下他的手,才说:“对不起。不要生气。”
卫琅挣脱开了君逑的手,手从他的脸上滑下,质问:“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阿琅……”生气了。
君逑很想这么说,但说到一半,看到卫琅越来越糟的脸色,就只好再闭嘴。
“从现在起,师尊不要说话。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都可以。”为了避免君逑再说出什么糟心的东西,卫琅强硬地命令。
君逑点头。
“我遇到师尊的时候,师尊是想要走吧?”卫琅冷笑说。
君逑点头。
“但是因为遇到的是我,因为不想被我发现异常,你就和秀秀离开了?”卫琅说。
君逑垂眸不语,而后点头。
卫琅越来越接近君逑不正常的思维,但他一点也不为此高兴。因为卫琅一点也不明白君逑到底在想什么。
“不想被我发现异常?为什么不想?”卫琅情不自禁地发出一连串质问,“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成一只猫呢?装得那样相像,彻头彻尾不想让我发现?”
“你难道是在怕我生气吗?”
君逑看着卫琅。
他固然不是一个有情商的人,可也不至于是个傻子。
他知道他很生气,可又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摇头,却也知道这是个错误的答案。
“所以你根本没想过我会生气。”卫琅看着君逑的样子,气急反而平静,陈述道。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卫琅一字一顿地问君逑:“你在想什么,让自己分明留有余力,可以离开,却还被人虐待?”
“你现在可以说话告诉我了。”
他在想什么呢?
君逑慢慢说:“为了找到线索。”
“真的吗?”卫琅冰冷地问,“线索获得方式千万种,你只是为了这样吗?”
“师尊为什么要平分走我的痛苦,又不把自己的痛苦分给我呢?”
“阿琅,这对我不算什么。”君逑略有涩意地回答。
是,这就是君逑这个人的思维。
没有必要,并非不可,所以任其发展。
卫琅看着君逑,如同看神龛里的神像,神龛挂在高处,神像俯视众生,受众生跪拜,却不染烟火。
天知道他听到林落雪的话,推断出猫是谁、又经历了什么的时候有多么愤怒。
现在这股愤怒仍然没有消失,被他强行压在深处。
他就这样看君逑。
君逑想要握住他的手,又被他拍开。
“阿琅不想要的话,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君逑的手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放下。
卫琅知道这已经是君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可他无法释怀。
“因为师尊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有问题啊。”
卫琅看君逑的眼神如同一滩死水,平静且早已接受定局。
君逑抿着唇,准备接受着卫琅所有可能的批评和谩骂。
卫琅自顾自地说,怒火兀自升腾:“即使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要你受伤,你也根本不能理解我,不是吗?”
他自嘲:“所谓的理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站在你的面前,向你倾诉我所有的感受,可你根本就是不明所以。”
君逑听到卫琅这么说,不知如何反驳,心底却空落落。
“我敬爱师尊,爱戴师尊,用这种方式爱师尊。那你觉得我看你遍体鳞伤会很高兴吗?”卫琅以尖锐的语气问君逑。
君逑眉眼一时尽是怔忪:“对不起。”
从来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
“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君逑靠近卫琅,认真地说。
卫琅看到君逑手上的红痕,火气从未消失,可是正事仍要做,他反问:“所以,你付出了这么多,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
君逑说:“桃源城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阵法,就在涌出流沙金的井上。它的面积覆盖了整个桃源城乃至更广。”
“用来隔绝空间吗?”
君逑摇头:“接触阵法的时候太短,看不出来。但目前来看,阵法有过修改的痕迹。它原来的功效应该是封印,现在只是巧妙地篡改了之前的功能,不像用于隔绝空间,倒像是用于沟通。”
“封印的阵法支零破碎,不成样子,应该早就无效了……”
能明确指出修改前的功能,指不出修改后?
卫琅忍着火继续等君逑说,但君逑没有说出一丝半点和自己经历和桃源城的怪异有关的东西,只是不停地说着阵法!
而说着这阵法,他甚至不愿意说这阵法的详细布局!
卫琅火气上涨,彻底冲破了他一直有意维持的界限,他打断了他:“不,师尊,你没有说真话。你现在只说阵法,和之前对我的隐瞒都是出于一点。正是这一点让你宁愿在我面前装成一只猫也不愿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君逑说着停顿了一下,眉目怔然。他亦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做,只能说是随心而动。
君逑面对着眼前明显生气的卫琅,回忆起的却是作为猫看到卫琅的时候。那时候,卫琅眼睛亮晶晶的,嚼着笑意。
他第一次看到少年笑得那样开心,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送给他珍宝,给予他承诺,他都没有这样的开心。
说实在话,君逑不明白他的快乐从何而来。
完全的,不明白。
君逑比任何人都要拥有更多,却不在乎。
当他真的有了在乎的人,真的去追逐与习惯的时候,又是这样的让他迷茫。
为什么那样快乐呢?
这里有什么吗?
君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完全不明白。
可他从未见过他如此快乐。
轻松的、高兴的笑容。
作为那只猫被卫琅抱着走,君逑隐约模糊地触碰到了他的世界——那个闪闪发光的,像是明月,像是太阳的世界。
原本他对世界如何并不感兴趣,但是忽有一瞬,他也被他眼中的一切拥抱了。
君逑看着眼前又重回面无表情的卫琅,君逑知道他平时虽然笑着但内心不是那样,可在这座城里,他却有全然轻松的时刻。
君逑想让他继续这样的快乐。那多么难得。
至于这座城市的肮脏与污浊,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卫琅问他为什么装作毫无知觉,他觉得这就是原因。
在卫琅冰冷如同火焰的注视下,君逑说出了心声:“我希望你快乐。阿琅。我不知什么是快乐,但我希望你快乐。”
君逑微微低头。晚空细碎的金光映入他的眼中,而他眼中映着卫琅,纯粹,毫无杂念,又是只有一个人。
在一瞬间,卫琅明白了君逑的意思。他脑子里所有正在推断的事情还有所有的怒火,通通都被君逑的话语冲刷干净恍惚而又怀疑,甚至觉得面前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
多么单纯,多么可怕。
君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卫琅匪夷所思,根本不想明白。
他退后一步,还想欺骗自己,是自己猜错了君逑的意思。
君逑意识到卫琅的情绪,慢慢地抿起嘴唇:“为什么不高兴呢?你在这里很快乐,这样不好吗?”
卫琅对着君逑扯出笑,习惯性把内心的想法都掩藏在笑容的面具下:“固然你不在乎。但是你想要的对我好,究竟是什么呢?”
“让你快乐。”君逑斩钉截铁。
“如果阿琅担心其他人,担心天道难以补全,不用害怕。我会帮阿琅的。”
君逑眨眼极度认真地说。
“这里不是永恒的美梦,但是我可以让它变成一场永恒的美梦。”
他不知他为何痛苦,只知他现在很快乐。那么他想要他快乐,愿意为他清扫所有的障碍。
多么具有奉献精神的话语。如果这能称之为“奉献”的话。
水中水草悄然地缠住了卫琅的双足。他欲从湖面呼吸空气,却只能慢慢窒息。
卫琅眨眼。不停地对自己发问。
这是什么人啊。
这都是什么人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办法质问这个人明不白明白,他知道他根本不懂。
他也不想要他明白。
卫琅说服对方:“那你这样做,我很生气。你现在做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不,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是吗?”君逑说。
卫琅:“你怎么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呢?”
君逑笃定:“你知道的,阿琅,我没有看错过你微笑时的喜悦。现在这样对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吗?”
卫琅无法忍受君逑的问题,简直想向他反唇相讥:
哪里都是问题啊!
其他人呢!
他自己呢!
为什么、凭什么这么做,他应该根本、根本没那么在乎他啊!
他差一点点就说出了口,然而看到君逑眼中几乎失去情绪控制的自己,又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所谓的在乎,从一开始只是和其他微不足道的事物比起来罢了。
一开始就是这样,卫琅很清楚。
对,应该是这样。
君逑定定地望了卫琅许久,略带疑惑地说:
“我的父母曾经指责我。也许称不上指责——”
“他们说我冷心冷情。一面想我拥有七情六欲,一面知我没有七情六欲。”君逑说着笑了笑,“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我的异常究竟意味着什么。”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他们的言行与举止。”
“我想,他们未曾懂过我。而你懂我。”
“可阿琅,我却觉得我不懂过你呢?”君逑的眼中是深深的惘然。
他很确信这是卫琅真的为现在的生活而高兴,但他为什么一直抗拒,这又是他不明白的。
仅仅因为这不是单纯的美梦吗?
可他说了,所有的事情都会为他解决的。
卫琅听着他的话,凝望君逑,也知道要教这样一个人爱,要给他多少爱,要给他多少耐心,又要有多少伤害与被伤害。
这些卫琅可以清楚,可以完全不在乎。
可现在,他清楚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君逑的问题,也是卫琅自己的问题。
他不愿承认,他只是一点也不想进行那些痛苦的剥白。
伤口腐烂流脓,那就让它烂到底好了。
从来都是如此,爱和希望从来都是伤人的东西。
他可以把一切都给君逑,但他不希望君逑给他什么。
分走痛苦也就算了,他现在真的很后悔。
君逑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啊……爱、责任、义务还有关怀……没有什么是他明白的。
可他却自发那么做了。这才是卫琅害怕的地方。
君逑握住卫琅的手,感觉到他在不停地颤抖,握紧他的手,想给他传递力量,但力量传递。
卫琅是如此如此的害怕,以至于在害怕浮现的刹那,就下意识地把它藏好,只剩下表露在外的愤怒。他指责说:“师尊从来不考虑自己,也从来不考虑他人。”
这突如其来的话卡断了君逑的困惑。
他抬眸看卫琅,看他眼带怒火却很冷静理智地挣脱君逑的手,推门离开。
只留君逑一人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皱紧眉头。
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责备。
他想要追,然而他也知自己不会被欢迎。
*
卫琅靠在墙边,流沙金早已不见了,只剩下寂寂的黑夜。
他对着黑夜想君逑的模样。
在此之前,对自己在做的事情,卫琅从未有过实感。
他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他究竟在干什么。
他真切地认识到获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关注原来那样让人害怕。
卫琅想起君逑的承诺,褪去了所有的伪装,眼眸死寂。
他仰望黑夜将明,又仰望雪山将崩,慢慢地阖眼,又慢慢睁开。
他舒出口气:“不,不会的。不会的。”
他缓缓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