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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 同病相怜的兄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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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妇人尖利的啸声、魔咒的炸裂声、路易十四时代的水晶瓶倾倒破碎的声音一齐冲进他的耳朵。
又开始了。
他想。他简直想立刻关上门夺路而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戏码没隔多久就要上演一次。起初他试图介入劝阻,后来他只能沉默地等在墙壁的对面,听着两个血脉至亲用或带魔力、或并不含魔力的语言彼此攻讦,听着这个古老的家族——听着他的家,一步步地走向分崩离析。
“少爷雷古勒斯。”恭敬的家养小精灵伸手准备接过他的行李。今天是暑假第一天,小天狼星刻意和他错开了离校的时间。
“女主人希望少爷小天狼星和莫妮卡·特拉弗斯小姐联姻,但是少爷小天狼星不仅不服从,还在特拉弗斯小姐手臂上……”
他一点都不想听小精灵的汇报。
他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霍格沃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想起了斯莱特林休息室穹顶上打进来的斑斓水光,想起了墨绿色桌布上压在各种书本下面的银色蛇形刺绣——流动的刺绣,另一头坐着低头看书的凯瑟琳。
他想立刻从这里逃走,逃去那个安静的,在波纹漫影中蔓延着淡淡书香的空间。
在那里他可以只用讨论一些学术话题。
他可以在那里坐一下午。
“雷古勒斯!进来。”
沃尔布加夫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雷古勒斯一愣,母亲对小天狼星动用家法的时候从来避着他,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早已不是秘密。但雷古勒斯仍旧识趣地维护着家里最后一层“完整”的帷幕假象。而这是母亲第一次要求他在场。
他踏进客厅,看到盛怒的母亲站在布莱克家族树的挂毯前面,魔杖指着他的哥哥。后者也抬着魔杖,杖尖和他周身的光点表明他在极力反抗。
雷古勒斯一惊:“母亲!停手!您用的是——”
这是血咒,您在用黑魔法攻击您的儿子!
“雷古勒斯,用缴械咒!”
沃尔布加夫人尖利的嗓音刺入他的脑海,她把脸转了过来,雷古勒斯看到她精致的右脸颊上一道淌血的豁口。
花瓶的碎片、断裂的花枝和水洒了一地。
“畜生!孽子!叛徒!他不配姓布莱克,不配流布莱克高贵的血!他胆敢为一个混血杂种羞辱他的未婚妻,为了那肮脏的贱货向他的母亲动手——”
“闭嘴!我求之不得——哈!谁稀罕‘布莱克’?我情愿姓‘波特’!他们可不会要我认我从没做过的事,不论——我得说——那做得有多漂亮——”
“除你武器!”
他在余光里看到小天狼星挣脱束缚,条件反射地举起了魔杖。小天狼星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的出手,他的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被雷古勒斯接在手中。
“孽子!跪下——”
魔法的光束从他身后飞出,被他护在身后的母亲挣开他,高举着魔杖。
很多年以后,雷古勒斯都记得这一天,记得被迫跪下的小天狼星望着他,混杂着不可置信、失望、愤怒和嘲笑的眼神。
从此以后,他永远这样看他。
那天晚上,小天狼星胁迫小精灵偷回了自己的魔杖,就此离开了布莱克家。
那天晚上,沃尔布加夫人在寂夜无人的客厅里,哭着烧掉了长子在挂毯上的名字。
那天晚上雷古勒斯梦见幼年的小天狼星,梦见他们小时候,一起在花园里读书、打魁地奇、练习魔法,一起被母亲嗔怪着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在小精灵们的帮助下整理好头发,再由母亲牵着出席晚宴。在这个家里,父亲是透明的影子,但他只要侧头,就能看见身边的母亲和兄长。
他尝试着侧过头去,看到七岁的小天狼星开口说:
“你忘记了吗?雷古勒斯。你也曾诅咒你的祖上。你也说过你恨这里罪恶的空气,你恨这里的不干净。”
“……”
他一眨眼,小天狼星变成了身量见长的少年。
他咬着牙跪在母亲面前,努力昂着头瞪着他。
“为什么?雷古勒斯。为什么?”
“……”
“你有没有见过母亲的眼泪,小天狼星?”他听到梦里的自己说。
“什么?”
“没有,对吧。”
小天狼星看着他,他偏过视线。
“因为你从来都只看到你想看到的,对吧。你从来没有看过我,看过母亲。你和贝拉打架谁来收场?你对弗林特出言不逊谁去道歉?特拉弗斯不过是被定给你做未婚妻,她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羞辱她?你和安多米达一走了之,你们有没有想过被留下的家人的处境?你只是一个盲目的逆徒,一意孤行,撼动不了任何东西!”
梦里的小天狼星哼了一声:“雷古勒斯,好一个妈妈的好儿子啊!”
他刚想反唇相讥,却一下子醒了过来。月光从窗外淌进来,只照亮了他特意买来的翠绿和银色的壁饰。
雷古勒斯下一次见到莫妮卡·特拉弗斯是在婚服定制店里。凯瑟琳提早了他们预定的时间,她没有注意到衣架后面的他们,正容光焕发地试穿她的订婚礼服。
“她就要和格林格拉斯订婚了。”凯瑟琳说,“多好啊,是她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了。”
雷古勒斯的视线落在了特拉弗斯的右手手臂,那里只有一道浅疤,并不像是曾被小天狼星用黑魔法烙下过文字。
“这很正常,不是吗。”凯瑟琳注意到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会愿意嫁给小天狼星呢?可莫妮卡也不过是家族里最普通的女孩子之一。”
雷古勒斯没说话,他突然有一点庆幸他遇到的是凯瑟琳·麦克米兰。
他想起了布莱克家的祖宅,那些寒风里并立的黑漆大门。银色的大蛇盘踞在门把手上,守着洞开的门。那门就像是一个黑洞,保守着各自的秘密。黑漆剥落了,又刷上新的,门里面的秘密仍旧不被外人知道。
他想起小天狼星说,家是狭的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