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68、布局

　　后来，多方暗暗打听，得知西煞传闻，不禁欣喜若狂，决定秘密前往，意图让那西煞领主为我寻回这段困惑我的丢失的记忆。
　　此行只带了一个随从，行至无双客栈时，偶然识破那老板娘的算计，盘算着一探究竟，便让随从冒充我睡在屋里，却不想就在那里，在那间屋子的外面，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我以为他会认出我，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不记得我了。
　　明明醒来之时，他还叫着我的名字，为何再度重逢，却如此陌生地看着我？
　　我想不明白。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竟与我一样看穿了老板娘的阴谋诡计，而此行又与我有着同一目的地，一拍即合下，我与他结为同行之友，决意探明无双客栈老板娘的诡计，然后再一同前往西煞之地，各取所需。
　　我也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是不记得我了，又是为何会不记得了。
　　这一路，我应是能好好探探。

　　去往西煞的一路，我有意无意的试探只得到一个结论，他是真的和我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倒还能记得醒来后的事儿，记得他是太子妃说的侠义之士，记得他在竹屋和我说的那些话，记得他离开前留在竹屋的那句话，但他却连这些都不记得了。
　　他忘记的，似乎比我还要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愈发糊涂了。

　　我们在途中互相试探，他许是担心我此行另有目的，一路都有些防范着，彼此之间十分不坦诚。最后好歹说开了，开了个玩笑后，因太着急想要找到什么答案，做出了冒犯之举。
　　拂过他唇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了——我喜欢他。
　　但他……应是没有对我产生这种感觉。

　　我想不明白，为何只是这一路同行，我便喜欢上了他。

　　他时而的别扭真是可爱，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西煞领主为我寻回记忆的那一瞬间，我记起了所有，原来，我不只是喜欢他，我竟深爱于他。
　　此前种种，潮水般袭来，带来了绵延不绝的爱意，也带来了弥散不去的遗憾。
　　因为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东皇城的一切，不记得东皇城有个被困住的我，也不记得……
　　我本是想要冲出去拥抱住他的，可推开门后，入眼的却是卓烈，一切的始作俑者。那是我恨意和怒意瞬间生出，我执剑冲了过去，可他却挡在了卓烈身前。
　　欲伤将军者，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多可怕的一句话啊！

　　我步步紧逼，我意图唤醒他，可他在卓烈的误导下，根本记不起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被恨意冲昏了意识，我本是个冷静自若的人，但在那一刻，我真的是——不受控制。
　　我招招发狠，他却死命护在卓烈身前，我根本不敢下狠手，害怕守不住伤了他，直到腹部被一剑刺窜，那种痛感让我清醒了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疼痛、心痛交织下，我终是坚持不下去，倒了下去，再也睁不开眼。

　　我醒来后，看到了西煞领主玄明。
　　他见我醒来，并没有多惊喜，只道：“醒了？现在，该是不糊涂了吧？”
　　我没有说话，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笑了声道：“倒还不如糊涂着！他已经不记得了，我记起来，有何用？”
　　“让他记起来，不就好了！你忘了，我是谁？”玄明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猛地坐起来顾不得腹部疼痛，抓住他手求道：“烦请领主大人帮我！”
　　“看不出来，倒是个痴情种。”玄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微恙，我猜想他许是想到了贤公子。
　　他不说话，我又说：“什么条件都可以！”
　　“是吗？”他笑得意味不明，“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若我让你跪下求我，你也可以？尊贵的南国太子殿下？”
　　“若你想，我便可以！”
　　“哈哈哈……”他很是意外，“痴情人总是这么……”

　　“不过——不用条件！”玄明意外道，“我们门下有个规矩，像你这样有才干的人，我辈可以无条件的提供帮助，你在无相阵的表现我看在眼里，你将会是个有大用的人才，我帮你！”
　　他们天元殿的规矩，可真是古怪。不过，他既然愿意帮我，我便也毫不客气了。
　　我拜托玄明帮我潜入北国大军之中，以他的手段，这应该难不倒他。
　　很容易，玄明就化名陆觉明进入了北国大军之中，以一名游医的身份，一步一步靠近了南莫。我此前只是摆脱陆觉明找个适当的时机恢复南莫的记忆，但后来，却觉得，恢复记忆或许并不能真的让南莫从那种执念中脱身而出，他必须从心底真正的明白，自己与卓烈之间的隔阂所在，他们之间的嫌隙越拉越开之际，才是他拾回本心之时。
　　玄明不只是医者那么简单，他既然能够坐稳西煞领主的位置，就表明他不会只是个简单的医者，比起医者，他的辩才和手段，潜移默化中的误导，更是厉害。

　　玄明在北国大军中水源投毒一事却是个意外，好在意外并未让他暴露，事态尚在控制之中。
　　此后，我与玄明互通消息，我掌握了南莫在军中的一切信息，他的喜怒哀乐，尽了于心。他高兴的时候，我便跟着开心，他不快的时候，我心便揪在一起，他气愤的时候，我便忍不住想冲进北国军中将惹怒了他的人揍一顿……
　　卓烈是个疑心甚重之人，玉佩的事情，终是让他不能放任不了了，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而当我知道南莫既是镇南侯之子，镇南侯曾死于卓烈之手时，我再也克制不住了。
　　那日卓烈欲破我天坑阵，我便要让他知道，这阵法坚不可摧，无人可破。

　　我在阵外拉满了弓//弩，一箭射穿他的双肩，他掉下马匍匐在飞沙血泥之中，他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我冲入阵中，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想到他对南莫所做的那些事情，他利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但我没有，我选择把这个权利交给南莫，由他来定夺这个人的生死。我只是抓紧他的后领，把他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摁进了屈辱的地面，他不甘的表情，是我唯一的慰藉。

　　天坑阵法坚不可摧，一旦入其中，任他神魔乱力，皆无攻破之可能。
　　北国军，必败。
　　北国，必破。

　　天坑困住了卓烈以及几万北国大军，我南国大军绕道直逼北国西帝城，几乎是同一时间，没了卓烈镇守的西帝城轻而易举就被攻下。
　　北国天子残暴不仁，枉顾臣民，将士抵死顽抗之际，他却想着如何弃城而逃。此人无情亦无义，慌不择路之时，误闯我军之中，被乱刀砍死。
　　北国之败，已成定局。
　　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南莫。

　　郎秀城外藕榭亭，当身后传来疾奔而来的脚步声，当脚步声骤然停驻，却许久未见来人。我知道，南莫终是怯步了。可我所心念之人，我所心爱之人，我所珍视之人，他就在不远处，若他踟蹰，我便义无反顾要去迎他。
　　只是他跌落在地，泪珠零落，叫人好生心疼。
　　彼时，我忽然觉得，我来晚了。
　　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或许，他会释怀得多一些。

　　我不知如何去评判他与卓烈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只是把处置卓烈的权利给了他。他让我如何，我便可以如何，我甚至可以替他砍下卓烈的头颅，但他终究是不忍如此的。
　　恩怨相报何时了，反反复复无穷尽。我猜想，南莫也是如是想的。所以他放了卓烈，也放了林宣，他给所有人找好了退路。

　　而后，我带着南莫回了东皇城。
　　天下一统，更国号为永安，开启永安元年盛世。
　　只是，宫中却阴谋骤现。
　　三弟构陷谋害，太子妃与之勾连自戕于我们面前，几番周折下，南靖部族乌善起兵谋反……我随军出征，却鲜少有时间与南莫相处。
　　思念之情浓烈，无计可消，便只能睹物思人。
　　自那时，便有了一个想法——与君共余生，携手共白头。

　　平叛凯旋后，我便迫不及待去找了他。我告诉他我的想法，他未有异议，只担心父皇不允。
　　但父皇不会不允。
　　我早已为自己铺好后路，反正天下，早已没有太子殿下，而四弟经此南疆平叛一功后，想必朝野上下，对他当储君不会有太大异议。更何况，那日乌善慌乱之中已将我不喜女子一事暴露了出来，父皇为了永安基业考虑，也不会过多强求。
　　但我虽不当太子，但仍是永安臣民，我毕生所学亦将为天下永安尽数付出。若有一日，永安面临劫难，我亦是冲锋陷阵的第一人，我愿为苍生洒尽一腔热血，身先士卒，九死无悔。

　　自那以后，我为闲王，归野山林，闲云野鹤，庙堂虽远，但有良人在侧，快哉乐哉，幸甚至哉。
　　我与南莫在九泉山半山腰建了个院子，琢磨着此生隐居此处，从此便是乡野人士，但红尘终是断不了的，此后会是何种模样，谁也无法预料，但如今，我们只想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

　　九泉山这地方是真好，吾妻更甚之。
　　那每日晨起的吊嗓听得人耳根酥麻，麻到心尖尖都是颤的。
　　啊……
　　本王醉了。
　　疯了。
　　好想把他抱回去再睡一会儿啊……
　　又怕，他忍不住会打我。
　　算了吧，隔窗观美人，凝神听戏腔，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