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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鬼面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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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那是号角在吹奏。
那奇怪的号角再次吹响时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远远不像军用号角,倒是像有人扼住了一个女子的喉咙,只让其在喉间哀鸣,然后又莫名放大了好多倍,堪比鬼号,闻者心惊不已。
声音渐弱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堂前挂的牌子:白色。
——任务失败。
他心中一动,但只是心动,没有行动,事实上,他的脚并没用移动过哪怕是一毫的距离。他叫丁二,这也许是真名,也许是假名,反正他跟如今堂上这些站得看似随意的人一样,除了脸上各类色彩斑斓的鬼面具外,咋一看没有丝毫特殊的分别。
已经连着两次是白牌了,这种情况也颇稀罕。他只是这样暗暗想着,一直想到大堂里终于亮了起来。
……
灯亮起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正前方的那张椅子上坐着的人,依旧一身红衣,漆黑的长发披散,懒懒的斜靠在十分宽大的椅子上,他也许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他从来不带。
虽然丁二非常希望他戴上。
并不是他长得太丑,只是丁二实在不喜看男人画眉,涂朱,一张脸描得快赶得上台上的戏子。再加上他的腰很细,发很直很黑,下巴也嫌尖了些,虽然不知素颜如何,但已足可以让人联想到那些楼子里的小倌。
这种联想让同样身为男人的丁二感到有些恶心。
然而丁二从来不敢表现出他的不满和恶心,尽管这个人实在不像是如今江湖上传之色变的鬼面楼的主人,只在集会中出现,话音懒懒,表情懒懒,从不出手(除了这一次,当时丁二心中惊讶了好久),从不管事,对任务的成败都无动于衷,好像他唯一的职责就是坐在这张高且雍容的椅子上,传达着他身后的影主的命令一样。
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个特别谨小慎微的人。因为丁二至今杀人七十有三,其中不泛武功高过他之人。
很奇怪,但是丁二潜意识中又觉得,好像也许并不奇怪。
因为人面对危险时都有逃避的本能。
……
“啪——”
一个面具自红衣人手上滑落在地,在地上滚了几滚后滚到了丁二的视力范围,他对这个粗糙的面具相对熟悉一些,他想着,那是不久前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所带。
——而看来如今该换一个人带了。
丁二想着,不动声色。
“此次任务失败。”红衣人懒懒的说着,“凝珠草晶已经不存在于世,下次……嗯,”他边说边挥了挥手,“你们要谨慎,不能轻敌。”
这大概就是他自己的任务总结。
所有人都没动,等着接下来的重点。果然,屏风后的人微微侧头,像往常一样说着一些只有红衣人能听见的话,红衣人便继续一句一句重复,有人领命,有人应诺。大厅中的空气稍稍有了些活动。
“散吧。”最后红衣人说道。
……
堂前安静了下来。众鬼都已散去。
红衣人转到屏风之后,那里有一个脸盆架子,上面光洁的铜盆中有着满满清澈的水。
“过来,我帮你搽脸。”
说话的是正是屏风后的人,一名不修发髻,素面朝天,却依然美丽得令人不能移目的女子。头上发丝只用一跟乌木簪子挽了挽后斜斜一插,衬着紫色男式正装长衣,明明不协调,却又说不出的悦目。
她说毕便拧了手巾走了过来,动作极尽温柔。红衣人站住不动,任其摆布,垂下了眼睛好像正在享受。
“你怎么会失手?”紫衣的女公子忽然问道。
“我不算失手罢,”红衣人答,“天下盟会已经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然后他话又是一转,“‘董如’本领虽然不错,但是个性狡猾有余,刚烈不足,对方很容易从这样的人口中得到消息。下次选鬼还需谨慎——”
“——我的意思是,你为何放人走。打不过么?”
静寂。
“打得过,但我欠对方一个人情。”红衣人答。
擦拭的手顿了顿,那是一只十分好看的手。
手的主人“哦”了一声。
“故人?你的?我们的?”
“你想查的话,自己立刻就可以查到,又何非要来必问我?”
“我何必……?你又何必如此,还人情还得那么彻底,”手又继续擦拭,“同样是人情,但是我的人情你就不好好还,嗯?”他的手指在他已经被拭得七七八八的素面上打了个转,指甲用力,指下的皮肤便立即微微红了起来,看上去别有风情。
红衣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紧,一双眸子盯着对方。
“……你有话就直说。”他盯着她叹道。
手的主人笑了起来。
“我要说的就是……”她微微抬头,将唇凑近他的下颌,“没好好还就算了,反正你的人就是我的。”
……
屋内暗香涌动,床边帷帐随风翻起间,可以看见床上有一双手,指甲紧紧的嵌入了另一个人骨骼突出的,白皙的背脊。
风慢慢静下来,人也慢慢静下来。
红衣人披着衣服坐起,像是有急事要下去,一起身却又顿住,伸手解着两人绕在一起的发丝。
他的素颜倒是没有什么妖气,眼线细长,瞳色微淡,双眉漆黑且斜飞入鬓,只不过因为肤极白发极黑,衬着红色,别有一分俊俏,非妖却艳。
另一双手伸过来,跟他共解。
“还生气?”红衣人相貌秀冷,语气却很温和,低低的带着些许的磁性。
“你也知道我生气。”对方微嗔道。
“十方般涅图只是筹码。而凝珠草晶业已不存,生气也是无用了。”他说到这儿,忽然又像是醒悟了什么,回头望去。
“……原来你只是不喜欢挫败的感觉。”
对方笑了笑。
“世上哪个人会喜欢失败。”她说道,“说不在乎失败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嘴硬——对了,你的那个故人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
“苏言……他原来果真还没死。”
“还有那个阮芳芷,不是本来要上京刺杀皇帝,为父报仇么?……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真是有趣,算起来,苏言也是他的仇人吧。”紫衣的女公子带着奇妙的神情自语,“昌意啊昌意,原来苏言就是你欠了人情的人,所以你没有跟那个女孩子挑明他的身份。”
“不过,”她话音忽然一转,笑微微的道,“你对那个女孩子也手下留情……其实是觉得她很有趣吧?”
“你乱想些什么?”红衣人皱眉道。
“这你可误会了,”对方拍手笑道,“其实不仅是你,连我也觉得她十分有趣。”
“你忘了,她跟我们见面的那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