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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谦谦君子 红牌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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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秋日的江南,阳光仍烈,一切都在恣意的生长。
一辆马车停在了路旁。
一位轻衫少年正手持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站在田野里,他形容俊俏清秀,却皱着一双细眉,寻觅着什么。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少年并未分神回头,直到身后的声音传来。
“在干什么?”
“捉兔子。”少年没好气的回答道。
“干粮尚够。”
“是你的……那位朋友说想要吃烤兔子肉。”少年的眉目动了一下,但随即发现那是一只过于肥硕的田鼠。
“于是你便答应了?”
“我可以不答应么!”少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在那只田鼠后面跟着跑来一大群同样肥硕的田鼠,大摇大摆,对人类熟视无睹。
于是木棍的光芒闪烁下,少年一下子插了三只以泄愤慨。
“在你出去探路的时候,他已经持续说了整整一个时辰!”
木棒忽然被接了过去,落在了蓝衣人手里。
蓝衣人形容文雅,正注视看着那串田鼠,脸上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其实烤田鼠也不错。”
少年皱眉:“我不信他连兔子和田鼠也分辨不出。”
“不必管他,”蓝衣人笑道,“比起兔子,他应该对田鼠更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他吃过烤兔子,却没有吃过烤田鼠。”
“知我者,苏苏也。”一个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那名杏衫公子从车厢里探出头,笑吟吟的跳了出来,他好像刚刚睡了一觉,衣衫凌乱,却不减神韵,一双眸子半开半合之间光芒流转。
“你——你叫他什么?“阮芳芷忍不住问道。
“哎呀呀,”杏衫公子一拍扇子,“他叫苏苏,没有告诉过你?”
于是她立即转头看着苏七弦,后者居然说:“你需要习惯。”
阮芳芷觉得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的抽动。
“啊,吓到你了真抱歉。”杏衫公子这样说着,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样子,相反却刷的一声展开了手中那柄扇子摇着,扇骨竟然是玉白色,面上用漂亮的瘦金体写了几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正是那把莫名其妙出现在车厢里的扇子,只不过上面那层糊着的白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揭掉了。
“我姓侯,双名如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如玉。”他笑吟吟的伸手指着扇面。
“他的名字好记得很,“旁边的苏七弦居然也一派温和的插嘴,“你应该还没忘,新阳城莲香院里的红牌之一也叫如玉。”
……
还好他其实不真的叫如玉,而是如毓,这一点随后杏衫公子好似有些惋惜的指了出来。
而如今阮芳芷手中拿着一串烤好的田鼠在四处找人。她烤田鼠的手艺还是不错,与当红头牌的名字读起来一个样子的杏衫公子侯如毓貌似无比好奇的看着他将田鼠和泥,然后埋到地下,在上面升起一堆火,火灭后将田鼠挖出来然后摔碎泥土,顿时香气扑鼻,她自己刚想拿起一只来吃,却看着侯如毓居然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荷包,打开荷包……里面竟然还有四个更小的荷包,然后将其中的两个荷包里面的作料洒在了田鼠肉上。
阮芳芷已经懒得继续挑眉,他怕时日一久,自己不算粗的眉毛有挑断的危险。
“不尝尝?”忽然杏衫公子抬起脸向她说道,那只田鼠便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阮芳芷楞了一下,道了谢,咬了一口,滋味确实鲜美得多。
然而侯如毓吃东西虽然讲究,胃口却不大,阮芳芷看着剩下的田鼠,忽然想起来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串着一只烤田鼠爬上了一个山头,看见苏七弦席地而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人形看不分明,表情自然也以一样,能看到的或许只有随风浮动的发丝。
她看见他手边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小的酒瓶,青瓷所做,手掌搭上的时候,衬着凸出的指节,竟然有一种美丽的感觉。
阮芳芷心中动了一下,她鬼使神差的上前坐了下来。
并未贴身,隔着大约有一肩的距离。
苏七弦将指尖的瓶子递给了他。
“我不擅饮酒。”阮芳芷推拒道。
“不擅饮可以学。”苏七弦温和的道。
他看起来总是很值得相信,说的话好像也总是很正确很有道理。于是阮芳芷接过了那个瓶子,皱着眉,犹豫的小小啄了一口。
然后她忍不住又挑了挑眉,这次险些挑出了额头飞出去。
“这是白水。”她瞪眼。
苏七弦道:“我只是说你不擅饮可以学,又没说这是酒。”
他语音温和诚恳,且可以气死人。
“你——”她赌气站起身,起来的瞬间又觉得有些没有必要,于是只好讷讷的重新坐回。
“用‘你’这个名称不甚礼貌,”苏七弦自顾自的说道,“而且容易让人起疑心,大为不便,下一次不妨叫我‘七爷’。”
阮芳芷顿时“呸”了一声。
“三百两银子。”苏七弦迅速接道。
阮芳芷再度跳起,又坐回。
“我竟然瞎了眼,以为你是好人!”她咬牙切齿,举起那只田鼠自己吃了起来。
“哦。我不像么?”
“只有看起来像。”
她在这个只有看起来像是好人的人的身旁坐了很久,久到慢慢的把整只田鼠能吃的地方都吃完,将那个酒瓶里装的白水也都一点点喝完,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
她好似不喜欢黑夜的一般有些着慌,便连忙起身道:“喂,该回去了。”
苏七弦不答,却只是伸手遥遥一指。
夜幕漆黑,阮芳芷顺着他的手臂望过去,却正好是顺着满月的月光,看着前方的那一片山谷。
月光正好洒在那里,山谷很小,里面满是白色的花骨朵,此时正奇异的慢慢伸展开来,慵懒的绽出花瓣。
刹那间一片玉白。
阮芳芷惊叹。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景色。
她定定的看着,忽然觉得犹至梦境。
“这种花只在夜里开放,最多两个时辰。“苏七弦道。
“真——”阮芳芷张了张嘴,“真美——但是为什么只能开两个时辰?”她有些怔怔。
“大概因为它很美。”苏七弦答道。
“越是美丽的东西,存在越不能长久。”
“回去罢。前面就是潇西城,赶得快的话,明天凌晨便能到门口。”他随后起身,本来已经走出了几步,回头看着阮芳芷还未移动,不禁失笑:“城里昙花更多,要看随意。”
……
江北嘉州,江南潇西。
潇西城。
潇西不仅是交通要道,而且是一座美丽的城池。凡是江南的城镇,大多是有水的,潇西不仅有水,还有花,尤其盛产白玉昙花,为当今天子所喜爱,几乎日日有专用车马运送至京。
潇西城中最大的店面,即为城北的“檀香园”,檀香园并非卖檀香,而是卖花,园主为潇西檀家。
“放开我,放开我!”
城中的大道上一片混乱,行人纷纷侧目,只见路西的一家大院门院“呯”的一声开启,一群人冲了出来,有些人空手,有些人拿着兵器,面色阴沉紧张,团团围住中间的一个女子。
中间的女子个子娇小,相貌殊丽,只是发髻微乱,一双眼睛隐约含泪,让人见之生怜。她看见周围包围圈的人越来越近,面上委屈之色更甚,忽然用力撞了一下左边拿剑的一人,那人的武艺看来稀松平常,猝不及防一撞之下,手中的剑不慎掉落,那女子伸手一捞,竟然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观看的众人皆吓了一跳,全然鸦雀无声。有的人好奇的向着对面望过去,发现正好是檀香园的偏门。
此时拿剑的檀家门人忽然分开,大门中又走出了数人,年纪衣着各异,最前面的人衣着竟颇为古朴,面色威严,手中一把三曲金叉澄黄湛然。正是江南柳湖水道的大龙头肖常胥。
他的眼光过处,众人觉得连扑面的风都显得料峭起来。
“董姑娘如此闹事,着实有失体统。还请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回檀园再细说如何?”肖常胥喝道,那董姓女子眼中含泪,一柄剑架在脖子上,狠狠的压着,却丝毫不答话。
肖常胥和颜悦色一连说了说了几遍,却仍然不改变状况,他身为江湖中人,平时行事爽利,最烦这种状况,于是愈发不耐。忽而他上前一步,大手一拂,尖叫声中,女子的剑已然落地,她看来是不会武功,剑落地时人险些跌倒,肖常胥本来想伸手拽住女子手臂,却有所顾忌,犹豫了一下,手便伸得慢了些。
这一慢之间,就有另一只手讲这名女子扶住。正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貌清秀,就是身形细瘦了些,且紧皱着眉。
“光天化日之下,诸位如何欺负一名弱质女子?”少年将那名女子护在身后,皱眉说道。
“你是何人?”肖常胥双目一厉,冲少年说道。
“在下阮方止,请问前辈可否是肖常胥肖大侠?”对方到是不卑不亢。
肖常胥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纵横江湖二十余年,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便黑着脸的说道:“正是肖某——此乃檀家私事,他人并不知其中缘由,与你无关,还请让开一步。”
少年犹豫了一下,身后的那名女子却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少年听闻吓了一跳,半转过身,瞪眼看着女子哭的很是凄惨。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那群冲出来的门人也面面相觑。肖常胥执掌大龙头,一向脾气暴躁,此时面色已经由黑转青,不由怒道:“哭什么哭!婚姻大事岂如儿戏,早就定了。你在这里撒泼也是无用!”
他说着说着扭过头去:“她想抹脖子就让她去抹,想跳河也让她去跳,天大的事儿肖某一人担着,谁都不准救她!”
听闻这话,旁边的议论之声轰然增大,侧耳可闻:
“我说怎么近日檀府张灯结彩,原来是要办喜事啊——”
“檀大公子已经卧病数年,虽然正室早已过世,但一直没有续弦,听说近日病况愈重,这会儿怕不是要用人家的姑娘冲喜吧……”
卧病……冲喜……?
少年听了一半,便转身怒道:“这位姑娘显然是不愿意嫁给檀公子,姻亲之事需两厢情愿,你们如此逼迫,不觉得——”
他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檀家众门人的目光怪异,身后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啪!”
然后就是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清脆的这一声。
一个巴掌就这样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力气不大,却显然正中要害。
少年万般惊愕的转身回头。只见身后那女子忽然间就不哭了,瞪着眼睛,显然气的不行。
“你,你一派胡言!谁说我不愿意嫁了!我向来矢志不渝,非他不嫁,不许污我!”
女子气呼呼的说道,一扫刚才柔弱之态,端得气势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