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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什么事能让人记得(上) ...


  •   (十几年前)

      这里是一排排宫殿似的屋子,错落有序,布局宽广。细看下层檐叠瓦,汉白玉的狮子守在门前,精雕细刻的神兽蹲在檐角。琉璃翠瓦在正午的日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辉,看上去庄严而高贵。

      临街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匾已很古旧,却被修缮得很好,上书四个大字“集贤书院”是当今皇帝亲笔所提题。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都自觉或不自觉以大门为中心绕了半个圈,恭敬不经意的流露而出。

      在这个看起来庄严高贵的院落中最里一间大开着门的屋子。

      屋子颇大,里面却只有十几个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几个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不仅如此,其间甚至有一两名打扮斯文的女子学生。大周虽然大兴文教,但是男女仍然有别,多数人家还是选择在家请来老师教授,这样大大方方的共处一堂,着实使人惊讶。

      不过屋里虽然安静,听起来肃穆,看上去……却不那么庄严。

      …………

      霜前白雁樽前泪,醉里青山梦里人。

      秋日风凉,又是一个与两天前差不多的清晨。新阳城旁江水弥漫,层层而进,永恒不变的这样流逝着。

      江畔走着一位蓝衣人,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像是昨晚没有睡好。不过此人的兴致倒还不错,不时眯起眼睛看着江水流去的方向,清晨的江边有风,将他的袖袍吹起,飘扬似舞,倒是颇为潇洒。

      “苏……苏七弦!”

      身后传来喊声,蓝衣人回头一望,只见大开的城门中,一人策驾着一辆马车自城内驰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掀开头上斗笠,露出一张白净的少年脸庞,一双眼睛透亮见底。
      正是阮方止。
      他怀里抱着一个满满的大包袱,里面全是……刚出炉的炊饼,散发着阵阵香味。

      “这不是我买的,”阮方止连忙解释,“是……是集市上的炊饼婆婆非要塞给我的,说我可以留着路上慢慢吃。”
      其实蓝衣人苏七弦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像是一点也不意外。而少年说着说着,脸反倒有些红了。

      这些炊饼的确是别人送的不假,少年当时还吓了一跳连忙谢绝,但是卖炊饼的赵婆婆又如何会肯?她不住的在说那一天我就在那条道旁买炊饼,当时那匹马直奔自己来的时候只意识到这辈子算是完了……等她缓过神来就一直在打听那位拦住惊马的少年的下落,然而她眼睛不好,腿脚也不灵便,直到今天才找到了人,还好没有错过。
      赵婆婆还说自己思来想去,只有这些炊饼能送的出手,保证好吃,又不容易坏,多带些没有关系……

      “的确很好吃,你不趁热尝一个?”也许是没吃早饭,苏七弦竟伸手取了一个出来咬了一口,然后点点头说道。
      阮方止扑哧一笑:“我吃过啦!”

      他的笑容持续了很久,好像今天特别喜悦一样,好像这临别的一天正是他来到新阳城后最喜悦的一天。

      …………

      一切不肃穆的源头来自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一位十三四岁的杏衫少年。少年相貌俊秀灵巧,让人见之即生好感,他白皙的手上也与别人一样,左手拿书,右手执笔,在写些什么……不对,应该是在画些什么。一刻钟过后,白纸上便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

      ——王八。

      他画的很专注,没发现,也没警觉身后有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蓝衫少年正好奇的看着他画。

      杏衫少年本来坐的是最后一排,但是今天在他身后又加了一套桌椅,这套桌椅与其余的并不配套,略略有些高,所以本来规规矩矩温书的蓝衫少年不经意的往前一瞄,便看见了这只王八半成品,他吃惊之余,却又被好奇心驱使,继续看他画下去。

      身后的少年相貌虽然稍逊杏衫少年一筹,但也是生的文雅,尤其目光明澈,犹若星辰,在全神看着什么东西时更显专注。

      ……………

      然后少年忽然间睁大了眼睛,想起来一件紧要的事。
      “陈知行死了。”他简单道。

      对方正吃着,忽然间神色一动。

      “怎么死的?”
      “说是服毒自尽。”少年摇头叹了口气,“是凌晨的事情……县令要今日开庭断案,本来是严加看管,但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就……”他正说着,发现苏七弦微微低头皱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少年有些奇怪,苏七弦却抬起头摇了摇:“没什么……”他话音甚小,像是自言自语,俄而又闭上双目。

      阮方止忽然觉得有些惘然,他本来心情很是不错,真相大白,他也终于可以离开此地,却不知为何有了一点舍不得……他看着苏七弦找了一个店家,要了纸和笔,写了些什么,然后折好递给自己。
      “莲香楼,烟蔓姑娘。请她务必按此行事。”苏七弦道。

      少年点头应允,看也不看就利落的接过了信揣到怀中,转身欲回,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多……多谢你那天晚上救我。”少年腼腆了一下,但还是认认真真,极正式的抱拳施了一个礼。
      他说得甚是诚恳,苏七弦却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微笑说道:“其实不必谢,那天晚上孟停云根本没想杀你。”

      少年一怔,低头思索了一下,复又抬头道:“即使如此,当时的你我都不知道,你是抱着救我之心而来——所以说,这仍是救命之恩。”他又扬了扬头,底气甚足,“你那天晚上说的很对,我这两天也仔细想过,恩情不分大小,古人云,结草衔环,知恩必报!大丈夫做事当——”

      他说得义正词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苏七弦却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敢问阮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哦,我十七。”少年顺口说道……他本来毫无防备,但是话一出口就立即瞪大眼睛,颊上迅速起了一层薄红之色,很快就满脸通红,指着苏七弦,张口结舌。

      苏七弦只是叹了口气:“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

      不过他在杏衫少年最后给墨色王八点上两只绿豆眼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甚至没有惊醒旁边打瞌睡的孩子,但足以引起杏衫少年的注意。于是只听杏衫少年惊呼一声,扔下了笔,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像见鬼一样看着蓝衫少年。

      他这一声叫的颇大,那些本来没被吵醒的孩子也都悚然惊醒,好奇的回过头望过来,只见杏衫少年用手指着蓝衫少年,惊道:“你……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他这一句话出口,看热闹的那些孩子也不禁嘻嘻的笑了起来,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也弯眉掩嘴,于是一下子……这里连听起来也不肃穆了。

      “阿毓,转过来。”
      此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声音来自堂上坐着的玄衣少年,年纪看起来在其中最长,一张脸过分白皙得苍白,眼睛却墨黑深邃之极,加上嘴唇极薄,显得身上除了黑白无其他颜色。

      “你睡了一个上午,醒来又只顾画王八。”声音淡淡的说道,“自然不知道来了新的同伴。”

      于是几个孩子又嘻嘻哈哈的笑了几声,不过旋即停止,好像很怕那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玄衣少年一般,胆小的便乖乖的转过身去继续读书。

      …………

      “少年”忽然跳将起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是女孩子又有什么关系?花木兰还代父从军呢!”她瞪起双眼,气呼呼的说道。
      “是没什么关系。”苏七弦一笑:“既然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少女呛了呛,呆了一下,仍然嘴硬道:“我什么时候在意过。”
      “真的不在意就好。”苏七弦点点头道。

      少女又呆了半天,她也觉得之前的反应有点莫名其妙,只得含糊说了声“告辞”便要离开。
      ——但凡跟这个人在一起,脑袋不知道怎么就会少转三圈,实在很是危险……

      但她刚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的人慢悠悠补了一句话,一句差一点让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的话。

      “记得回来,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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