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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什么事能让人记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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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独独被教训的杏衫少年闻若未闻,歪头想了一会后,忽然趴在了蓝衫少年的桌子上,闪动着双目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谁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而且语速极快,他方才还见了鬼似的指着蓝衫少年,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熟络的仿佛多年好友一般,笑容满面,叫人着实摸不透。蓝衫少年本来看上去还算是沉稳,也被他弄得楞了一下,但旋即笑着说道:“我非本地之人,是考进来的。”
杏衫少年惊呼一声:“你居然是考进来的?”又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点。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是“考进来的那都是怪物啊”……蓝衣少年在心中暗暗感慨。
“对了,我方才画的好不好看?”杏衫少年双眼闪动着笑问,他转话题的速度比变天还快。
那只画好的王八已经被他拿在了手里。
“不错,”蓝衫少年也眨了眨眼睛,“跟全大学士很像。”
杏衫少年顿时又是一声惊呼:“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八王八……”蓝衫少年悠悠的解释,“上八下王,正是一个‘全’字,更何况——”他的声音也带了笑意,“你给乌龟新点上去的两颗眼睛是斗鸡眼。”
全大学士是内阁的侍讲学士之一,年纪不大,学识也挺渊博,对于天文方面的知识堪称大周第一人,唯一的可惜之处便是授课味如嚼蜡,哦,还要加上那两只不大却总是喜欢往中间靠的眼珠。
杏衫少年听毕“哎呀”了一声,大有赞赏的意味:“知我者,……”
他说到一半眨眨眼睛,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眼珠子转了转,便停住了不说,顺手拿起了蓝衣少年桌子上的毛笔,蓝衣少年只顾得上“唉”了一声,毛笔却已经落入他人之手。
…………
“……你在说什么?”少女转身,艰难的问道。
“我在说你还没有还清这笔钱。”苏七弦一本正经的说道,“记得我们说的是,你帮我干三天活,我就帮你还这笔钱——但到现在为止,只过了两天。”
少女暗地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再留一天好啦。也没什么。”
苏七弦却摇了摇头。
“但是这剩下的一天,还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一天。”
“……”
“……”
“无耻——!”少女终于在想明白的下一刻忍无可忍的爆发,“你,你——!”她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人……简直是……简直是……
然则她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速度之快连她自己也感到奇妙。
“你、是、在、逗、我、玩。”她镇定的说,胸有成竹,“我只不过又上当了而已……”
她说的是如此的言辞凿凿,但说完却紧张的看着苏七弦,后者却依然亲切的与她对视……了好久,久得少女已经觉得自己的镇定有崩溃的可能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他问道:“你要办的事情,很急么?”
少女皱了一下眉头,这件事情自然十分的重要,但是重要不等于真的很急……即使真的很急,她发现自己竟也不太想说出,就像说出了就从此再无退路了一样。
“如果不是很急的话,”苏七弦笑得让她无法拒绝,“那么你是不是上当又有何妨?”
…………
杏衫少年看来极有画画的天分,只不过几笔的勾勒,便给那王八填上了一件长袍马褂。
“好笔。”他满意的看了看那王八,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这只毛笔上,笔是上好的红楠木所制,做工精细。杏衫少年行家似的在笔杆上敲了又敲……不知道敲出什么东西来,然后他忽然不敲了,好奇的盯着毛笔的端头,那上面刻着娟秀的三个字——
“赠——”他一板一眼的读,“赠苏苏。”
然后他忍不住抬头望向蓝衫少年,对方的表情颇为尴尬,那只伸出去想抢回毛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两人双目相对。
“……”
“……”
…………
少女正在整理马车,这辆马车自然不是死去的孟老板所乘的那辆,而是孟二公子知道他们要离开,专门送与他们。少女最开始板着脸不要,但是效果显然不好,尤其碰上孟二公子这样的书生,用如此不寻常的执拗表达了谢意。
芳若兰兮,芷若香草。
她的真名叫做阮芳芷。
虽然还是一身男子装扮,不过如今斗笠已摘,头发也仔细拢过,将一张小巧而略尖的清秀脸庞完全显出。她刚刚栓好缰绳,呼了口气,身旁的蓝衣人已经拍上了她的肩膀,催促快走。
“难道有谁在追杀你不成——”
阮芳芷一边拍着马儿一边禁不住打着哈欠:“大早上的催得这么急,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全,真是……”
苏七弦听了她说话,却笑而不答,只是利落的上了车……一声清脆的鞭响过后,马儿便一溜烟的跑向了大开的城门,在烟尘中远远离去,只留下了这座小小的古旧城池,在上午的日光中又开始了一天的嬉闹。
…………
于是一会儿之后,屋子里面的少爷小姐各家公子等等等等一个个出门回家的时候都捂着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而屋子里面,杏衫少年正在一边按着笑岔了气的腰,一遍笑吟吟的说:“唉,苏苏,苏苏,你别走啊,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哎呦——!”
蓝衫少年本来已经抱了书走出了挺远,听见这句话时脸上出现了十分无奈的表情。但他还是转回身去,看见杏衫少年因为追他被门槛绊了一下,正扶着门框揉着脚踝,书册也散落一地。
蓝衫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本,蹲在地上帮他捡书。
一只手伸过来跟他同捡。下午的阳光正好,亮白的光线打在两只骨骼分明的手上,显得很是美丽。
……
“苏苏,你叫什么名字?”杏衫少年半抬起头来问道,语气中还是有着笑意,但是奇妙的就严肃了起来。
“问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蓝衣少年反驳。
“这倒没错,但是我已经先问了,所以要你先回答。”
“……”
于是对方在叹气中开口:
“苏言。”
…………
晨光初起,荒郊古道。
一辆马车正在稳当的走着,一路南行。
忽然间前面驾车的阮芳芷急急一拉缰绳,车子摇晃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七弦略微惊奇的一掀帘子,就看见一个身着杏色衣衫的俊美公子,正跌坐在地,皱眉揉着脚踝,看见马车停下立刻眉开眼笑。
“哎呀呀行行好,本公子脚崴了借个车……”
他笑眯眯的在说,苏七弦也颇为认真的在听。听的途中还不时点头。
他一直保持着掀帘的姿势听他说完,然后在话音结束的一刹那,忽然间抓过缰绳马鞭,马车便以飞快的速度绕了一个大圈,绕过了黄衣公子向前冲去,其速度可以媲美落难逃亡。阮芳芷被晃得头晕眼花中只来得及听见后面被抛下的黄衫公子“哎呀呀……”的叫声。
“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等阮芳芷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跑出了数百米之外,便只能皱眉道,“你这样也未免太小气了点!”
苏七弦一句话不说,微笑着听她责备,却好似听得很高兴。
“你这个人真是……我怎么说呢……”阮芳芷说得累了,翻了翻眼睛撇了撇嘴,掀了帘子正要进入车厢,却忽然“唉”了一声。
一把扇子正摆在车厢内。
“奇了,哪来的扇子?”阮芳芷呆呆的道,随手将扇子展开,发现好好的扇面上竟然糊了张纸,纸上写了斗大的两个字。
“——人情?”阮芳芷皱着眉奇怪的念了起来。
然后她便听见驾车的苏七弦长叹一口气。
马车调头,努力的在并不宽敞的路上转一个弯儿,慢慢的向来路驶来。那俊秀的杏衫公子就在当间儿席地而坐,暖阳当头下,没了扇子,他正一边用袖子扇凉,一边笑吟吟的看着那本来已经看不见影儿的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