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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所向往的往往都是未曾得到的 ...

  •   周五,没有课也不用去咖啡店,朱颜睡了个自然醒。起床后,她慢悠悠穿街走巷,到城内早餐必打卡的芳婆糕团店排了个长队买了份咸口的老油条乌饭团,点了杯无糖豆浆,一边慢慢吃一边慢慢走,前一天她就和芭蕾舞蹈老师约好了上课。

      芭蕾舞工作室在宁城中心城区偏东一点的方向,位于毗邻市文化馆的馆外文化商业街,一座相对独立的两层白色洋房建筑,通往二楼的室外台阶入口处挂了个木质门牌——见舍,旁边竖写这一列小字——见天地见自己然后知取舍。

      朱颜第一次路过这座小楼时是在春天,爬满了小楼临街半面墙和室外楼梯的正开的热闹的荼蘼远远地就吸引了她的视线。见舍所在的街道拐出去的主干道沿线,宁城最著名的美术馆、文化馆、图书馆还有人民大会堂散落两侧。那天,朱颜好像是去美术馆看完油画展路过,那一簇簇绚烂至极的花朵蓦然闯入视野,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也让她又发掘了一个好去处。

      见舍的一楼是孑立芭蕾,主课老师张卓凡毕业于辽芭,曾在美国芭蕾舞剧院担任芭蕾演员,其他教师都具有国家舞蹈学院认证的专业芭蕾舞蹈教师资格,应该说孑立在私立芭蕾机构中,师资还是很有实力的。他们主要招收3周岁—12周岁的学员,当然,出于营收的考虑,也有极少数的成人班。

      朱颜小的时候,妈妈就给她在离家近的少年文化宫报名学习芭蕾,妈妈相信,得体优美的外貌是女孩子的必备。虽然没有给她走专业舞蹈路线的打算,但是给她学习芭蕾坚持到通过八级考试。后来上了中学以后,因为学业的压力,朱颜没有再继续学习芭蕾,但是迄今为止的两次搬家,她都没有舍得扔掉曾经伴随她多年的把杆,有时候也会自己在家练练基本功、跳上一段。那天突然而至的兴趣让她进了孑立,咨询确实有面向成人的教学后,经老师测试评估,她报名了一个一对一的课程,学习完整的古典芭蕾女变奏。半年时间,她得空就约老师学习,享受舞中的专注和舞后的尽兴。

      见舍的一层和二层刻意隔开了,到二层需经户外楼梯。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阳光房,层层叠叠的各种绿植隔成了一个天然的半屏障,绿植掩映下一排木质长凳、一方木桌,简约大方。二楼的装修跟一楼的现代感不同,有一些仿古的气息,内部装修古朴中透露着高贵不凡,朱颜估摸着那成套的木质家具已是不菲,不论是灯具还是摆件,处处可见的品味和品质。她想起正门正中挂的牌匾——随缘居,倒是个什么地方呢?问了才知,这是个会员制的女性会所,茶道、花艺、书法、文物与珠宝鉴定、形象设计与管理,根据会员需求提供相应的服务,正巧这个时间段没有人,她才得以进去,正常情况还是门卡制。好吧,朱颜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实行资格准入的成年女性社交场所,倒也是一种市场需求。就如同她曾接待过的“太太团”,是某种意义上,至少是财务相对自由的成功女性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朱颜一般跟老师约课都是工作日的刚刚过午的时间段,学校还没放学时——下午放学后和周末,是所有培训机构最忙碌的时候,基本没有时间接待成人学员。对于老师来说,上完成人课接着上少儿班的课,从时间成本上最划算,不用跑两趟工作室。

      到了孑立,比跟老师约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推门进入工作室,正埋头看着手机的前台老师小茹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是她,冲她一笑:“来啦?沐沐老师还没到哦。”

      朱颜笑笑,将手中的打包袋往前台一放:“喏,太妃拿铁”。

      小茹笑的更加灿烂也有些忸怩:“谢谢亲,又给我带喝的,不好意思啦”。

      “也是刚刚看旁边开了新店,感觉不错就带了杯,尝尝呗”。朱颜做人这方面向来周全,也算是家庭耳濡目染,做旅游业这行,要做的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眼力界是基本素养。更何况,假如没有成人班,小茹大可不必中午时间就到店守着,虽然是她的工作职责,朱颜多少会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常常会带点小食、饮品与小茹分享。小茹不是专业教师,工作室也没有她的股份,仅靠着前台管理,收入水平可想而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也算是朱颜处世的一个小小原则。

      换好衣服,朱颜去净水器处接水,路过工作室的亮晶晶的玻璃橱窗,她停住了脚步。橱窗陈列的除却一套金光闪闪的芭蕾演出服和一双缎面足尖鞋,以及专业教师介绍外,增加了新的内容——年度AEDC亚洲舞蹈大赛孑立学员获奖照。她看到了那个小名叫媛媛的小女孩,预备A组的铜奖。
      她在心里默默为她喝彩:“很棒,真棒”。

      是怎么注意到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的呢?应该是在换衣室。

      因为成年学员太少而且跟少儿们的上课时间并不冲突,所以孑立并没有对换衣室进行年龄分区。
      偶尔几次,朱颜跳的尽兴,比预计的下课时间久,就会遇上放学第一批来上课的孩子,媛媛就是其中的一名。

      朱颜自己虽然未曾有过体验和经历,但是从新闻报道、寒暑假亲子团的种种,已经略略感受到了所谓“这一届家长是历史上最焦虑的一批家长”的概念。

      比如这个芭蕾班,来送孩子的要不是垂垂老矣的爷爷奶奶、阿公阿婆,要不就是形色匆匆、疲惫满面的妈妈,鲜少见到爸爸的身影。爸爸角色缺位,大概是又一国情特色。不过,假如只是爸爸缺位,有妈妈也是好的啊,再不济,有疼爱孩子的爷爷奶奶阿公阿婆也是好的啊。朱颜讽刺地在心里一笑,自己有的是一对疯狂工作的父母,阿婆一早去世,阿公长期住在干休所尚需一名保姆24小时照顾,爷爷奶奶大约是没有盼来心心念念的孙子故而对她也不闻不问,她本能地羡慕那些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就算是唠唠叨叨,那也算是亲情和关心的一种吧?

      她清楚地记得,在换衣室,很多时候都充斥着催促,妈妈们着急、孩子们手忙脚乱再加上一点点的无所适从。媛媛和她的妈妈就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媛媛并不属于动作很快的孩子,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看别人而忘记自己手中在做的事情,但是她妈妈从来不责骂她,而是温柔提醒:“小同志,又在发呆啦?要迟到啦!”媛媛就嘿嘿一笑,再继续她的准备工作。直觉上,朱颜就觉得这对母女的关系很好。

      有一天,她结束课程先去了洗手间又喝了点水,更衣室只有稍稍晚到的两对母女,其中就有媛媛和她妈妈。朱颜默默地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物更换,听到那对母女的对话。

      妈妈:“你已经迟到1分钟了,看来你要迟到10分钟了!”

      孩子:“我怎么会迟到10分钟呢?”

      妈妈:“就你换衣服的速度,迟到10分钟都算少的!”

      孩子:……

      妈妈:“你的袜子怎么还没脱好?”

      孩子:“我正在脱着呢。”

      妈妈:“难道脱袜子不是应该1秒钟就能干好的事情吗!?”

      孩子:……

      后面还跟着这位妈妈一串严厉的指责和训斥,而孩子已不再说话。

      朱颜从镜子里看到这位居高临下看着孩子的妈妈,还有孩子到后来渐渐放弃不再辩解但明显满脸憋屈的孩子,她也说不出心里的滋味。转眼看看媛媛和她妈妈,两人听着那对母女的对话,手下不停地忙碌,虽然啥都没说但是相视一笑的默契,媛媛眼里对妈妈暖暖的爱和信任让她抓心抓肺地羡慕——人最向往的可不就是未曾得到过的吗?

      后来,朱颜就不由自主地留意媛媛,她不是学员中最漂亮的,也未必是跳的最好的,但是她的状态很舒展。她的妈妈就是一位大众化的中年妈妈,长相没有很出众,身材有些微胖,穿着也很普通,但是看着媛媛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她的爸爸也是位大众化的中年爸爸,圆圆的腰身,发顶已有渐秃之忧,乍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一看到女儿就露出又惊又喜的夸张表情,还会为女儿做拉好外衣拉链种种细微琐碎的与外型很不相称的事情。

      总之,每回遇上这一家,朱颜总会在心中惆怅好久,却又忍不住地地去看他们,恨不能再回到婴童时期,也有一对这样的父母,享受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温暖,虽然,也许没有朱爸朱妈给她提供的优越的物质条件……

      朱颜默默地收回心神,将视线从媛媛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孔上转移开来,喝了口水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开始拉伸预热。

      这节课的压力并不大,主要是复习她已经学完的《吉赛尔》一幕女变奏剧目。这支变奏比较中规中矩,是标志性的arabesque penchee,曲目欢快活泼,最难的动作就是一串足尖小踢腿ballonnepique以及结尾的转圈。朱颜悟性和基础都很好,这支曲子跳的在业余爱好者中算是轻盈悦目。

      沐沐老师看着朱颜,露出欣赏的眼神,尤其是足尖小踢腿和转圈,朱颜完成的尤其好,有一种酣畅的淋漓尽致感。看着一遍遍完成动作头发已然汗湿的朱颜,沐沐用力鼓掌:“好的,非常好!”

      总要在这时候,朱颜才会更快地将那些令自己不虞的情绪更快地摆脱掉,管他呢,去他的呢,通通丢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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