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梦境 ...
-
【鬼百】
这是什么地方，仙宫？神仙住的地方么？那一朵朵像棉花糖一样的彩云，云端若隐若现，此起彼伏的琼楼玉宇，那些在云中衣裾翩飞的丽人们，那些镶着金边在云中穿梭的马车。。。我不是该在八云山的树林中，我怎会来到这个地方？我无法控制的在云中穿梭，不由自主的在云顶俯视着下面陌生的一切。我的身体飘啊飘的，停在了一处白玉作墙琉璃作瓦的屋宇上方，三。。。三什么宫，接着，我好像忽然变成了千里眼，顺风耳，目光透过云层，穿过那金黄的琉璃瓦，穿过那些层层复层层的房间，穿过道道回廊，来到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央有一潭冰蓝的池水，池水上飘着冰蓝的睡莲，池水被一道白玉一样的小桥隔成两半，桥上站了两个人，一个长发上束着玉带的白衫男人，一个身着月白道袍发上插着玉簪，却比池中睡莲还要美的女人。男人背着身看不清脸，而那女人的眉眼，跟我一模一样。男人握着女人的手，看起来温柔无限，偏声音清冷中透着奇异的魅惑，说出的话冷得浸人心骨，“我最讨厌的就是规则，制度，典范，以及像你这样一言一行比规章制度还要刻板，比圣女还要典范的女人。鬼丹，我真是讨厌你啊！”说完，那男人将女人的手掬起来，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那叫鬼丹的女人反手一个巴掌往男人脸上搧去，男人轻松躲开，笑着走了。我待要继续看下去，眼前忽然云雾迷茫，待到云雾拨开时，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红，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海，天地间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艳红，同样是那个发束玉带的男人，穿着银色的盔甲，手中握着金戟，旁边站着那个跟我一摸一样的女人，女人声音沙哑道，“这是我曾经守护的人间。。。”男人轻笑，“鬼丹，咱们永远都回不了岸了，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鬼丹从发上取了玉簪，一头乌云秀发如黑瀑布流泻，她将玉簪啪的一折为二，“路是我选的，我自己承担。”男人轻声道：“路是我选的，将来一切，我为我们承担”。
熟悉的云雾飘来，我又被带到了另一处场景，灰蒙蒙的天地，灰蒙蒙的河，河边红得慑人的花。同样的一个男人，长发挽做了高髻，同样的一个女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被男人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脸在女人肩上轻轻摩挲，依依不舍，然后将那女人拦腰抱起，抱上一叶乌黑的扁舟。
云雾再度迷茫，大风刮来时，所有的幻象消失殆尽，下面只有黑茫茫的一片，我被一股力量自黑暗中吸入，我尖叫着看着自己往那无尽深渊中坠落。。。
睁开眼睛，延续的黑暗无边，一丝豆大的光明慢慢照入我眼中，我环视四周，没有云，没有白玉墙，没有琉璃瓦，只有斑驳的墙壁，以及空气中浮动着的让人心神镇定的熏香味道。我吃力的爬起身来，拨开脸颊上汗湿的长发，原来又在做梦。我赶紧低头一看，肚子还鼓着，孩子还在，我长出口气。
“咚，咚”，那边传来两声轻敲。
“谁？！”我警戒的坐起身来。
微弱的烛光下，门框边，一个男人慢慢自黑暗中走出来。光线半明半暗，照亮了他的半边轮廓。
我一惊，几刻前的梦境仿佛照进了现实，眼前的人跟梦中男人竟有八分相似，我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个男人稍微走近了些，整个人完全曝露在烛光中，修长的身形，苍白的脸，他轻声道：“不要怕，鬼百，我姓白，名蔹，是你的旧友。”
“白。。。蔹。。。？”
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道奇怪的表情，然后温和笑道，“听说你生病失了记忆，过往的事记不得了，但请你相信我，我曾经是你的。。。朋友。。。你的情形现在不大好，我还有两个月时间，能否。。。让我好好照顾你。。。和我。。。孩子。”
“不能。”我立马回过神来，冷冷道。
他脸色一僵，愣在那里似乎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首先，我不认识你，一个又一个的人跑来对我说，我是你的相公，我是跟你共患难过的朋友，我要照顾你，可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该信谁？我鬼百有手有脚，我虽然笨，却没有笨到不能自己过活；再有，白蔹，你是道士吧？”
他面色讶异，却一声不吭。
“我这人什么都迟钝，唯独对道士敏感，你站在那里，就算不言不动，你那周身就是道士气息，告诉你！我鬼百最讨厌的就是道士! 还有，我最讨厌白色，你那身白衫，实在让我心烦！”
他还是站在那里，脸色愈发灰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看见这个人，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心火直冒，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个梦的缘故，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我不喜欢，我不想看见。
“姓白的道士，现在几更了？这是哪里？”
“。。。三更，青云观。”
“我很累，要继续睡会儿。你走吧，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无论我们以前是否有过纠葛，我喜欢一切往前看，我现在不喜欢你，你走吧，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到灯芯噼啪一声，烛火似要燃尽，渐渐暗了下来。
白蔹沉默的走过来，我拉紧被子，防备的盯着他。
他把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放在床边，“这是苦木的女儿，佩兰为你烧的鸡汤，肚里的孩子一夜没吃东西，会饿。”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白色袖角上的红实在扎眼，我叫道：“等等！”
他背着身没动。
“是你在树林里救了我？”
他拉开门，“杨老先生和苦木母女俩都在外面，你放心睡。”说完，合上门走了。
屋里又只剩我一个，我端起鸡汤大口的喝了，外面忽然传来苦木的声音，“白公子，你没事吧！”
半晌，又传来那人淡薄的声音，“没事。”
【苦木】
我昨晚整夜没睡，跟我一样一夜没合眼的还有另一个人，白蔹。
鸡汤不知道热了几回，他在鬼百房里一直守到三更时分，好容易鬼百醒了，我听见他俩在里面说话的声音，然后他从房里出来，前脚刚踏出门槛就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其实事情到了这地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白蔹跟鬼百的关系非浅。
鬼百是一个我奇遇一般在长明湖畔遇上的妖怪，她有着世间少有的美貌，成熟风韵女人的身躯，以及一颗孩子一样爽直单纯的心，那时候的她，从头到脚，从里至外，每一根神经每一丝头发，都为了一个目的，寻找千里明那位五百年前就已仙逝的白苏神君。说实话，对于她的梦想我感动却不认同，白苏只是传说，毕竟活着的人没有谁见过，岂能当真，终于，在找白苏的途中我跟鬼百失散了。再次见到她，从外貌到内心，本质上没有丁点改变，除了她皮球一样的大肚子，莫名其妙残缺的记忆，若有似无的防人之心。但也就是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个叫白蔹的人，在我和佩兰走投无路时给我们施以援手。白蔹的出现跟鬼百一样无头无绪。他容貌清俊，气质如青莲，却出奇的沉默寡言，这样的男人通常对女人有着莫名其妙的诱惑力。我承认我是对他有好感的，但我经历太多，再没有不经世事女孩们不顾一切的热情，我对他没有半点奢望，只是远远看他一眼，或是走近了嘘寒问暖几句便自觉满足。终于，在他即将离开京城离开我的生活中时，这个跟画中白苏神君极为相似的男人，遇到了曾经一度拼了命寻找白苏的鬼百，并将她救了回来。原来，白蔹的漠然，只因为他对面那个人不是鬼百。鬼百出现时，他可以为她温淡如水的流血流汗，他可以为她云淡风轻的不顾性命。杨道长说了，白蔹不是常人，常人不会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可以侥幸存活，常人不会渡出那么精纯的气将一个心神俱损的孕妇从鬼门关强拉回来；杨道长还说了，鬼百也不是常人，常人不会让白蔹心甘情愿的在他身上捅一个窟窿，常人也不会捅出那种连最凶猛的野兽都自叹不如的窟窿。杨道长说，一切都不是偶然，我辈凡人只能窥得一星半点而已。如今杨道长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的他未必知道，我无比的坚信，白蔹就是白苏，他就是鬼百一直要找的人。
我清晨打着呵欠起来做饭的时候，白蔹跟我夜里回房时一样，在那棵枯木下闭目打坐。
我走过去打招呼，“白公子，早！”
“早。”他睁开眼睛浅浅一笑。
不知他什么时候换了身灰衫，头顶的发髻放了下来束在脑后，虽然看起来随和许多，脸色还是白得像纸，气色很差。又见他包扎伤口的纱布一直裹到衣领外的脖子上，白净的脸颊后面怎会有一小块黑灰？
我赶紧收回目光，“我现在去做饭，你想吃点什么？清淡点的，红薯粥？”
他温和道：“早饭我已经做好了。”
“啊？”我愣了愣，又瞟到他的脸，原来是这么来的，“好，我马上去叫大家出来吃饭。”
“多谢，”他忽又垂着眼皮道：“如果她还没醒，就让她再睡会儿。”
我明白过来他说谁，笑笑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居然没像我想像的一片狼藉，到处整整齐齐，连我昨日没来得及擦洗的碗瓢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墙上。我揭开锅盖，香气扑鼻，粥一点都不清，仔细看，红薯中夹杂着被切得细细的，鸡肉？牛肉？还真是，所有能用的肉都被他用上了，都是给大肚子鬼百的吧，我和佩兰跟着鸡犬升天，可怜杨道长，只有自己另开小灶了。
我盛好粥，杨道长已经起来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刚要敲鬼百房门，她居然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自己挺着肚子出来了。
“好香！”她吸着鼻子，“苦木？我可以跟着吃么？”她睁着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我。
“当然！”说来这顿饭我们还是沾她的光呢。
“我生完孩子后一定挣钱还你们！”她信誓旦旦道。
“你怎么现在也婆妈起来了。”我笑着把她扶过去。
几个人坐了一桌，杨道长干瞪眼，佩兰跟鬼百两个人头挨头凑在桌前只等着饱食，窗外的枯树下，空荡荡的，没了先前在那打坐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梦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