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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粥 ...

  •   【秦艽】

      探子回报,鬼百跟一个道士和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上八云山了。白蔹若要带鬼百走,刚从冥界回来时就不会把她留在我身边,难道他知道鬼百有了孩子,终于打定主意跟那女人一起堕落狼狈为奸了?结果被商陆一口否认,他说你放心吧,以白蔹对鬼百的感情,他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这话说得要多抽象有多抽象,我他妈听不明白,白蔹对鬼百有感情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商陆说等你那颗狼心进化完全的时候,你就明白了,白蔹跟鬼百两个人的纠缠,简单说来就是毁天灭地,在所不惜。我靠,还有没有比这更肉麻的啊,再漂亮的女人也是用来上的,还在所不惜呢我。话虽如此,每天下午经过鬼百那间空房的时候,我还是会不经意的踱进去看看。愚蠢至极,宁可在外面抛头露面杂耍卖艺,也不愿回秦府跟我做夫妻。其实这女人就是个波霸西施,除了那张皮相,根本一无是处,对我更是只有拳打脚踢,恶言相向,算算她已经走了数月,我夜夜欢歌,晚晚换女人,日子过得好不痛快,为何还时不时露出一副怨夫状的挂念来呢?唉,果然还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下午时候,接到皇上圣旨,说我这少府监刚走马上任,对铸钱造币提出非常有意义的想法,圣上以个人名义专程为我在雍和宫举行晚宴,并特别提醒,晚宴可携家眷参加,以显圣恩。什么狗屁倒灶一大堆,根本就是皇帝精虫冲脑,看上我那逃妻,借机接近罢了。那日颐光别院的宴会,这家伙就穿了便服在后院缩头缩脑偷窥,从那时便盯上了鬼百的美色,原以为他看看便罢,结果还真上心了。说起皇帝蜀葵,我以前还琢磨着花心思接近他指望在人间混个名堂出来,结果这次进京一看,根本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大草包,安定县区区千人农民起义,明明可以不用一兵一卒平息,却居然出动当朝两大将军领了虎符大军压阵,日前才镇压下来,屈居如此草包之下我怎会甘心,加上近来被商陆煽动情绪,野心乱串,颇有大干一场,找机会取代之的想法。连妖王都被我软禁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轻装赴宴。皇帝见鬼百没去,果然十分失望,且有意无意的再三追问。千里明跟中武皇室关系一向紧密,但到了皇帝蜀葵这一代却大不如前,间隙从生。商陆说了,皇帝再无能,却是人间的王,白蔹再清高,皇帝和人间他却是不得不顾的,白蔹再强,也不能再在冥界出入第二次,若有心要置之于死地,皇帝蜀葵的帮助是少不了的。所以当皇帝第三次提起秦夫人的时候,我终于面带难为道:“皇上,实不相瞒,拙荆无法亲赴酬谢圣恩,实是近日臣家中有变,难以启齿啊。”

      皇帝惊讶道:“秦卿有何难言之处,不妨道来。”

      我愁眉苦脸道:“这事牵连甚广,臣。。。不敢说。”

      皇上变色道:“朕是天子,天下皆乃朕的王土,秦大人如此说来,岂非将朕放在眼里?!”

      我叹气道:“不瞒皇上,拙荆已离家半载,臣最后一次听到她的音讯,是在京城外围的朱雀街上,有人目睹拙荆被一个道士带上了八云山。”

      “道士?”皇帝面色阴沉道。

      “不错,话已至此,臣也不怕皇上知道,拙荆在还未跟臣成亲前,便与。。。千里明的白道长有所牵连。”

      “白蔹?”

      “唉,说起此事,臣也是辛酸泪合了水往肚子里吞,只能在皇上面前牢骚下罢了,拙荆于半年前有孕,但那孩子。。。却不是臣的。。。。”

      皇帝啪的一掌拍在龙椅上,“白蔹果真是天下第一的伪君子!”

      我急忙跪地道:“皇上息怒,白道长乃万民景仰之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跟白道长比起来,臣不过蝼蚁,美人爱英雄是万古定律,臣不会心有不甘,只能自叹实力不如,千里明是我朝国观,有恩于我朝,请皇上不要迁怒白道长。”

      皇帝蹬蹬几步下了台来,龙靴跺来跺去,满脸怒气道:“有恩于我朝?!!不过是一妖言惑众,会几分邪术便自视清高的妖道!”

      “皇上,说起这仙术道法,臣以前在忻州任太守时,倒是识得一位高人,不但精通天文地理,更精通炼丹长寿之法,其人已过花甲之年,容貌却恰似壮年,臣一直希望将此人引荐给皇上,为皇上延年益寿尽分心力。”

      “嗯?会道法的高人?”皇帝眉头微展,“你说此人精通道法,比白蔹如何?”

      “这个,臣说的作不了数,皇上当亲自验证,方知臣无妄言。”

      皇帝想了想,沉声道:“既然秦卿力保,便让这位高人明日午后到宫中来会会。”

      我袍摆一掀,跪地道:“谢皇上。”

      【鬼百】

      我真的很饿。我现在吃饭不用碗,用盆,晚饭光米饭就吃了一盆,但我现在还是很饿,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连带心也空荡荡的。腹中突然一疼,孩子又在踢我了,原来不是我饿,是孩子饿了。

      算算时间,大概四更天。来到青云观转眼已有十几日,杨道长本来很早就要离开的,因为观里多了个大肚婆,说我们两个女人上下山不方便,打算多留些日子,待我生了孩子再走。苦木为将来生计问题,不得不日日跟杨道长学习辨认草药,白日里观里就只剩我跟佩兰。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沉,走一步歇两步,什么都做不了,好在佩兰懂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奔前跑后照顾我,我总想着自己要生了女儿就跟佩兰做姐妹,生了儿子就娶小姑娘当老婆,难得喜欢一个人,和善堂夫子教过,肥水不流外人田。

      山上真静啊,静得连虫鸣都没有,房间里就只有那盏豆大的油灯,灯芯偶尔噼啪跳跃得声音,以及我的心跳声,天地间仿佛独我一人,这样的感觉我并不陌生,似乎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孤独过,脑海中偶尔浮现出残缺的片段和短暂的景象,腐朽木头的味道,潮湿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漂游的水草,鱼虾身上闪光的鳞片。。。我难道曾住在水中?以前到底是怎样的呢?偶尔会有这样的几个晚上,半夜醒来在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时候,我也会变得奇怪的多愁善感起来。我呼了口气,从怀中摸出那只只剩半截的白玉勺子,呐呐自语道:“你说,我到底是哪里来的,要往哪里去啊。。。我为什么一直都那么孤独呢。。。”

      肚子里又是一脚,我闷哼,孩子力气越来越大,每次都踢得我心惊肉跳的。不行,得找点东西填肚子才是。我不想打扰苦木,自己挺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穿了件单衣,扶着肚皮往厨房摸去。

      经过前院的那棵枯木,说来奇怪,这十几日来,连根都死绝了的枯木上却渐渐生出了新芽,那芽清新嫩绿不说,还隐隐散发着香气,那香气平日里不觉得,一到了夜里便愈加浓郁,满青云观飘香。我扶着肚子靠在树干上,闭了眼睛让那香气从鼻子里流传到四肢百骸,宁神静气外依稀觉得似曾相识,巨大的树干仿佛给了我力量,空荡荡的心渐渐充实起来,肚里的孩子也安静了许多,母子俩一起分享这淡淡的安逸平和。

      站了会儿,我终于移步往厨房。最初的一丝晨光还没照到山上来,天幕还是漆黑一片,凌晨的露气打湿了我的衣裳,我拉紧衣摆,在厨房不远处停住。到处都没有光亮,唯独从厨房窄小的窗棂中透出柔和淡光。我心中一暖,正奇怪苦木白日里跟杨道长上山采药,哪有功夫天天餐餐做得精致美味,吃得我心满意足,原来是天没亮就到厨房烧火做饭来了。

      我好容易挪到厨房门口,灶台上整齐的放着锅碗瓢盆,盛着清水的杯子,切了一半的肉丝,来不及扔的鸡蛋壳,锅里烧得隐隐冒热气的细粥,食物清香缭绕,但是人呢?半个人影都没有。

      “苦木?。。。苦木?”我压低嗓子叫了两声,没见人出来,被那香气惹得实在饥肠辘辘,便自己拿了一只空碗盛粥。我对食物从来没有研究,却也知道这粥熬得极好,什么调料都还没放,就已经香气扑鼻,就算以前在秦艽花大价钱请的那些京城名厨手下,也没喝到过那么极品的东西。刚出锅的粥极烫,偏又装在那只白得几乎透明的小碗中,苦木什么时候开始用起这些昂贵精致的东西,我一边嘀咕一边端了碗走,走不到两步,大腿好死不死开始抽筋!虽说已经习惯每日必抽,但这一下委实抽得离谱,我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冒,手一晃,眼睁睁看着那碗滚烫的米粥往自己肚子上砸去。

      我还来不及惊叫,那碗稳稳落在一只摊开的大掌中。

      我惊魂未定一抬头,对上上方那双平静深沉的黑眸中。

      我赶紧后退一步,“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眼前的人不是苦木也不是杨道士,是那日我刚醒来时被我骂得狗血淋头的,这人姓什么来着,白。。。白道士,只见他一身灰衫,长袖高高挽起用带子系在身后,大清早在厨房里闷声不响烧饭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他把小碗端到旁边桌上搁好,侧过那张淡漠的脸,“你的腿怎样了?”

      “我。。。”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才想起自己抽筋还在疼痛中,该死的,大腿内侧肌肉像绞肉一样痛,偏我现在的身形像个不倒翁,大腿在哪里,站着的时候别说摸,连看都看不到,我只能伸着双臂瞎挥舞。

      他叹口气走过来,往我面前一蹲,我还没反应过来,大腿已被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覆住。

      “你。。。你。。。!!”夫子教的男女有别那套我虽然嗤之以鼻,但这个白道士对我来说根本就是陌生人,他竟然一声招呼不打的过来摸我的大腿,偏他的手还握把我的大腿当棉花一样的左揉右按的,害得我一身发麻,我面红耳赤,一巴掌往下面挥去。

      他脸一侧躲开,然后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垂着眼皮道,“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我气呼呼道:“摸都摸完了才跑来说失礼!?你到底是怎么做道士的,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

      他看我一眼,“我以后会当心,你不要为了点小事就动气,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和孩子都好。”

      居然跑来教训我,他是我什么人。我已经很久不动怒,偏一看到他就火冒三丈,“姓白的,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你现在在这厨房里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这些天好吃好喝都是拜你所赐?“

      他淡道:“苦木今晨不大舒服,我来帮她做顿早饭而已,你不要误会,我把粥熬好就走。”说完,淡定的走到灶边继续切肉丝。

      我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他明明救过我,我也感觉得到他气息纯净,对我没有半分恶意,我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他动作熟练的把肉末洒到粥里,动作熟练的盖上锅盖,动作熟练的把鸡蛋放在锅里煎,动作熟练的让那东西从恶心的黄色汁液很快变成了圆圆薄薄的饼子,动作熟练的把东西放在碟子里,在盘子里淋上香气四溢的酱汁,动作熟练的把碟子放到桌上,凤目微动,眼神一飘,飘到我脸上,“粥凉了,还不吃。”

      他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我毛骨悚然,看得我心跳加速,看得我满脑子空白,我脑子一白就往桌子上蹭过去了,我端着碗二话不说的闷头大吃。

      我吃,我吃!

      小碗很快吃完,旁边又递上一个盛满肉粥的盆子,我看都不看,抓了盆子过来继续吃,一片白粥飞溅中,我的头都快埋到盆子里了,这个该死的人,为什么一个眼神就让我心跳如雷到现在,而且他现在就在旁边,一定又是同样一副眼神的在看我,又深又黑,说不清道不明,带着保持距离的漠然却又几乎把我溺毙的眼神,我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又是叹气声,“你怎么了?”罪魁祸首道。

      我坚决不看他,边吃边吼道:“你,不准再看我,你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说到做到。”

      “我没有看。”

      “你有!”

      “我看你一眼又怎么了?”

      “不准看!”我啪的放下碗,凶恶的瞪着他,“姓白的道士你听好了,你上辈子一定是杀了我全家,我跟你一点都不对盘,你看我一眼我就毛骨悚然,我讨厌看到你那张僵尸一样的脸,讨厌听到你沉闷得像枯井一样的声音,更讨厌你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晃来晃去!”

      他垂下头,没说话。

      屋子里一片安静,我不理他继续埋头大吃。

      然后我听见他起身洗碗的声音,清理灶台的声音,我抬眼看到面前多了一碟切成块状的红色苹果。

      门合上,他走了,走远了。

      我把碗推到一边,长出口气,心头空荡荡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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