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忘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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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
冥界的后山有一条河，这条河东牵冥府，西引黄泉路，北指人界天门，南通鬼门关。
这条河在冥界没有名字，但世间人都把这条河叫忘川。
我从流房回来，在忘川边找到了白蔹。河畔开满了灰色的彼岸花，他站在花丛中，
衣衫飘飞，看起来就像一幅除了灰白只有颓败的画。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手里还淡
定的握着那个盛了半杯水的厚陶杯子。忘川水在他还是白苏白微走过奈何桥的时候，
我曾经亲手递给他喝过，喝过忘川水他会跟世间人一样，忘了前世今世只记得来生；
这次再见，他又叫回了白蔹，忘川水到了白蔹口中，却成了只能忘记一时痛苦贪欢半
晌的酒。现在的白蔹今时不同往日，他被锁的除了七情六欲，还有心。即便我对他
知根知底，也看不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的白蔹跟之前的任何白
姓道士都不一样，因为他体内被封印的，有着七情六欲的白蔹正在慢慢醒来。
他要我传递给鬼百的讯息我已经传到了，他没说我也没问，但昨日仔细见了鬼百的
模样，除了眼角下方的泪痣，跟三千年前的鬼丹长得一模一样，说鬼百跟鬼丹没有关系，
那我是一点也不信的。三千年前，鬼丹的元神在六界混战的天玑锋上烟消云散，
太上老君为救鬼丹一命亲自前往冥界索魂，却空手而归，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鬼
百跟鬼丹，其中定有蹊跷。
我跟他说了昨日见过鬼百之事，他神情淡漠，只说了声谢谢。然后他转身说要回去
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道，“鬼百是不是鬼丹？”
他没说话。
我又道：“如果她不是，依你的性子，你又岂会跟她缠绵一夜？”
“啪”的一声，他手上的陶杯裂成碎片。
他转过身来，袖子里红色的血一滴滴落下来，眨眼就被岸边的黑土吞没，声音冰冷
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我哼了声，“既然做了又有何难为承认的？三千年前的白蔹可不吃这一套，就算是
无耻也无耻得光明磊落！”我忽又想起他现在人格分裂，怕是做了违心之事，悔恨
自责中被我拆穿恼羞成怒了。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我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问得好。从第一次看见他开始，我总是那个默默无声站在远处观望的人，
三千年前跟他说过的话也不过数句，这时候又怎么希望他会记得我呢。我笑道：
“我在冥界久得自己都记不清日子了，每次就盼着你转世过奈何桥时亲手给你递上
一杯忘川水，那么久了，你总算记得问问我是谁。”说完，我动手揭去罩在脸上的
假面，露出本来面目，看着他道：“玄武执明白神君大人，我这张脸看起来可有点
熟悉？”
他看我半晌，平静道：“阴神玉女，山茶”。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个名字早就在神界被人淡忘，
他却还肯定的记得。
他继续道：“你失踪多年，却是来了冥界。我跟你素无瓜葛，不知如今这些牵扯从
何说起。”
我笑道：“三清神龙鬼丹身边那个永远可有可无的碍事朋友，跟你自然素无瓜葛，
偏生她鬼迷心窍，从第一次在三清殿见到你，念你到现在。记得我失踪的日子么，
就是你失了神体，自愿到人界轮回那一天。我偷了太上老君神丹从神界追到冥界，
你却已转世为人，我没来得及亲口对你道明心意，我于是弃了神体，隐了面孔，只
盼着能在你转世过奈何桥时见着你，偏你过去几次转世都没有前世记忆，终于这一
次你叫回白蔹，有了白蔹的记忆，我现在跟你了说这些，也算是圆了几千年的一个心
愿。”
他看我的目光淡然，一点波动也没有。
我维持着脸上的僵硬笑容道：“我知道你被封了七情六欲，这世上或许除了鬼丹，
没什么动得了你的心。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这话要是对着三千年前的白蔹说，指
不定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对不起。”他忽然道。
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朝着我我深深一躬，“山茶，所有的一切，对不起。”
这实在不是我记忆中的白蔹。“你。。。我只想问你一句，那么多年了，你真的还
记得我？”
他弯着腰，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清淡得好像被风一吹就散的声音，“我只是
记得她身边的任何一切，包括你。”
原来一切都可以改变，他的人，他的性情，他的信念，只除了他的心，三千过去了，
一切还是为了她。我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千年岁月，就是等着对他道明
心意一句话而已，也许这么多年对他的执着，不过是对自己心中一个永远触不到的
幻像的执着，如今心愿已了，所有曾经有过的坚持，就像他刚才那句话一样，随风
而逝吧。
我无声无息抹掉眼角的泪道，“没人知道过去或是现在，你跟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
么，经过那么多物是人非，如今你们还能走在一起，或许是天意也挡不了的纠缠。。。
你不用在冥界待一年了，今夜你们一块儿回去吧。”
他没说话，直了腰，转身淡然离去。
【鬼百】
白蔹今天回来得很早。
跟他在冥界短短几日相处，我更加确定，沉默不是他身为道士的觉悟，而是已经渗
入这个人骨髓的一部分。基本上只要我不主动说话，他可以把我当空气然后自由自
在的在空气中打坐念经。我以前觉得他像长明湖畔的荷花，我现在觉得他其实是就
水塘边的一只青蛙，按一下跳一下，就是我使劲按，他也跳不远，经常性的就是一
‘嗯’，‘啊’，以及‘鬼百你收敛些’。
好比现在，他又在打坐，闭着眼睛又在说，“鬼百，你收敛些！”
同样一句话，说了超过三遍其威力就会自动退散。
我一边继续用从院子里拔的那根黄狗尾巴草拂他的脸，一边道：“听到没有，把新
衣服换上！”
他不吭声。
我埋怨道：“你以前那么爱干净，上次受伤还叮嘱我给你买新衫来的，现在怎么也
跟着邋遢起来。”
他睁开眼睛，“我让你给我买衫？”
我突然想起那次是在月桂客栈，让我买衫的是那个邪恶的白蔹，我急忙道：“反正
今天这衫是我用那个玉勺子跟隔壁大妈换的，咱们今夜就要回人界了，你总不能这
样破破烂烂的穿着下来又穿着回去吧，多不吉利啊。”
“我以为那是我送给你的。”他不冷不热冒了句。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玉勺子，哼哼道：“好意思说，认识那么久，你何时主动送给
我什么，还不是我自己厚脸皮找你要的！你这个吝啬鬼！”
他闭了闭眼睛，“好吧，待会儿送件东西给你。”
“真的？”我眼睛都亮了，“是什么？”
“晚上就知道了。”
我脸上一热，讨厌，怎么突然转性了，还那么露骨，不行，晚上要回人界，八成是
骗人的，打铁趁热，我脸一沉道：“不行，晚上的是晚上的，我现在就想要件礼物！”
他淡道：“好。”
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我还真有些措手不及，于是目光闪烁道：“我。。。我要
你抱抱我。”
他情绪莫明的看了我一眼，“鬼百，你。。。”
“收敛些！”我把他没说完的下半句接了，一跺脚气呼呼的跑出去了。
白蔹！！你这个神经错乱，忽冷忽热的家伙，今夜就要回去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或许再也见不着了，那夜无论做了什么，你都不是真心实意的，现下想你真心抱一
下，你都不肯！！我一边气一边从怀里掏出那玉勺子，早知道就真把你卖给大娘了，
省得我将来见了心烦！
我正骂着，门吱呀开了，白蔹穿着清爽的新衫从屋里走出来，眼睛看着别处道：
“走了。”
那青衫是我下午去给大娘道别时，她送给我的，本是给她相公做的，穿在白蔹身上
稍微短了些，却也合身，衬着他墨色的发，墨色的眉眼，我情不自禁想起以前苦木
提到的一个词，“白蔹，你真是玉树临风。”
他没理我，抬脚走在前面。
我瞟到他耳根后的红，不知怎的，也不气了。最后看了眼那间来时空荡荡冷冰冰，
现在依然空荡荡，却遗留了我心底最深刻热情的屋子，拉上门，往他的背影追去。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忘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