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彼岸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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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
我陪着婆婆已经在忘川河畔站了两个时辰了。
虽然人人都说冥界的月亮是灰色的，可在我眼里，冥界的月亮永远又圆又亮。在这
样仿佛把一切都照得通透的月色下，没有猎与被猎，吃与被吃，只有安静祥和，我
是喜欢的。婆婆今夜有些奇怪，她时不时摸着我的头说，大白，你想不想去神界啊。
神界那么遥远的地方，我连幻想都幻想不出，怎么可能去呢。婆婆说神界啊，东西
南北四天门，西南有六丁宫，六丁宫里住着和蔼的神仙。每天清晨太阳神羲和都会
赶着马车从六丁宫门前经过，每天傍晚，月神常曦也会脚踏厚云从六丁宫前飘过，
六丁宫是神界最先看到日升月落的地方，六丁宫永远被彩云环绕，六丁宫墙外开满
了琼树玉花。。。最后，婆婆问我，大白，你想不想去六丁宫啊。我想了想，摇头
说我还是最喜欢冥界的月亮，我今后哪也不去，能一直在冥界给婆婆看门就很快乐
了。最后婆婆说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冥界吧，然后婆婆喂了我一颗红色的丹丸，我
吃了丹丸不久，居然化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然后婆婆拿给我一面玉牌，她说
以后若我改变主意想去神界，带了玉牌到天门呼唤丁卯神司马卿就可以了。
我知道婆婆不是寻常人，但没想到她是来自神界的仙人。我很高兴自己有了人形，
高兴的同时却有些不安。婆婆今夜脱了假面，原来她的本来面目是那么和蔼，脸上
特别多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然而她的反常让我觉得，或许今后后山小木屋里，就会
只剩下我一人了。
快三更的时候，那两个让婆婆反常的人来了，白道长，和那个住在新魂街的美丽女
子。
他们一前一后，像天神一样踏月而来。
走近了，白道长一如既往的神色清淡，像没有悲喜的神像，越发衬得他旁边女子眉目
间的活跃生动。
那女子一见到婆婆就说，“我终于确定他口中的后山美丽姑娘是谁了，原来真的是
你！”
婆婆看了眼白道长，脸竟微微红了，“待会儿我划船送你们去忘川中央，天门开时
有阳光会渗透进来，有些刺眼，不用担心，闭了眼不要多想，很快就会到人界。”
美丽女子对婆婆道，“多谢！”
婆婆望白道长道：“谢他吧！”
女子笑弯了眉眼对白道长道：“白蔹，谢啦。”话毕，脸色一变，粗声粗气道：
“是时候了，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呢？”
我跟婆婆一脸疑惑的望着白道长。
月光下，白道长面无表情，半晌，叹道：“你就那么想要？”
女子嗯了声，然后又看我和婆婆，忽然害起羞来。
白道长抬头看了看天边，接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杯子，然后他慢慢走到忘川边
舀了一杯忘川水，回到女子面前，“鬼百，一路患难过来，连累你来到冥界，今日
总算重返人间，当浮一大白。”
我茫然无绪，旁边的婆婆脸却白了，女子也是一脸黑线，全不顾我等在场，对白道
长气呼呼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你这个吝啬家伙，再有，这东西根本是
水，连酒都算不上！！亏我期待半天，气死我了！！”
白道长是严肃之人，被这女子呼喝，原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却好言道：“修道之
人本不该沾酒水，但这河中之水甚是神奇，清澈无味却有酒的醇香，皎皎明月，举
杯共邀，你可愿意陪我喝一杯？”
“白蔹！”旁边婆婆突然喝道。
白道长望着婆婆道，“山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又对那女子道：“如何？
鬼百？”
我终于明白了，
奈何桥，路途遥，
一步三里任逍遥；
忘川河，千年舍，
人面不识徒奈何。
这女子虽不走奈何桥，白道长却要她喝了忘川水回人界。这水一喝，短暂间会想起
前世，但短暂后便会忘却今生。爱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
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
只见白道长就了杯子抿过一口，然后递给那叫鬼百的女子。
鬼百接了杯子，毫不犹豫的往嘴边灌。旁边婆婆刚要动作，忽然疾风刮过，我只觉手
脚处一软，接着全身僵硬，不紧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回头看婆婆，跟我一样，
白道长何时法力恢复？怕我们阻拦，竟用法术缚了我们。
杯子到底，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将一杯忘川水喝了干净。
手脚一松，可以动弹了。婆婆叫道：“白蔹！你疯了！”
月光幽幽，天地间一片寂静，连忘川水也仿佛忘了流动。
白道长沉默的望着鬼百，对面的鬼百也沉默的望着他。然后他忽然笑了，清清
浅浅的笑容是给对面那女子的。
那女子也笑了，淡淡的笑容，那瞬间冥界天空中的月亮也失了颜色，空气中却弥漫
着浓浓的哀伤，“白蔹，你受苦了。。。”
白道长寂然的摇了摇头。
那女子往前一步，对白道长抬起纤纤素手。
白道长却退后一步，声音沙哑道，“鬼百，这世能在长明湖跟你重遇，是我这罪人能得
到的最美好的恩赐。无论如何，不能再跟我有任何纠葛，人间我为你守护，罪我替
你背，你一定要忘了我，好好过日子，天涯海角，只要知道你还活着，我就不再有半点
遗憾。”
那女子的眼睛像闪烁的琉璃，泪水已糊了满眼，“白蔹，再叫我声鬼丹。。。”
白道长低声道，“鬼丹，鬼百，都是你，都是我的。。。”
那女子忽然表情一滞，未干的泪还残留在颊边，脸上却是一片茫然空白。
我暗叹，忘川水啊，除了白道长，还没见人可以饮而不忘的。
那女子空洞的大眼望着白蔹，也不知现在是想起了今生还是前世，只见她嘴角微微抽
搐，“白。。。白。。。”她颤着手，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物事，
月光下，那物事闪着温润的光芒，啪的一声，那物事落在岸边的黑土上，一只小巧细
长的玉勺子。
天顶的云在慢慢散开，光亮隐隐透着云层照过忘川，黑土上那丛丛灰色的彼岸花渐
渐染红。
那女子眼中星光暗淡，终于死灰般沉寂，一点光彩也没有了，她木然的转过身，木然
的踩着一朵朵红花，往岸边走去。
蝶恋花 ，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独泣幽冥，花艳人不还。
叶落花开花独艳，世世轮回，花叶空悲恋。
多少烟花事 ，尽付风雨间。
多少尘间梦 ，尽随水东转。
婆婆道，“白蔹，等不得了，咱们上船吧。”
白道长一动不动，只是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声音空洞道：“你带她走吧，我在岸边
等你。”
婆婆惊道：“你不走？”
“我答应过你，会在冥界待一年。”
“我说了，我已经看破了，你快跟鬼百一起走！”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
婆婆一叹，指尖一动，一叶沉黑的扁舟自岸边幽幽驶来。
那女子一路踏过开得鲜红的彼暗花，立在岸边。她的身体微微摇摆，什么样的执念，
喝了忘川水，记忆一片空白，却还在本能一样的挣扎。
石塑一样的白道长身子终于支持不住晃了晃，他走过来拾起花间的长玉，一步步往那
女子的背影走去；他伸臂从后面将那女子轻轻搂了，像孩子一样把头搁在女子肩上摩挲；
然后他将那女子一把抱起，抱上扁舟。
婆婆过去了，白道长回来了。
月光下，两人脸上都有清泪。那是我永远看不懂也不愿意看懂的，红尘的泪。
直到天顶光芒大盛，直到那叶小舟渐渐消失在天际，直到天顶重新变暗，直到冥月
继续照耀月辉，白道长都没有再回头。
这个人背负了多少，除了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彼岸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