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大人参上》五千年前老夏家

8、魔头是只哈巴狗

　　废弃破落的大殿里，天地互换乾坤颠倒，头顶是悬在空中的台阶栏杆，而房梁天花则在脚下，连梁柱都反向而行，让这一方空间显得尤为古怪。

　　那本应该是房顶的木顶槅中央是一个硕大的五行八卦阵。八卦阵由无数能够自由活动的石板组成，里外八层，每一层都与上一层成反方向转动。

　　卦中八门，分别为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死门。八门方位随卦位转换，若踩在死门之处，便会一脚踏空，跌入那看不清究竟的无底洞中。只要未站在生门之处，即便脚下石板仍在，四周也会飞来无数羽箭，偏不让阵中之人好过。

　　此时在这八卦阵中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他额头渗汗，以超出他年龄的沉稳步法于大阵之间敏捷地转换着方位，虽未误入死门，却也免不了时不时要应付冷不丁飞过来的羽箭。

　　他不是不想出阵，只是每当他找到机会开逃，就会被坐在屋顶那倒吊的栏杆上的赤衣男人用手中的石子打回阵中。

　　与自顾不暇的少年截然相反，屋顶的男人慵懒地靠在所坐栏杆的棱柱上。他半带兴味又半带闲散地看着在生死的缝隙间拼命演算的少年，像是在看戏却又懒得欣赏。

　　他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你不是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吗？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少年明知不应分心，却仍然忍不住回应：“你放屁！这他娘的是哪门子外面的世界？你又凭什么将我困在你那破烂地狱谷里？”

　　男人对少年的粗俗言语不以为意，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就凭你打不过我。”

　　少年侧头躲过飞来的箭只，却还是因为要顾及走位让箭尾划伤了脸颊。白皙的脸上多出一道血口，让他的神情在暗夜中看起来更加狠厉。他刚要反驳，却不料忽然脚下一空。正当他趔趄着就要跌入那致命的深渊，屋顶那人忽然飞身而下，一把将少年揽入臂中，另一只手长袖一挥挡去所有飞箭，将他带离了八卦阵。

　　一颗石子从男人手中飞了出去然后击中石壁某处，大阵随即停止运转。轰隆声归于平静，昏暗的大殿中只余回响。

　　一落地少年就已经甩开男人。他擦去额上的汗，用恶狠狠的眼神掩盖心中的后怕。

　　然而男人落在少年脸上的目光却仿佛洞穿一切，“你不是不怕死吗？”

　　少年不服气地反驳道：“谁怕死了？我就是不想死在你前面！”

　　“也对，死在我前面你就杀不了我了。”男人眼里甚至有了些笑意，那笑意里的不以为然让少年痛恨至极。

　　男人轻飘飘挥出一掌，掌风将还未来得及喘息的少年再次打回阵中。他面上带着几分讥笑，指间石子蓄势待发，“你什么时候能在阵里待满十二个时辰了，什么时候再想着出地狱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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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阳城是一座位于渝国西南的偏远小城，与所有小城一样，名不经传，毫无特色。若不是因为楚旭当年一把火将它烧个精光，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它的名字。

　　楚旭来的路上就听闻涂阳城已成废城，可当马车停在城门口看到城墙上大火留下的斑驳痕迹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有戚戚。

　　这种苍凉之感在进城后更为惊心。楚旭走在断壁残垣之中，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处处焦土。偶尔一阵风吹过，彷如心有不甘的亡魂，卷起一丝残屑，又在空中化作尘埃。

　　涂阳城虽小，但也不至于随便点一把火就留不下一片净土。可见当年火势之凶猛，硬是将整座城都烧入了地狱。

　　楚旭正入神，忽觉背后有异，迅速错身，堪堪躲开冷雨潇的突袭。

　　楚旭神情讶然，“潇潇，你这是做什么？”

　　冷雨潇一脸冤枉，急忙解释，“是太师父让我偷袭你的！”

　　楚旭望向上官黎，后者一脸泰然，“你一个被追杀的人，应当时刻保持警惕。方才躲的不错，但是忘了反击，还需精进。”

　　这突如其来的尊尊教诲让楚旭很是无奈，他埋怨地望向自己徒弟，那眼神显然是在抱怨——叫你试探你怎么就这么实诚？也不知道对你师父留一手！

　　冷雨潇小眼神满是委屈，偷瞄一眼上官黎，仿佛在控诉太师父想教徒弟怎么也不自己动手，祸害徒孙算个什么事儿。

　　上官黎丝毫不介意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怎么，不满意？连自己徒弟都打不过的人有什么好不满的？”

　　楚旭心中叹气，秉承着师父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恭恭敬敬地应承着：“师父说的是，徒儿今后定当多多练习。”

　　上官黎神情懒散地移开目光，稍显不耐地催促了句，“要看什么赶紧看，少磨蹭。”

　　一个人总爱端着架子，就很难让人喜欢。但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放下过架子，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了。

　　对于这个师父，楚旭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明明刚才让他在马车上等他还不愿，跟来了，却不是教唆徒孙搞突袭，就是催着他快走。

　　可偏偏上官黎这人就是令他讨厌不起来。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趾高气扬和偶尔略显生疏的和善总让楚旭觉出些莫名熟悉。只可惜那抹熟悉缥缈得就像指间的风，看不见摸不着，消散得还很快。

　　楚旭连忙称好，转头就去问徒弟，“潇潇，你确定我来过这里吗？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也好啊。

　　“师父，你这是什么话？涂阳城可是你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开始啊！”冷雨潇小脸挂着失落，仿佛在遗憾这故地重游并未能起到让师父恢复记忆的效果。

　　楚旭瞟了她一眼：是臭名远扬的开始吧……

　　三人在城里走了一圈，除了乱窜的老鼠，连一个活物都不曾见到。

　　天色渐暗，冷雨潇越转心里越瘆，缩着脖子道：“我怎么觉得这城里阴冷阴冷的。师父，不会是地底的冤魂都冒出来了吧？”

　　楚旭其实也是脊背发凉，此时冷雨潇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让他忍不住给了这个耿直徒弟一个白眼，然后偷偷往自己师父那边靠了靠。

　　上官黎鄙夷地扫了那两个怂货一眼，道：“无亏心之事，有什么可怕的？”

　　冷雨潇有样学样，也朝着太师父靠拢了些，还不忘看着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些距离，“太师父你是没做亏心事。可我师父他不一样啊！这一城的冤魂可都是他的杰作啊！”

　　楚旭白眼翻太多，眼角都快抽抽了。

　　上官黎给了冷雨潇一个冷眼，不屑道：“你又怎知他定是魔头楚旭，或许只是重名而已。”

　　冷雨潇表情夸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太师父！您怎么还说这样的笑话呢？”她指着楚旭，“这个人五年前被人从祁江下游支流捞起，不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对得上啊！偏偏这个人就叫楚旭，还还使出了化骨诀。这世间哪儿有这么多巧合！”

　　不过半天时间，冷雨潇不光为楚旭普及了一下魔头的辉煌历史，也将楚旭这五年的经历问了个遍，此时有理有据，胸有成竹。

　　上官黎不为所动，“即便他就是楚旭又如何？神鬼之说，都是胡扯。”

　　冷雨潇立刻反驳道：“那可不尽然！我听说很久之前有一个邪道门派，修的就是鬼术，据说还能让死人还魂呐！”

　　上官黎冷哼一声，“小小年纪，知道的不少。只不过道听途说，终究是以讹传讹。你说的是百年前的重玄派。此派所修并非神鬼之术，而是玄术。玄术以真气修神魂之力，可与自然之力共鸣，更有甚者能生人离魂。但人死灯灭，死人还魂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修武道者忌其威力，便将其打为邪佞以灭之，不过又是个愚者仗势欺人的悲凉故事。”

　　上官黎说得平淡，一番言论里似乎并未对重玄派有多少同情，而对于他口中的愚者也不过是鄙视。可楚旭却隐隐听出些别的什么，总觉得跟平日里相比上官黎的态度少了几分漠然。

　　冷雨潇两眼放光：“哇，太师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还未等上官黎回答，楚旭便笑着替他开口：“这世上就没有你太师父不知道的功法！”

　　上官黎脸上破天荒出现的一丝局促被楚旭尽收眼底。他心中暗笑，原来骄傲如白鹤也有害羞的时候。

　　上官黎仿佛看穿了楚旭心头窃喜，心中愠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眉角微挑将目光转向别处，“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赶紧走。”

　　冷雨潇也随之附和：“对啊，师父。这鬼城里好像也看不出个什么。一般来讲，离得不远的城镇之间总有些迁徙的百姓。咱们要不在附近找个城先落脚，顺便打听打听当年的情况，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楚旭心道有理，何况这涂阳城越晚越阴森，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好，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吧。”

　　楚旭原以为他这个师父对方向路途毫无概念，谁知人家一句话让自己驱马往正东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不到百里，还真找到了一方城镇。

　　三人来到镇上唯一的客栈。冷雨潇张口就对掌柜的说：“三间天字号。”

　　掌柜有些尴尬，“这位姑娘，我们这地方小，客房不分字号。”

　　楚旭下意识去瞄上官黎，果不其然，他那美人师父脸上隐隐透出些不悦。

　　冷雨潇倒是不甚在意，随即改口，“那就三间最大的吧。”

　　上官黎：“两间。”

　　冷雨潇闻言道：“太师父，没事儿，钱够！”

　　上官黎也不解释，只是那语气显然不容反驳，“两间。”

　　冷雨潇还想说什么，楚旭却接过了话头，面带笑容地对面露为难的掌柜道：“掌柜的，就两间吧。麻烦您在其中一间帮忙铺一床地铺。”

　　定好了房间，三人还未用晚膳，楚旭提议在下边简单吃些再回房，另外二人也无异议。

　　冷雨潇还是放不下订房的事儿，坐着等上菜的时候问楚旭：“师父，您跟太师父为什么要挤一间房啊？打地铺多不舒服。”

　　楚旭苦笑，自从上次遇袭，上官黎着实盯他盯得紧，哪怕是前些日子在野外露宿，也从未见他离开留自己单独一人过。

　　“你太师父怕你师父被人拐跑了，得看着！”

　　本是打趣，但这话说出口楚旭就觉得怪怪的，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出怪在哪里。还是冷雨潇一语道破其中奥妙，“怎么跟看媳妇儿似的。”

　　上官黎：“……”

　　楚旭：“……”

　　楚旭偷瞄了眼一旁的上官黎，那脸色比刚才听到没有天字号的时候还要黑，于是连忙表明态度，装模作样地斥责：“姑娘家家的，瞎说什么胡话。你不知道现在你师父是过街老鼠啊？”

　　冷雨潇偷偷吐舌。她算是看出来了，她那师父就是太师父养的一只哈巴狗。小姑娘不禁在心中祈求老天爷快些让师父恢复记忆，她可还指着大魔头将她培养成女魔头呢！

　　菜上得挺快，都是些家常菜肴。偏远小镇，自然是比不得繁华大城。一路走来楚旭看出上官黎虽讲究，但也并非不能屈就，可今日他却并未怎么动筷。

　　楚旭发现对方脸色不好，不知他是否还在为冷雨潇刚才的胡言乱语生闷气，于是试探着问道：“师父，是不是饭菜不合您胃口？人总得填肚子，您将就着吃几口，过几日等我们到了大些的城镇再找好吃的。有潇潇在，酒楼任您挑。”

　　冷雨潇丝毫不介意师父将她当银票使，没心没肺地附和：“是啊是啊，到时候太师父您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就是！”

　　上官黎看向二人，平和回道，“我只是胃口不好，你们吃便是。”他站起身打算回房，离开前看了楚旭一眼，“吃完莫要瞎晃，赶紧上楼。”

　　楚旭“哦”了一声，因着刚才冷雨潇那句“看媳妇儿”的言论，心中总觉怪异。

　　看上官黎上了楼，他凑过去对冷雨潇煞有介事地道：“潇潇，你太师父不让我瞎逛，那你帮我个忙呗。”

　　冷雨潇巴不得与我们教主大人亲近一些，“师父你说，全都包在我身上！”

　　“你帮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些梨回来？”夏末秋初，正是梨的季节。

　　“梨？”冷雨潇眨巴着眼，“为什么？”

　　“梨清热润燥，你太师父没胃口，许是上火了，吃梨能下下火。而且啊……”楚旭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我猜你太师父他喜欢吃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