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魔头很会看脸色 ...
-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驱散了雪地里的凉意。一片皑皑中红梅点点，叫清寒也染上了几分娇俏。
梅林之中，一身黑衫的少年舞动长剑。他看起来十五六岁，将将褪去了稚嫩模样，身形挺拔，有着抽条年纪特有的清瘦。曾经比他人还要高的剑在他手中灵活自如得宛如活了过来，划过阵阵暗香，刺向他脑海中的敌人。至简，致命。只有真正懂剑的人才能在他的招式中看出一丝焦躁。
不远处，一树梅花之下摆着一张木几，木几上生着一小盆炭火，正煮着烹茶用的水。身披绀蓝色大袄的男人坐在木几旁，将手中不再烫嘴的茶一饮而尽。
他打开茶壶，将壶盖放在鼻下闻了闻，决定倒出壶中的茶叶，换了一泡新茶。
他烹茶的过程十分细致，明明是刚刚泡过茶的壶，却还是一丝不苟地从暖壶做起，甚至每洗一遍茶都会仔细确认茶水的香气。他将泡好的茶倒入分茶的陶皿，习惯性想用热水重新浇洗了茶杯，却毫无来由地一滞，改了主意将茶倒了进去。他茶倒得十分聚精会神，如无外物，以至于当他忽然脱下身上的大袄，飞身至少年身前的时候，少年着实吓了一跳。
未出鞘的剑恰到好处地探向少年薄弱之处，难缠得很。不过片刻，少年就已落入下风，而眼前的男人连呼吸都不曾紊乱。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手中的剑未有半分滞缓，“练剑时心有旁骛可不好。”
少年抿紧薄唇，也不言语，更加狠厉的剑招便是他的回答。
男人透过交错的剑招径直看向面带愤懑努力反击着的少年，“平日恨不得到了时辰就走，生怕与我多待一刻，今日却主动提出要多练半个时辰，你是在等我毒发吗？” 那眼神，是掌控一切者才有的俯视。
被戳穿的少年飞身退后，眼里是不甘心的疑惑，“你明明将茶都喝下了……”
男人闻言轻笑，似乎早就看透了少年的心思，“你毒不死我。”
若眼神能杀人，少年或许早已将面前的男人千刀万剐了。
男人扫了少年一眼，施施然回到梅树下的木几前。“不信？那你大可再等等看。既然你将毒下在杯上，那自然是与我换了新茶没有关系的。你说要多练半个时辰，时辰未到，你还有时间。”
他重新穿上大袄，优雅坐下，伸手摸了摸茶皿的温度，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一口饮下。称心的笑意从他嘴角蔓延开来：“温度刚刚好。”
*********
楚旭猜上官黎喜欢吃梨并非毫无道理。这些日子路上他偶尔会摘些果子吃，每次问上官黎要不要的时候对方都拒绝得干脆利落，只有当是梨的时候稍显犹豫，还会在他吃梨时扫上自己几眼。
他看上官黎这一整日都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下肚，若不是因为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秋燥而没什么胃口。
冷雨潇听了吩咐出去买梨，走之前对楚旭说，“师父，我觉得你总盯着太师父看。”
她没想到楚旭竟然坦然承认了，“怎么，你太师父不好看吗？”
冷雨潇：“当然好看啊！太师父大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可你未免也看得也太仔细了！”
楚旭：“他是我师父，看仔细了才能无微不至嘛！我还指望着他替我保命呢！”说罢他轻轻弹了一下冷雨潇的小脑门儿，“徒弟，你也仔细仔细看看为师，这样我哪天恢复记忆了，才愿意教你绝世魔功啊！”
打发完口没遮拦的徒弟，楚旭上楼去照料他同样不太省心的师父。毕竟连天字号都没有的小客栈，房间能不能入师父的法眼还是个问题，说不好他还得打理打理。
可出乎楚旭意料的是，他进房的时候上官黎已经躺下了。
客栈的小官帮忙铺好了地铺。他脱去外衣，开始在自己的被褥上打坐。每日入睡前默念心法一百遍，运功三十遍是上官黎留给他的功课。
说来奇怪，上官黎教给他的心法他全然没有印象，他甚至不知所谓的真气行于经脉是为何物，然而每每当他默念口诀，身体却自然而然做出反应，连气息都下意识与之配合，运起功来却通畅无比。他还发现这功法会让人身体发热，以至于每次运功结束，他总是大汗淋漓全身湿透。
楚旭刚运完功就听见了敲门声。他起身去应门，果然是自己那跳脱的徒弟。
徒弟虽跳脱，却靠谱，一小袋梨个个看着水润。楚旭从里边挑了一个，递过去，“你也吃。”
冷雨潇嘟起小嘴，“师父，你偏心！怎么就给我一个？我可是跑了十个街口才买到这些梨的。”
楚旭连忙嘘了一声，“别嚷嚷，你太师父睡觉呢。你少给我打诳语不打草稿，这破大点儿的地方，哪有十个街口？”说罢又从纸袋里掏出一个梨，“行了行了，再给你一个。晚上吃那么多，撑不死你！”
冷雨潇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楚旭关上房门将梨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榻上的上官黎，心道好在没醒。他看了一眼纸袋里的梨，还剩五个。他想了想，去外头跟店家要了些盐。他回房在桌前坐下，从怀中掏出匕首，聚精会神开始削梨。
上官黎是半夜醒的。他觉得口渴就去桌上去找水喝。一壶水被他喝下大半他才发现桌上一大一小两只碟子。小蝶里是一小撮盐，旁边还放着两个梨核。较大的碟子里摆的是几瓣削好的梨。
梨瓣被人雕成了兔子形状，短小的尾巴和两只耳朵惟妙惟俏，还在头上用梨皮做了两只小眼。
上官黎的目光停留在梨瓣上，许久不曾挪开。
良久，他看向一旁地上酣睡的楚旭。后者将被子裹成一团攒在怀里，手脚都露在了外面。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睡梦中的人宁静里带着满足，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坦然而纯粹。
上官黎就这样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拿起一块梨瓣，送进嘴里。刚入口的时候是淡淡的咸，咬下去，汁水便冒了出来，很甜。
楚旭一早醒来，上官黎不在屋里，但房门外传来小官回话的声音，想必是在门口与店家确认什么。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盘，嘴角微微扬起。
他就说嘛，师父喜欢吃梨！
与小官说完话，上官黎回了屋，正巧就看见了某人一脸傻笑，顿生疑惑，“你笑什么？”
楚旭收敛了得意，随口说道：“我就是睡了个好觉，高兴。”
上官黎也未追究，回到桌前就要喝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旭觉得，睡了一夜上官黎面上反而倦意更甚。于是他连忙起身，拉住上官黎，“师父，大清早的，这水多凉啊，我去给您要壶热茶。”
“不必，凉水就好。”上官黎似乎并不领情，连饮几杯，昨日剩下的小半壶凉水转眼就被喝空。
楚旭还想多问几句，但上官黎却已经不再耐烦，“收拾好了就下楼吃饭。”说罢开门出去了。
楚旭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冷雨潇正坐在饭桌前，手舞足蹈地对她身边的上官黎说着什么。后者面无表情，任凭一旁的小姑娘兀自兴奋。
楚旭现在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上官黎的脸色确实要比昨日苍白几分。
他下楼走到二人跟前，刚想问上官黎是不是昨日没有睡好，冷雨潇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师父，我知道为何涂阳城失火之后就被废弃啦！”
“为何？”楚旭问。
冷雨潇压低声音，“因为涂阳城在被烧之前锁城了！”
楚旭讶然，“锁——”他见到冷雨潇对着自己比嘘的手势，继而放轻声音，“锁城？你怎么知道的？”
比起太师父那个木头桩子，冷雨潇似乎更满意师父的反应，那股得意劲儿更加溢于言表，每一个神情仿佛都在叫嚣：我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快夸我！快夸我！
“我好歹也是听风阁出来的。”冷雨潇拉楚旭坐下，“昨天我就在想，这小镇就这一家客栈，外乡人路过来住店的，本地人无事来吃饭的，来来往往人多口杂，要打探什么消息这里再合适不过了。所以我一大早就跟店里的几个小哥聊天来着，没想到还真被我问出了些东西。”
楚旭看了一眼上官黎。上官黎仍是不置可否，仿佛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楚旭想了想道：“人多口杂，是不是真的也难说。”
“师父你说得没错。”冷雨潇点头。
正值小二端上来三碗清粥和一些小菜，冷雨潇乖乖住了嘴，还恰到好处地给了小二一个可人的微笑。
等到店小二走了她才继续说道，“但奇怪的是，这事儿我废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的。而且告诉我的小哥还千叮万嘱要我不要同别人说。”
楚旭：“这为什么奇怪？”
“你想想，这种小地方本就鲜有大事发生，大家闲来无事最爱的就是嚼耳根子，像这样的消息就算是流言也应该传得满天飞才是，怎么少数几个知道的还讳莫如深？再者，关于为何锁城竟然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大伙儿甚至连个猜测的依据都找不到。” 冷雨潇柳眼一飞，给了楚旭一个眼神，“你说是不是得有蹊跷？”
楚旭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姑娘，心中十分感叹。论精于世道或许他和上官黎都不及这丫头。
“你说得有理。”楚旭坦诚赞许。
冷雨潇：“一般来讲，这样的小镇与临近城镇通婚的可能性很大，总有些人是从涂阳城移居过来的。我觉得咱们可以去问问，说不定能找到原先住在涂阳城的人。”
楚旭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何会去涂阳城，又为何烧了整座城。但如果能找到涂阳城的人，哪怕希望渺茫，说不定真能侥幸找到一丝线索呢？
他下意识又去看上官黎。这人对冷雨潇一番言论没有半点反应，楚旭甚至怀疑他刚才有没有在听。
冷雨潇发觉楚旭视线，于是也朝上官黎看了过去。她知道师父在等太师父发话呢，于是目光不由得殷切了几分。
上官黎意识到二人投来的目光，一个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另一个带着毫不掩饰的催促。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想去就去。”
“好嘞，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魔头很会看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