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苍苍竹林，杳杳寒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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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旭要去找“玉”竹林，冷雨潇少不了要跟上去凑热闹。而现如今跟屁虫也有了跟屁虫，许言自告奋勇重拾马夫之职。冷雨潇装模作样地反对了几句，最终是乐得其所。
酱油瓶多一个少一个楚旭根本不在乎，重要的是师父也答应同行。现在回想起来，那日他问的时候丝毫未想过若上官黎拒绝自己该当如何。所幸上官黎还算给了几分薄面，给他的答复是：“我只负责陪着。”
言下之意——我就出双眼睛，线索你自己找。
凉薄是凉薄了点，但好歹是答应了，这如何能不叫楚旭心花怒放？
眼见上官黎气色日渐转佳，楚旭更是心情甚好，这几日连走路都哼曲儿，叫冷雨潇看了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临行前夕，楚旭被叫到了穆长清的屋子里。
楚旭刚进门，穆长清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着一旁肃庭的手走到他跟前。他俊秀的面容稍显严肃，一扫平日里的温婉，开门见山对楚旭道：“我有两件事需同你讲。但在那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此行无论你发现什么，记起什么，遇到什么，你都一定要保全阿黎。两个月后，你要全须全尾地将人给我带回来。你若做不了这承诺，那这两件事我也就不必提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庄重楚旭不由一怔，但很快便明白过来。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他还是迎着那双灰白的眸子，诚恳答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全他。”
穆长清：“好。九天教没别的规矩，只有一条，就是一诺千金。若你背弃承诺，我穆长清就算是个瞎子，天涯海角亦不会放过你。”
楚旭坚定了眼神，“定然做到。”
穆长清神情微缓，接着道：“那你听好。第一件事，他并非患有旧疾，之所以时常身体发热不省人事，是因为经脉无法承受他所修炼的功法而濒临走火入魔。”
楚旭不由瞳孔一缩，心中震惊难以言喻。走火入魔对习武者来说非同小可，轻则经脉尽断形同废人，重了……他不愿深想。但一转念，楚旭又觉疑惑。上官黎曾对他说过，每个人体质各异，应当修行适合自己的功法，不然则事倍功半。既然身体无法承受，他又怎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为何……？”
楚旭话未问完，穆长清便摇头将他打断，“他自有他的理由。我已经说得太多，他若知道了定然又要生我的气。然而这次他已经突破境界，虽较之从前更为强大，但也更为脆弱，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我将此事告知与你，是因为如若真有什么，总得有人知道该如何护他。”
“那该如何护他？”楚旭神色凝重，问道。
“先降温，若有冰最好，没有也需要凉水。若还不行，就只能兵行险着——用药。”说罢他微微转向肃庭，后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到楚旭手上。
“他所练之功法会导致血热，经脉一旦承受不住整个人就会如同火烧一般。你手上的药极寒，可暂时压制住他经脉中的热性。但此法治标不治本，体内相斥的力量同时存在，且不说所受之苦楚非常人能忍，若此时强行调动真气，脉象更为紊乱也不无可能。所以若非不得已，你手上的药不要用。真到了要用的时候，也切记不可大剂量服用，”
楚旭自知责任重大，听得极为认真。他打开药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里面的药丸，问：“你为何不直接给他？”
穆长清长叹一口气，面上满是无奈，“你以为他这次是怎么出的问题？那家伙不要命，这药还是放你手上安全。这次他命大能借机强行突破，下次未必还能化险为夷。”
楚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后知后觉。皇城外与严平交手，上官黎已然动了真气导致经脉紊乱。而青阳峰脚下一剑劈开浓雾，又怎不是强行调用真气。他的随堂小考来得那样猝不及防不是因为师父有意让他历练，而是因为上官黎真的已经坚持不住了。
楚旭一想起那时上官黎正忍受着噬心之痛而自己却毫不知情，愧疚之余又心痛不已。
“我知道了。”楚旭正色道，“这次我来护他。”
穆长清微微颔首，“第二件事，从前那些过往你总想去探究，我不赞成。但你要去，我不拦你。你曾问过我，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你灭五岳盟是为了报仇。但从前你甚少提及往事，你出身何处，父母为谁，与五岳盟又有何仇恨，我一概不知。你唯一提起过的，便是你有一个师父，后来死了。”
楚旭听着，细细琢磨，“怎么死的？”
穆长清摇头以示不知。
楚旭知深究亦无益，便道了句：“多谢。”
穆长清在肃庭的搀扶下回到四轮车坐下，“你不必谢我。我有我自己的私心。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楚旭郑重点头，拱手告辞。
见人走了，肃庭对穆长清道：“师叔，您太宠着他了。”
穆长清抬头“看”向他，浑浊的瞳中带着些调侃，“哦？我师侄是吃醋了？”
肃庭垂头不语。
穆长清笑道：“你啊，连个玩笑都开不得，无趣得很！”继而轻叹，“不然我能如何呢？天知道他会找到些什么，想起些什么……我总得兜个底。”
肃庭：“那为何是两月？”他说的是穆长清要楚旭两个月后带上官黎回来的事。
穆长清不答反问：“今日是几月初几？”
“十月二五。”肃庭刚答完便明白了。
“没错，多少年了，总得回来过个团圆年。”
翌日清晨，楚旭一行人备装出发。上官黎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楚旭正在将行李往车上搬。他换上了新做的那套沙青色窄袖长衫，衣襟处比寻常交领要低，露出立领的黑色底衫，风采勃然而更显挺拔。见上官黎出来，他便回眸朝他一笑。
上官黎从那眼神中察觉到什么，神色微变，转头质问一旁的穆长清：“你同他说了？”
穆长清心虚地笑了一下，“就一点点。”继而又解释道，“总得有人照应。”
上官黎眉宇间稍显不悦，“多管闲事！”而后默然上了车。
穆长清故意提高声音对身后的肃庭道：“有些人啊，没心没肺，出个远门连句道别都没有！”
楚旭闻言失笑，忽然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先前他们在三环河上救下的姑娘。
肃庭注意到楚旭的目光，解释道：“当家包下了她家葡萄，让她只给秀水轩送。”
肃庭没有细说，但楚旭自然明白，这是穆长清怕那尚书公子再找她麻烦。有些人，注定周到。他向穆长清一拱手，既是感谢又是道别：“长清保重，楚旭定不负二月之约。”
此次出行不赶时间，却也不好招人耳目，于是走的都是山路。这一路许言别的没学会，倒是生生因这挑剔的师徒三人练就了一身好厨艺。现下他人与冷雨潇围坐在篝火前准备晚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上官黎和楚旭所在的马车。
“阿嚏！”
冷雨潇一个大喷嚏让许言回过神来。他看冷雨潇鼻头冻得通红，不由觉得好笑，向她伸出左手。
冷雨潇疑惑问：“做什么？”
“暖炉。”许言道。
冷雨潇不可置信地抬眉道：“送人的东西还带要回去的？”
许言回答得理直气壮，“谁说送你了？我那是借你的。暖炉是师父送我的，怎能随便转送他人？”
冷雨潇不满地从怀里掏出暖炉扔过去，“还你就是！反正都不热了。”
许言接过铜炉，打开后将里面的岩石扔进了篝火。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然后从布袋中拿出一块岩石，在火上稍稍烤了烤，继而放入铜炉中。他转头看冷雨潇还在生气，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又把铜炉扔了回去。
铜炉落在冷雨潇怀里，她刚想扔回去，却在碰到铜炉的瞬间定住了。
铜炉又暖了。
她看向许言，对方对她使坏一笑，“未来媳妇儿不是他人。”他那吊儿郎当的神情在冷雨潇看来极其欠揍，“是不是可以嫁了？”
“去死！”
许言笑意更浓，收回目光投向火上烤的野鸡，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话说你太师父这几日脸色不太好啊。在下小通医术，要不你去同你师父说一声，让我帮你太师父把把脉，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你医术再好能有穆公子好？穆公子说没事了，我太师父就是没事了。”冷雨潇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总拿我跟穆当家比？”许言哭笑不得，“再这样，我可是要吃醋的。”他那一副轻浮的模样，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话里有话似的。
冷雨潇狠狠瞪他一眼就再懒得看他，“有病！”
许言的目光再次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说起来，你师父对你太师父真是好啊。”
“那可不是！”冷雨潇理所当然道。
“好得有些不寻常。”
“是不寻常。”冷雨潇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问许言，“你见过哈巴狗吗？”
哈巴狗楚旭此时在车内望着上官黎出神，后者正闭目运功。
“我还没死，不必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上官黎忽然开口，吓了楚旭一跳。
“我不知道穆长清跟你说了什么，但我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怜悯。”上官黎继续道。
“我不是怜悯，我只是……”脱口而出之前楚旭忽然意识到想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于是“心疼”二字就卡在了喉头，“我只是觉得，徒弟不争气，拖累师父了。”
上官黎：“我所行皆我所愿，用不着你操心。”
所行皆所愿……
五个字撞入楚旭耳里，让他在这寒夜之中觉出一丝暖流，而那暖意又沿着他的目光落在上官黎身上。
上官黎似是被那目光灼到，撇过脸去，“但你，确实不争气。”
楚旭一时无言，继而又笑道：“是。不争气的徒弟有件事想问师父。”
上官黎转眸看过去。
楚旭：“是有关于炎羽箭的。”
继而他将与穆长清之间的推测说与上官黎听。
上官黎听后轻哼一声：“长清说的不错，皇帝要杀你用不着遮遮掩掩。但想知道谁要杀你，哪有那么麻烦。”
楚旭疑惑中甚感意外。
上官黎接着道：“是不是朝廷的炎羽箭，有没有兵器库的入库印，这些根本不重要。谁想要你性命，看炎羽箭上的火药就知道。”
“火药？”楚旭问。
上官黎：“由火矿石提炼火药远比世人想象的要复杂。就算从黑市上得到了火矿石，提炼火药，特别是高纯度的火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手中的那两支炎羽箭上火药几近纯黑，可见纯度极高。能将火药提炼到如此纯度，只有一个地方。”
楚旭神情瞬间凝重，即使他早有准备，却仍在听到上官黎的答案时难掩心中震撼。
“要杀你的，是兵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苍苍竹林，杳杳寒音（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