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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天威 ...

  •   桥畔高柳低垂,闹市中的双层酒楼倚着暮春傍晚的三分醉暖醇香,生意还算不错。只是今日二层早早被包场,旁人不能登楼饮酒观景,有些可惜。
      几位内官模样的人守在外头,只等着和侍中登临。
      陆令萱与祖珽对坐,早也没了往日闲话的兴致,见随从为和侍中推开门,陆令萱忙起身相迎。
      三人坐定,只听陆令萱问:“皇后怎么说?”
      和士开冷笑:“还能如何,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如今小的更讨皇帝欢心,她自然也更加中意小儿子。”
      陆令萱脸色顿时难看,太子不保,她何处安身,只得问计于祖珽。
      祖珽目盲,听她语气惴惴不安,也只是笑着对和士开道:“君之宠幸,振古无二。今上圣体违和,宫车一日晏驾,欲何以克终?”
      和士开出入宫闱,皇帝如何病发体弱,他自然看在眼里,瞪着这个瞎眼神棍,冷淡道:“正因如此,我等在这个时候敢妄议储君之事,岂不是自寻死路!”
      祖珽老神在在:“只需向皇后进言,催促太子婚事。”

      和侍中自然依计行事,与胡皇后商议,督促太子早日大婚,也能为陛下冲和病气。二人情意切切密谈之际,无暇他顾,谁料被一墙之隔的小高俨给尽数听去了。
      高俨安静地猫着腰,从偏殿的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太子大婚?就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哥,这岂不是让他彻底坐稳太子之位?高俨咂咂嘴,决定去向病中的父皇问安。
      可凡事总得有个由头。他想起之前父皇看堂兄的眼神,顿时计上心头。
      果不其然,前一刻还与他玩笑的父皇面色顿时阴冷下来,随意搪塞了几句,打发走他,就要传召赵郡王入宫。
      高俨乖巧的神情一直维持到走出殿门,他的五官与皇帝如出一辙,此时嘴角眉梢有些得意上扬,宛若从前渤海王府中长广郡公。

      小长广找到坐在假山上喂鱼的堂兄,仰着头对他笑道:“堂兄,你下不去手的事,我帮你做了!”
      晴日里阳光正好,洒在粼粼的小池塘里,池中群鱼争相团聚在他脚下,抢夺吃食。河南王没有理他,身边的一碟精致点心碎屑散落在草丛中。高孝瑜正将手里的点心掰碎了,一点点丢进池塘。
      高俨也爬上假山,趴在他身边,问道:“这是哪宫送来的?是父皇,还是母后?”
      池塘里,几只肥硕的锦鲤翻着银白的肚子浮了起来。
      高俨笑道:“看来是母后。”
      王爷白了他一眼,但高俨似乎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大大方方地趴到他腿上,问道:“上回被和士开气糊涂了,都忘了问。堂兄,你为什么要装傻?”
      高孝瑜想把他拎起来,但垂眸时,恍然望见从前的小九郎,不禁出神。
      高俨见他有些留恋的神色,索性得寸进尺地坐到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叹气:“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们都不喜欢和士开,堂兄,我帮你打发了他,你打算送我些什么?”
      孝瑜有些无奈地兜住这孩子的屁股墩,稳稳地从假山上跳下,朝着屋内走去,叹着气:“你想要什么呢?”
      池水里倒映着朱红青碧的两个人影。
      高俨搂着他的脖子,苦思冥想片刻:“等我想好了,再来向你讨要吧。”
      可堂兄究竟没有应承他,小高俨听见他发出一阵苦笑,说的话也是奇奇怪怪,听不懂,高俨暗想,这人说不定真是个疯子了。
      可他随即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父皇为什么就喜欢和这个疯子相处呢。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揉着堂兄的发髻,他长得远没有和士开艳丽绝伦。
      高孝瑜把他安置在胡床上,没头没脑地说着:“若我能活过六月,再说吧。”
      高俨挑眉,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半知半解地嗅着自己白嫩净透的手指尖,学着父皇的样子说道:“小疯子。”

      宣政殿内,赵王分外疑惑,再三确认:“陛下,当真?”
      高湛趁着药性还能将将压制头痛的时候,有些急躁地颔首:“不错,赶紧拟旨,让他明日早朝也不必入宫,即可动身去南徐州。”
      换作从前,他可能还有心思听和士开申辩几句,毕竟身边人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假意奉承,唯独一个和士开还能对他展露一丝真情真意,就算是嗔恼作态,多多少少还能带来点热和生气。
      只是他这些日戒酒之余,每每酒瘾发作,头疼得细密尖锐,实在没心思听和士开垂泪哭惨。高湛暗想,怪不得从前高洋那个疯子戒酒总是挂在嘴边,而后变本加厉。
      酗酒成瘾的高洋是个疯子。
      但想到后院那个没良心的小疯子,高湛只得认命。
      赵王面上波澜不惊地应承下来,心道,陛下这份英明果决实在突然,只是伴君如伴虎,这和士开原是皇帝病中最殷切关怀龙体安泰的近臣,怎地竟落得如此下次。可他面上平静持重如旧,当即起草文书。
      不间断的刺痛似乎令人的感官分外敏锐,皇帝见他眉眼间隐隐透着欲言欲止,揉按着额头,反问他:“赵王,还有疑惑?”
      高睿恭敬道:“却有一事,陛下容秉。”
      皇帝大袖一挥,示意他有话别掖着藏着。
      高睿遂一板一眼:“陛下英明,驻军防河,然现下东北一隅无人镇守,臣恐奚人趁机南下。”
      额角的青筋弹动着,一下一下,翁鸣不已,皇帝强压下不适,擂着额头:“赵王,不妨举荐一人,坐镇幽州。”
      高睿正等皇帝发话,当即接茬道:“陛下以为,安德王如何。”
      意料之中的,皇帝抬头,那双幽邃的眼狐疑地扫向他:“你是说,高延宗?”午后,调和侍中外任的旨意便已发出尚书省。

      黄昏时分薄雾冥冥,高湛匆匆行过苑桥,听见前头掌灯内侍们的惊呼,有些不悦地训斥道:“做什么!”
      几个随从纷纷跪地,指着池塘支支吾吾。
      高湛上前几步,才有些惊讶,满池子都是鱼肚上浮的鲤鱼,一条挨着一条,挤满了池面。
      “这人又发什么疯呢……”他忽然有些气急败坏,疾步奔向屋内。
      撞开的宫门带起一阵凉风,迎面而来的天子扯过正在矮榻上发愣的高孝瑜,冲他道:“你倒会躲懒偷闲!”
      高孝瑜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可是瞧着他气急败坏疲惫的模样,就略显轻浮地笑着,想把手抽回来。
      不知怎么就触怒了高湛,那样轻浅的,暧昧的笑意,如果自己死了,他还会对旁人这样笑,对着旁的男男女女,对着河南王妃,对着府中的姬妾,对着高孝珩,对着高孝琬……他几乎要将手中的腕骨生生拧断。
      孝瑜吃痛地说着:“放开。”
      高湛不放,恶狠狠地骂着他:“没大没小的,外头那些鱼是怎么回事。”
      王爷懒得和他辩白,却见皇帝动了肝火似的,压上来扒他的衣领,一面忿忿不平:“朕在前朝给你那几个宝贝弟弟张罗差事,你却在后院忙着拆家。”
      孝瑜也不想顺着他,这人最近身体不行了就爱把一些奇巧的器具带上床,闻所未闻,上辈子高湛手段花样虽多,但不至于这么过火。之前那回他睡意太沉,没挣脱掉,被体内冷凉的物件活活折磨了一夜,再这么下去,真的会被逼疯。
      可他不得不忍着熬着,存活下去,不能叫三弟真的被眼前人活活打死。
      眼瞧着退无可退,王爷深吸一口气,趁着皇帝专心埋头啃脖子的功夫,猛地提膝!
      奈何高湛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对他的反应他的抵抗早已了然于心,一掌摁住了他的腿心,用膝盖顶着床榻间,竟有些吃力,不由骂道:“不知好歹的……”
      高湛盯着他,身下的人神色冷凉如铁,渐渐超出自己的掌控,又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此一厢情愿,如此无动于衷。
      他们曾经是晋阳城中最契合,最登对的一双少年,是三月芳草阡陌打马归来的青衫落拓,是寒秋郊野围猎谈笑间弓弦如月的白衣纵横,是簌簌流雪间茫茫天地振翅偕行的一双鹰,是朝朝暮暮,形影不离的竹马儿郎。
      皇帝抬手,清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孝瑜的面颊浮起掌印,又听见高湛咬牙吩咐道:“给朕拿绳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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