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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爬你墙头 ...

  •   那游侠儿的手还未到近前,碎玉君却飞快的转身,精准的的抓住了那只手。

      游侠儿只觉得那只莹白修长的手十分有力,却又是文士之手的细滑,又惊又疑,但虽然慢了半拍,他还是成功让身体跟随着多年的习惯行动起来,右手被抓,他下意识的侧身抬腿踢向碎玉君腰侧,碎玉君却向前踏上一步,原来是将游侠儿推离能伤到芳初娘子的位置,同时左臂曲起挡下游侠儿的攻击,长腿随在游侠儿抬起的腿后扫出,顺着游侠儿的力道,将他直接送飞到庭院里。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贱户!”

      游侠儿在细卵石铺就的地面上来了个脸着地,咒骂着跳起来又要往回冲,大概是大喊大叫的声音多少遮蔽了脚步声,碎玉君不确信的向后踉跄了一步,安庆真见状,连忙松开安庆绪,但跑上前已来不及,情急之下从怀中掏出一颗金锭打过去。

      游侠儿又在地面上摔了一回,这时安庆真安庆绪已经冲到碎玉君面前双双将他遮挡起来,前面的假母听见声响,带着两个护院也跑过来,但那个圆脸傻小将跑的更快,再度跳起来的游侠儿甚至还没到安庆绪安庆真面前,就被那傻小将一脚踹在肚子上飞出去。

      “哎呀,芳初,这是为娘的不是,一个没看住又让闲人溜了进来,你和碎玉都没事吧?”

      假母跑上前夸张的在碎玉身上摸遍,安庆真看得火起,扯住假母的手。假母看他一眼就已经从他的目光中读出背后含义,胸有成竹的笑笑,撤了手并不追究,而是看向柳芳初嘱咐道:

      “为娘就把这个醉汉叉出去,你带着碎玉赶紧回去休息,前面的小娘子们都闹着要见碎玉,一会儿少不得要让碎玉出来应付须臾。”

      “多谢阿婆,”碎玉的声音很轻,乖巧温柔,“碎玉省得。”

      “乖孩子。”假母常年逢场作戏的笑脸上此时挂着的却是真心的慈祥微笑,嘱咐了芳初几句,让两个护院武士把醉汉拖出去,最后转向安庆真安庆绪以及那傻小将,“三位郎君……这……随老身到前面楼里去,老身为三位安排最漂亮的姑娘,感谢三位对芳初和碎玉的相救之恩,如何?”

      安庆绪却是不干,他一向是见到美人贴住就不撒的货色,安庆真不敢见碎玉,但又不放心安庆绪这个色狼凑到碎玉跟前,便也什么都没说冷眼在旁,那圆脸小将一听有人缠着要见碎玉,更是不不愿离开,死活要跟上来贴身“保护”。

      安庆绪甩出万缗早就让假母心动,看向柳芳初和碎玉:

      “这——”

      “无妨。”柳芳初面露难色,但碎玉先开口了,“碎玉不善交际言语笨拙,若是几位不嫌,就请到舍下饮杯茶,芳姨煎茶的手艺很好。”

      他微微侧头偏向安庆绪的位置,仍然闭着眼睛:

      “碎玉眼盲,礼数不周,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安庆真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捂住安庆绪的嘴:

      “我兄弟二人姓杨,陵州人士,来洛阳做点生意。”

      他注意到碎玉的眉头轻微的跳了跳。

      不过安庆真病了数日,咳疾刚愈,声音比平日沙哑了不少。

      “怎么?碎玉君不愿招待?”见碎玉犹豫不决,安庆真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只淡淡笑道。

      “尊驾见笑了,”碎玉向着本要去往的方向让了让,“尊驾的声音有些像我的一位故旧……当然细听起来并不是他。碎玉只是一时怔住,怠慢了。”

      芳初娘子住在晚香楼三进西院的小楼上,门口匾额写着颜体的“妙思阁”三个字。这让安庆真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去打量芳初娘子的侧颜。柳芳初十五年前在洛阳声名鹊起,但应该是十八年前由长安来到洛阳,她与魅夫人,或者说颜乐明的阿娘任妙思年龄相近,两人会不会从前就认识?

      或者——起名“妙思阁”……根本不止是认识的关系?

      “娘子回来啦!”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大红襦裙的少女蹦跳着迎上来,“娘子,今天还有没有登徒子来骚扰阿兄啊!”

      说着她主动握住碎玉向前伸出的手,还把碎玉的手放到自己头顶。

      “你阿兄是有功夫的,一般人不会欺负了他去。”

      碎玉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少女大约十四五岁,个头只到碎玉胸口下方,她高高的仰着脸一脸享受,就像只餍足的小花狸,紧接着她才瞧见碎玉身后跟着的三个人,大眼睛笑眯成两弯月牙:

      “哎呀,贾郎君,今天不当值,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是跟着这两位郎君么?”

      她一边见礼一边问候,笑出的两弯月牙和露出的洁白的上齿莫名其妙的像一个人,安庆真叹息,对她可以得到碎玉抚摩的这件事不再生气了。

      柳芳初介绍这个少女叫景薇,本是晚香楼的婢女,不过与芳初娘子早已情同母女。妙思阁布置简洁雅致,早就烧旺了暖炉,景薇给碎玉和芳初扫了雪,帮着除下披风,又来侍弄三位客人,安庆真见脱去披风后,碎玉的身形更显瘦削。从河间的四十日围城起,他的健康就毁了,还被自己折磨的屡次命悬一线,如今更是眼睛——

      安庆真眨眨眼,装作拂去雪花,把眼角的湿意擦去。

      屋内并没有高足坐具,不过看痕迹,应该是曾经有,但都被移走了,几人围着矮几在蒲团上坐下,柳芳初在景薇的帮助下摆开茶具开始煎茶,碎玉就坐在她身边,景薇将碎玉和其余三人隔开,不过对此只有安庆绪表现出了不满。安庆真看着碎玉在案几上摸索着帮助摆开茶杯,心中一阵阵难过,他努力回想着到底是什么时候瞎的,想来想去只有李钦儿有可能害到他,当时自己处在癫狂状态根本没留意细节,想来万分后悔,李钦儿端着个快五个月的肚子还领着平阳军征战四方。安庆真已经开始盘算,等出去后就尽快派人到河北把李钦儿绑回来。

      既然同桌坐下,免不得要自我介绍,那圆脸小将名唤贾策先,是金吾卫一名队正。贾家是洛阳本地门阀世家,不过看他只能当个队正,那么想必出自偏的不能再偏的旁支,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不认识大燕的二殿下与九殿下。至于自己这边,安庆绪见九弟不用真面目示人,以为他要白龙鱼服玩一玩,就让安庆真作介绍。安庆真说出自陵州杨氏也是急中生智,够远够偏,不会让碎玉怀疑,又不至于毫无关系,那杜鳌伏远弩还是杨在实所赠。安庆绪变成了兄杨务绪,弟安庆真就变成了杨务真。

      安庆真忽然失神——他的双剑遗落在自己这里,伏远弩好像在阿史纳身上。

      名声与身体也都被自己毁了……

      ——阿乐,日后我必补偿你,用整个天下补偿……

      碎玉,或者说颜乐明果然问到了杨在实,安庆真随口回答那是族叔,然后追问颜乐明与杨在实的关系,颜乐明却只笑笑,说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安庆绪三句不离邀请颜乐明过府,安庆真对此厌恶至极却不能明着反对,不过贾策先却是不干了,与安庆绪呛起来,柳芳初出言相劝,景薇也跟着说好话,热闹之中,目光一直不离颜乐明的安庆真却注意到那玉人低头捂住了眼睛,连忙问道:

      “碎玉君可是身体不适?”

      “诸君见笑了,旧疾发作而已。”颜乐明吸了口冷气,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但下一瞬他陡然躬身,一个痛哼猝不及防的逃逸出来。

      芳初连忙扶住他,对景薇吩咐道:

      “薇儿,膏药热了吗?”

      “早就热好了!阿兄你忍忍!”景薇跳起来奔进内间,很快双手捧着一条涂好了黑色膏体的黑绢跑回来。颜乐明放下手,安庆真于是心猛地一抖,他看见颜乐明紧闭的眼角已经流出了暗红色的血,他无助的看着芳初将黑绢系到颜乐明头上,用膏药盖住他的眼,一手覆盖在上面轻轻揉着,小声哄道:

      “乖玉儿……忍一忍,很快不疼了……”

      那玉人还带着血泪,却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

      “姨娘,我不疼……”

      柳芳初忍回眼泪,对另外三人解释道:

      “两位杨郎君见谅,碎玉在来洛阳的路上遇到歹人,被药瞎了眼睛,身上也伤的很重。这毒十分棘手,盘踞在碎玉眼中总是散不去化不掉,发作起来就会疼痛,严重时会流血,所以碎玉很少在前面招待客人。不是碎玉高傲心冷,而是身体实在不允许啊。”

      贾策先担心的浓眉皱成两个疙瘩,连忙说:

      “我们都懂的。要是谁听不懂还打扰碎玉君养病,我立刻抓他!”

      “嘿,你——”

      “兄长,我们还是告辞吧,来日再来探望碎玉君。”安庆真拦住他,又对扶着碎玉勉强跪坐的芳初娘子叉手道,“我兄弟在战乱中行商,倒也见过不少奇人异事,有几个医术高超的朋友,或许会对碎玉君有帮助,到时候请芳初娘子不要拒绝,也算我等弥补今日贸然打扰的过失。”

      芳初点头,安庆真却注意到颜乐明下意识的偏了偏头,把耳朵对准自己,好像在分辨自己的声音。安庆真忽然想到颜乐明有可能事后询问身边人自己的长相,毕竟声线不同,也没有肢体接触,但他出挑的长相却是世间罕有,凭这一点和相似的声音颜乐明或许也能猜到是他。

      但他现在无颜见颜乐明,万分愧疚是一方面,筹划的大事也箭在弦上,他不能将颜乐明再次牵扯其中。

      想到这里,他继续道:

      “杨家我这一只有西域血统,在西域也有人脉,哪怕中原神医无法治好碎玉君的身体,西域那边也可搜罗来几个能人,定然能叫碎玉君身体康健恢复如初。”

      最后八个字带着他真心的悔意和承诺。

      从晚香楼出来,安庆绪和安庆真都着急回府,安庆绪瞄准了美人要琢磨靠近之法,安庆真也舍不得再让颜乐明脱离视线,不过在接近他保护他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准备。

      派人连夜出发,到信都把阿布德叫回来,同时也送信到史思明军中给李钦儿。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他只能先把李钦儿哄骗回来。然后他叫来乐晓,问他改变声线的诀窍。

      乐晓眨眨眼,好像没听明白。

      安庆真没打算瞒他。

      “我看到阿乐了,在福善坊晚香楼,化名碎玉,是一名乐工。”

      乐晓睁大眼:

      “他怎么来了洛阳?没有回灵武找他三伯?”

      但他立刻想到光王李念如今挂了叛贼的罪名,这还要拜安庆真所赐。当初刘贵哲和杨希文逃回李唐,把陈涛斜战败的罪责一股脑推到了颜乐明身上,好在真正的战败责任人房琯不是个小人,一直声称二人对光王乃是诬告。李亨怜房琯的吏治之才,只将他贬官了事,所以对于颜乐明也不好重罚,虽有李辅国在旁的不断撺掇,也只是下了一个削去王爵捉拿待审的诏命。

      安庆真没有管乐晓的反应,而是学了几招降低声线的诀窍,又嘱咐乐晓不能把颜乐明的身份透露给洛阳其他人。打发乐晓退下后,他用刀削掉手上硬茧,用热水细细烫了,叫来桑谦,一边抹着羊脂一边询问他洛阳当地有没有擅长解毒并至今健在的神医。

      桑谦与阿布德阿巴斯不同,并非白衣大熠的遗孤,本是个粟特人,十四岁时跟了安庆真的商队,擅长交际人脉广泛,对西域各国和中原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升为都畿掌柜后在洛阳定居了三年,因此对于洛阳,比安庆真还要熟悉。

      桑谦眼珠转一圈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信息:

      “公子,当时战乱,洛阳的名医留存至今的寥寥无几,有一位公孙奕是内科高手,不过他在大约一月前得罪了十二殿下……全家被十二殿下抓了,都死在了狱中,只有一个次子得脱。”

      安庆真下意识的捏住坐床扶手,怒恨之下竟把扶手捏碎,桑谦偷瞧了眼主人,又恭敬的垂头下去。

      “这个次子可会医?洛阳还有其他名医吗?”

      “公子,剩下的几个名医都在太医署被皇上收着了。至于这个次子,应该叫公孙宇,没听闻他以医闻名,但仆过去求医他父亲时,见过公孙宇行医。”

      “找!立刻派人去寻找他!”安庆真又补充道,“不要声张。”

      桑谦领命离去,留下安庆真在安寂中呆坐片刻,慢慢的捂住自己的脸,揪紧头发。

      ——悔不该逼死班嘉若啊……

      窗外大雪仍在下,浩浩荡荡无声无息,安庆真既已见到颜乐明,就决不再忍心让对方脱离自己的视线,可他又不敢靠近,如今的自己仍然多方掣肘受人挟制,自己没有保护他的力量,再度靠近只会又害的那人受疼受伤。

      可是他忍不住啊……

      那么深深爱着的人、恨不得给他全天下最好、待他全天下最珍的人……

      安庆真裹着黑熊皮大氅,蹲在晚香楼后院的墙头,遥遥望着妙思阁。

      他不能靠的太近,颜乐明虽已目盲,可他仍然会听到自己。

      妙思阁的窗户都关着,安庆真什么也望不到,但他看着颜乐明的窗口也觉得满足。大雪落了他一肩一头,他打了个寒颤,刚刚风寒痊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在这时他却看见,颜乐明房间的窗户被推开了。

      那人眼上仍然盖着黑色绢条,只着中衣,但披了一件白裘氅衣,垂在颊边的乌黑发丝被开窗涌入的冷空气吹的微微浮动,他仰头,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缺失了血色的唇微微抿起,他接着向安庆真的方向侧了侧头,好像要分辨什么声音。

      安庆真顿时心跳如骨,下意识的把动作和呼吸都憋住。

      实际上他离颜乐明的距离在五十步开外,颜乐明不可能听见他的声响,可他仍然不敢呼吸不敢动,直到景薇那个小丫头奔过来,跳着脚对什么表示不满,高个儿的阿兄自始至终都微笑着乖乖听着,景薇叉着腰训完就把窗户关上了,安庆真这时才长出一口气,整个身子放松下来。

      “大胆,违反宵禁,私闯民宅,你该当何罪!”

      压低的气声凶巴巴的响在身后,安庆真刚刚十分紧张全神贯注,竟没有分神发觉背后来了人,连忙转头,就看见贾策先那张圆脸带着恼恨的表情瞪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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