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初初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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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乐明不疑有他，听安庆真说难受，立刻问道：
“可是生病了？”
安庆真放开颜乐明肩膀，把他右手按到心口：
“这两日阿乐都没看到我，我心里好难受。”
颜乐明横了他一眼抽手欲走，再度被安庆真拉住：
“阿乐，长安任务已毕，我必须回洛阳了。”
两人再无发声也再无动作，这样默默站了一会儿，颜乐明半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安庆真：
“你若是……弃暗投明，那么你想要的……”
颜乐明垂下眼睛，脸色微红，声音也细弱下去：
“我给你便是……”
安庆真静静的看了颜乐明一会儿，忽然伸手再度将他抱住:
“阿乐，你这么说，我原本应该欣喜若狂，可是我只觉出苦涩。我不想我们之间的情谊成了交换的筹码。”
颜乐明挣脱出来：
“我能如何？我只能拿出这个阻拦你继续助纣为虐。”
“别生气，别生气。”安庆真偷偷拉扯他的衣袖，“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天下我从来不在乎，安禄山做不做皇帝也和我没关系，我孑然一身漂泊于世，最珍惜的就是和你之间的这份情谊。我太脏了，阿乐，你想象不到我有多脏，你想象不到这份情谊在我眼里有多干净，这份情谊是我唯一能守护的东西，所以阿乐，别生气，也别怪我，行么？如果它也脏了，我的人生就真的没有光了。”
颜乐明于心不忍，斟酌良久却想不到合适的话，他从来不像安庆真那样舌灿莲花，最后只好干巴巴说道：
“我没生气……刚刚也是我过分了……”
阴沉的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长亭外泛起一阵薄薄的雨雾，颜乐明望着外面，安庆真则继续拉着他的袖子没有放手，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听着亭外逐渐加深的雨声，良久，颜乐明首先打破沉默：
“你为何说……你很脏？”
安庆真垂眸发笑，笑容在他那张绝美的脸上却只有满满苦涩，他仍然拉着颜乐明的袖子，另一只手试探着勾住他的一根小指，像个孩子一样显出些委屈巴巴的神色。
“偷情得来的孩子，母亲被称作母狗，我不就是狗娘养出来的么？”
颜乐明盯着他的笑容微微皱眉，忽然反手抓住了安庆真勾着他手指头的那只手，满满当当的握着，他琢磨良久，最后还是恨自己嘴巴不争气，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你不是。”
但是这样干净的人儿做出的这种气恼的表情真是分外的柔软，安庆真只觉得心房像被白云烘托着，轻笑着，他拉着颜乐明坐回亭中石墩上，低着头，他一边轻轻把玩着颜乐明修长的手指一边问道：
“阿乐，你可愿意听我讲讲我的过去？”
“你不再遮掩坦诚相待，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用化名认识你的事情耿耿于怀，”安庆真笑着戳了戳颜乐明略有些气的鼓起的脸颊，又低头去把玩他的手指，声音飘忽而感慨，“阿乐，我没有家，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这是真的。我母亲是大熠最美丽的公主，可也沦为了大唐最低贱的女奴，安禄山只贪图她的美貌，但从未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想我刚出生时也是得过安禄山疼爱的吧？只是我越长越大，人们传的流言蜚语就越来越多，他们说我不可能是安禄山的儿子，因为我没有一丝一毫与安禄山相似的地方，我就是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流言、生疏与冷落中渐渐长大，安禄山也怀疑，只不过这种事情说不清楚而已。可是到了我十一岁的时候，母亲果然与人偷情，她被抓了——阿乐，安禄山叫她母狗，他放出一群獒犬，让獒犬们与她——”
安庆真忽然语塞，他似是沉浸在回忆中，身子挣动的一晃一晃，眼睛瞪大，但红红的却没有一丝泪光，颜乐明心疼的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只听到安庆真的脸埋在他怀中，继续发出了声音：
“然后安禄山又让獒犬们生生撕碎了她，自始至终，安禄山就把我锁在他的怀里，让我看着这一切……我记得他在狂笑，他跟我说‘真儿，记得，女人都是贱货，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她们都是母狗，你看好了，背叛男人的下场就是这样’，我记得他捏着我的脸让我看那一切，我的脸被捏的好疼，我记得獒犬在狂吠，阿娘在惨叫，我记得我告诉自己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我记得那时所有人都离我好远，这个世界好大，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没事了……都过去了……”颜乐明心痛难当，紧紧的拥着安庆真，一遍遍的安慰，“阿姐说过，一切会好的……都会好的……”
怀中的安庆真再没了声音，他静静的任颜乐明抱着，片刻后他轻轻挣脱怀抱重新坐直，他凄惶的看着颜乐明，他仍然在笑，只是眼里依然没有任何泪光：
“阿乐，你知道吗？我阿娘被撕碎时，我弟弟安庆喜刚刚三个月大，他本应该与我有一样的命运，可是他与安禄山长得太像了，所以他成了安禄山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与旁人一起怀疑我的血统，他与我生疏，背地里叫我杂种……他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家人……”
安庆真左手任颜乐明继续握着，右手捂住眼睛，他仍然在笑：
“家人到底是什么？阿乐，我不懂，我不求你护着我，可是我想守护你。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想一辈子护着你，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你让我的存在终于有了些意义，我——”
唇上突然传来的柔软让安庆真吞下了后面的话，他愕然放下手，看到颜乐明红着脸有点惊慌的避开他的目光。
“我……我不知如何说才能安慰你……”
越说声音越小，但脸颊忽然被捧住，安庆真重重的吻了上来。
王屋山的那一次全心全意的只是想救他，但是这一次不同。仿佛虔诚的佛教徒历经千难万险到达那一天一地的宝刹光华，在观音座下得到那一滴净水，在佛祖面前览遍三千尘世，安庆真贪婪的吞取着那人洁净的气息和津液，所有的孤独和疲惫都远去了，他不必笑不必风轻云淡不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狂风暴雨万物凋敝之中，乌云破开了间隙，洒下了阳光。
两人终于分开，颜乐明结结巴巴有些慌乱：
“你……怎么……该哭的是我吧？”
安庆真破涕为笑，脸上仍挂着泪水，但他再一次紧紧拥住颜乐明：
“你怎么这么良善——旁人编一个悲惨的故事，你便能把自己卖出去。”
没想到颜乐明也抱住了他。
“你没有编，”他的声音轻而坚定，“我知道。”
“阿乐，如果日后有人学我——”
“只卖与你。”埋在肩头的声音愈发小了，安庆真甚至能想象的出他此刻红透脸的模样。
“好，你记得。只卖与我。”安庆真抓住机会重复了一遍，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将来那个合适的时机。
雨势愈发大了，却没有一丝的风，天地间只剩下茫茫雨声，两人坐在亭中望着亭外的雨幕都没有说话，安庆真见颜乐明习惯性的上半身挺得笔直，便笑了笑，自己靠到颜乐明肩头。
那人动了动。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安庆真在笑。
“我不知该如何做……”
那人笨拙的解释更让安庆真的心化成一潭春水：
“你这样就很好，你是阿乐，这样就很好。”
又过了片刻，颜乐明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能离开安禄山吗？安庆真这个身份，你应该也是不在乎的吧？”
“即便我想走，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离去。”安庆真重新坐起来，“阿乐，你可知，安禄山从不给我实权，我在他那里却举足轻重的原因？”
颜乐明皱起眉。
“是是，我不啰嗦直接说。”安庆真老老实实的赔笑道，“范阳那么富的原因，虽然与他的横征暴敛也有关系，可更多的是因为我手中掌握的商路，我母亲是大食人，通西域的商路一直都是我在经营。当然，如今安禄山起了兵，他以为这时钱财积累已经不重要了，可商旅往来势必带来情报交换，这一点，他一时半刻还离不开我。”
“就像你向杨国忠传递假情报？”
“身份便利嘛。”安庆真见颜乐明再度不悦，便抢先笑着开口，“阿乐，我不跟这个天下抢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若是我离开安禄山，等天下平定之后，你能不能与我归隐，从此眼中只有我一人？”
颜乐明不相信的睁大眼，仿佛在问“就这？”。
安庆真重重点头。
雨雾蒙蒙中，对面那玉人露出微笑：
“自然可以。”
安庆真欣喜若狂的又捧住那玉人的脸吻了上去，直到把人吻得玉颊泛红气息不济，安庆真不舍的离开被自己蹂躏成仿若出水樱桃一般红艳的唇，脸颊紧紧贴着那人的脸颊，他深沉的叹息：
“要不是现在地点不合适，我真想就此要了你……”
他赶在颜乐明拳头提起前放开对方，反而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两只手里包着。
“阿乐，你等等我，”他万分快乐，“等我回洛阳接上安庆喜，找到合适机会，我反了他来找你，等到一切评定，咱们就一起退隐，永不分开！”
“好。”
“十二郎虽然与我生分，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弟，我不能留下他。”
颜乐明微笑：“我理解，你放心。”
安庆真又吻上去，对于真心爱的人他真是怎么亲都亲不够，不过他看出颜乐明已经被亲恼了，这一次他果断放开，开心的继续畅想：
“我还有些力量，只不过一直没下定决心使用。但我想我该用他们！用他们帮你！这是聘礼——对，我要给你最好的聘礼！”
“什么聘礼，胡说什么。”颜乐明这次真的恼了，转过身去不理他。
“阿乐？”安庆真凑上去。
不理。
安庆真胸有成竹的弯起嘴角。
“阿乐，别生气了，我拿条军情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颜乐明果然转了回来。
“史思明经历了九门城的惨败，不过现在实力回来了。安禄山给他派了蔡希德的两万兵马，还有范阳的一万骑兵，他在博陵剩下的兵马还有两万，加起来一共五万。蔡希德手下也有一万骑兵，史思明剩下的兵马里骑兵也占大多数，差不多一万，所以三万铁骑战力可是不弱啊，他下一步应该是要报仇了。”
“恒阳？”颜乐明立刻想到了如今郭李大军都在博陵西北面的恒阳驻扎。
安庆真点头，然后眼疾手快的把站起来的颜乐明又拉回来。
“不差这一时半刻，阿乐，分别在即，陪陪我不行吗？”
那美艳的脸上露出的委屈巴巴的表情让颜乐明不忍拒绝，只好重新坐下：
“等到雨停。”
“好。等雨停，我们立刻收拾收拾，离开常山。”
颜乐明看着他，眯起眼睛。
安庆真立刻投降：
“对对对，我想让你尽快离开常山，也是不想让你和班嘉若多接触，她那么美，万一你被拐跑了，我都没处哭。”
颜乐明竟又微微红了脸，别开目光，声音低弱下去：
“你长得也不差……”
“阿乐，你说什么？”忍着笑。
“什么也没说。”拉下脸。
“我错了我错了，刚刚听错了，都怪我都怪我。”赶紧认错。
雨停之后，两人回到常山各自收拾，留守在常山的罗娘子听闻颜乐明要出发去恒阳，竟然托他给颜朋带去一双新做好的鞋子，颜乐明怔了怔随即恍然，露出笑容，罗娘子却红了脸，什么也说转身跑走了。
班嘉若则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不过眉目间似有一丝厌烦，原来她本在常山一直担任着编外医官的角色，这次郭李二人竟然亲自写了信派人送至她手里，请她到军中担任随军，算是有了正式的医官身份，并且还有从七品的官衔。
“这是好事，嘉若是不愿意去？”颜乐明柔声问。
“我对这些俗务本来就没有兴趣，在常山等着也是为了等你。”班嘉若轻蹙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着颜乐明，“我想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否则我也不会为了你做这些不喜欢的事做了这样久。”
她眼中全不见普通女子在同样场合里经常出现的羞赧，大大方方的盯着颜乐明的眼睛瞧：
“罗娘子说倾心于人就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已说了，颜乐明，那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嘉若，但是……”颜乐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安庆真那张美艳却故作委屈巴巴的脸，不由温声笑道，“但还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男女间的喜欢？”班嘉若不解的歪歪头，继续仔细的盯着颜乐明的眼睛，“男女间的喜欢又是什么喜欢？我是女子，你是男人，这样还不是么？你对我的喜欢不是男女间的喜欢，难道是男男间的喜欢？就像安……安真庆喜欢你那样吗？”
颜乐明的脸飞快的红了起来，班嘉若瞧着，更是不解：
“安真青对你的喜欢和我对你的喜欢又有什么不一样？颜乐明，为什么喜欢还要分为那么多种？”
“这——嘉若，我真是说不上来。”憋了半天只能苦笑。
班嘉若轻叹一声没再说话，两人静默片刻，颜乐明首先试探着问：
“那——嘉若，恒阳你还去吗？”
“你想我去吗？”清冷美人挑起眼睛看着他，那眼光实在是太过清澈见底。
“嘉若的师父本就是宫中女官，”颜乐明避开她的目光，“为国为家，都担着一份责任。不过嘉若若是不想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要去。因为做你想让我做的事，你会高兴，对么？想到你高兴，我也就高兴了。”班嘉若说着，竟走上一步抱住了颜乐明的腰。
颜乐明身子一僵，只听见怀中继续传出班嘉若的声音：
“罗娘子说想让一个人高兴，总想靠近他接触他，眼里总想看着他，看不见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想着他，这就是喜欢。那我就是喜欢你。不过现在我想抱你，你却没有抱我，那你想必不如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可是我觉得安青喜欢你，在王屋山，他嘴对嘴给你喂药，罗娘子后来说只有彼此喜欢的两个人才能这样，那他抱你的时候，你抱他了吗？——颜乐明，喜欢好复杂，我不想再麻烦了。”
“嘉若，你这是何意？”
班嘉若放开他，仰起脸似是感兴趣的戳了戳颜乐明的脸颊：
“我不想理会你喜不喜欢我了，你知道我心意也就够了。“
颜乐明送班嘉若离开，刚关上房门，窗外就扑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把颜乐明扣在墙上，捧住脸颊兴奋的啃了上去。
“嘶——”
颜乐明推开安庆真，擦了擦被咬破的嘴唇：
“你怎么了？”
“我高兴。”安庆真再次拥住颜乐明，“阿乐，你没有回抱她，你不喜欢他，你喜欢我的，对吗？”
颜乐明转开红着的脸，嘟囔道：
“怎地如此直白……”
安庆真这次没再克制自己，对着颜乐明露出的雪白的侧颈啃了下去，在他要去解颜乐明蹀躞带的时候，终是被颜乐明剑指着赶出了房间。即便如此，安庆真依然心情大好，第二日主动忽略了与颜乐明同乘赶往恒阳的班嘉若，一路快马回到洛阳。
但是他没想到，在洛阳迎接自己的，是安禄山为他指婚李钦儿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初初定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