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阿兰若 中卷 ...
-
我叫阿兰若,生来是西域的公主,后却成了中原的一个伎子。
但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毕竟有那样一个狠心将我扔到中原的父王,我就算回到西域继续做我的公主,日子想必也不会过得舒服。
我偏爱在闲暇时去看那些城里的戏子。看她们站上高台、挂出讨好的笑。
她们站得那样高,可仍然低矮。
她们也是被困在这滚滚红尘中的可怜人,被世俗的枷锁压到喘不过气。
可我就喜欢看她们在这无形的囚笼中挣扎、喘息,看她们生不由己,看她们无可奈何。
因为我们是同类人,所以她们应该享受和我同类的痛苦。谁让她们是戏子呢?
戏子和伎子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是生死要问世道之人。
不过我和她们有一点不同。我有钱、有身份,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最后还是成了一个伎子。
在我身后,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傀线操控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没有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是个人。
我习惯了这样浑浑噩噩度日,毕竟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也还是人们口中那个低贱不堪的舞伎。
可他不同。
那朵鹅黄色的小花似乎成了我逃离这种生活的唯一理由。
我经常偷偷去找他,他从不问我为什么来,只是安静地陪我待上一会儿。
一日,我从馆里的姐妹们房里发现了一些话本。
我自幼深入红尘俗世,妈妈瞧不上我的异域身份,也未曾料到未来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馆里的花魁,所以当初请先生教姐妹们习字时并未算上我。
所以即使是最简单易懂的话本子,我也只能粗略地翻着读一读。
如果这话本子里讲的都是真的,那他一定是蓬莱山下凡来的神仙。
春去秋来,不久后,我收到了一封密信,那晚,我房里的油灯燃了一宿。
第二天我又去找他了。
我们一起坐在岸边,看着落花随流水飘走,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好累。
我渐渐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没有推开我,等我醒时才发现已经傍晚了。
我还靠在他身上,他就这么维持这个姿势坐了一下午。
“我要走了。”我跟他说,每回我要回去的时候我都会跟他这么说。
或许是从我不同寻常的语气中觉察出了什么,今天他格外沉默,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笑。
我们看着对方沉默良久,最后他道:“你的头发都散了,我为你束完发再走吧。”
我笑着同意了。
他将我带进屋子,用一把木梳为我细细理着发丝。
看着铜镜中他的倒影,我多希望这一刻就是一辈子。
我觉得他也是有些喜欢我的,不然他为什么会在得知我要走后露出那样落寞的神情呢?
可是我又有些不确定,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太清白了。
我转过头望着他,他为我戴上最后一个头饰,笑的温柔。
头梳完了,我却没有动。
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渐渐褪去,我终于如愿看清了他眼里的不舍。
他从案上拿来一支毛笔,笔尖沾着红墨。
随后他挑起我的下巴,轻轻在我眉黛间点下一抹朱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也是我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我都能看清他眼里自己呆愣住的模样,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动作间带着的不可理喻的虔诚。
夕阳渐落。
我想,他就算不喜欢我又怎样呢?我从来都不是会顾忌他人感受的人。
我身子前倾,贴上了他的唇,似乎把这一辈子的放肆都留在了这一刻。
他手中的笔落在地上,像是一个开关,我的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他没有问我要去哪,只是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在这等你,一直到你回来。”
我哭红了眼睛,埋在他怀里点头。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