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记》竹木安

5、阿兰若（re） 上卷

　　我叫阿兰若，生于西域，后来成了中原的一代名伎。
　　我在馆中的花名叫牡丹，虽然土气，但也象征了我的身份。
　　我喜欢钱，最喜欢的就是金银珠宝。
　　曾经有人一掷千金想要与我春宵一夜，妈妈不许，她觉得我不止这个价。
　　于是那人便退而求其次，想要一睹我面纱下的真容，我欣然允了，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
　　只是奇怪，第二天便传来了那人的死讯，大概是因为我亲手为他斟了杯茶吧。
　　再有两日我便十六了，妈妈想在我生辰那日拍卖我的初夜，终于，我也要从“伎”变成“妓”了。
　　这天我突然想出去转转，妈妈知道我舍不得放在馆中的钱，于是也没阻止。但她还是只给了我两个铜板——一碗面钱。
　　江南多水乡，我自五岁时来到中原，在这儿呆了十一年，却从未好好地赏一场江南风光。
　　我给了岸边的船夫两个铜板，自己撑一叶扁舟离了岸。
　　其实两个铜板是远远不够租一艘小船的，但兴许是看我长得漂亮，那老板同意了。
　　我不认得这的水路，所以我误入了一片蒹葭丛。当我好不容易撑船离开，却发现尽头处有一座小木屋。
　　一袭白影映入眼帘，待离得近些，才发现是一人端坐于屋前烹茶。
　　听见船靠岸的声音，他回头一望，朦胧的茶雾遮着他的脸庞，叫人看不真切。
　　而我心中一惊，陡生退意。
　　毕竟我身处红尘，陷于人间污垢；而他置身世外，恍若天上神祇。
　　真是奇怪，正常人看到神明不是应该想要接近吗？可为什么我却只想着逃离？
　　大概是因为他的风光霁月愈发衬出了我的肮脏与卑劣吧。
　　我最后还是没有离开，可能像我这样活在污泥之中的人，内心还是会忍不住向往他的洁白与宁静。
　　他没有因为我的异域服饰感到奇怪，反而为我倒了一杯茶。
　　那一双玉手提着紫砂茶壶，一举一动都像入了画。
　　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他将茶杯端到我面前，而我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于是笑了：“姑娘，怎么称呼？”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可我从小在勾栏瓦舍里长大，早就不知道害羞是种什么情绪了。
　　于是我摆出在馆里的姿态，语气是掩饰性的高傲，“牡丹，这是我的花名。”
　　他不说话，只是笑，我没由来地感到有些自卑。
　　“请跟我来。”他说。
　　我跟着他来到一片花丛，他指着一株开得正好的花告诉我：“这是小苍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株小小的、鹅黄色的小苍兰在微风中摇晃。
　　他摘下一朵递给我，“它比牡丹更适合你。”
　　他手中的小苍兰和他一样干净，从来没有人会将我和这类事物联系在一起。
　　我看着他，这一刻才真正动心。
　　回去以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只是默默清数了一遍我手上的钱。
　　我喜欢钱，因为钱可以办很多事、可以左右很多人。
　　转眼到了拍卖的那天，我被可以买下这馆里大半姑娘的钱买了去。
　　我看着妈妈数钱数红了的眼睛，心中觉得好笑，我可怜的妈妈啊，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我的钱。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