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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们结婚吧 ...

  •   高言卿大笑,“他脸都绿了吧。不过他也是嘴上傻,活该。”

      我坏笑着瞥了眼酒杯,很潇洒的样子拎起酒瓶添了一点,当我仰脸,一点点饮下杯中酒的时候,那一刻玻璃杯罩住双眼的视线,水光与玻璃影影绰绰,映着的满是他的容貌神韵,映入我的每一寸余光。

      有八个字从我心底飞出来,猝不及防。

      东墙窥宋,看杀卫玠。

      后面还跟着文不对题的四个字:湖光山色。

      我没喝完就赶紧放下酒杯,想了一刻,脱了风衣,发现裙子的后背沁了一点薄汗。转身挂衣服在椅背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我的心跳,我雀跃的,不甘寂寞的心跳。

      我意识到我的酒量确实不好,很不好。

      “记不得他什么反应了,反正他后来再也没联系我。我回国以后,可以说是见一个,吹一个。不过呢,我谈恋爱也基本没有短时间内不吹的。”我掩饰什么似的微笑。用筷子努力分开一块鹅肉。

      高言卿好像很自然地伸筷子从边上固定着,这样一来我很轻松地夹下了一块肉。

      听见他说:“那在国外怎么没找呢?西方的平权比我们这儿发展的好多了。”他下巴点了点我椅背上的风衣,“就像买一件风衣一样,我们的还没到货呢,人家已经穿的打补丁了。我们几十年走完了人家几百年的路,文化滞后这个东西需要时间来弥补,这是个过程,我们需要等待。”我闻言笑了笑。

      那在国外为什么找不下去呢?国内为什么谈不下去呢?韩因,你为什么呢?

      韩因,他在问你。

      “其实我不是一个婚恋观传统的人,但是吧,文化差异这个东西,我还没把握克服……没把握的事情我很难下决心去做。”我做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你不是,我听我妈说,你不是在芝大和巴黎高师都交换过吗?你没跟那里的女孩子约会过?”

      他伸出的筷子顿了一下。“没有,一直忙着写课程作业,没有时间玩那些dating游戏。”他没什么反应,换了银勺子去舀那个狮子头,狮子头上面的一个小山包似的金色蟹黄无声地滚落盘中。

      “你也知道是游戏,确实是游戏啊。吃喝玩乐,爬爬山潜潜水,看看星空吹吹戏剧,谈谈self and soul。可是当我们玩无可玩的时候,举点例子……我就没法跟他们解释什么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没法解释什么是一寸相思一寸灰,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虞兮虞兮奈若何、什么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什么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也没法聊聊秦始皇汉武帝、聊聊胡适辜鸿铭,说实在话,对于我这种大陆的小做题家,能和我聊聊中考高考都不错……当然我知道,透彻的了解是一种奢望,但是最好不要相差太大嘛。”

      “我觉得,透彻的了解也许来自于拼命接近、努力驻足,但是更来自于相同的痛苦和快乐,相同的根脉和灵魂。我想,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理解、了解对方,这应该是出生就注定的事情。这种千回百转的美感,就叫宿命。”

      我没想到他说出种话。他不该是个清醒的人吗。

      “嗯……其实我一直觉得,老美的dating文化和爱情脚本挺无聊的,和不同的人一句I like you说的那么简单轻松,荷尔蒙烧完了,拿什么去诠释两个人之间独一无二的链接呢。”我低头笑笑,“我还是喜欢我们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说完,微微颤抖的手指刚想触向酒杯。

      “是啊,青岑可浪,碧海可尘。”

      高言卿含笑的声音云淡风轻。而我几乎下一秒就要流泪。

      我收回手拿起勺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看见我手腕上的淡紫色血管在薄薄的皮肤底下,蛰伏着,暗涌着。我告诉自己冷静。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

      他随口无心的一句,飘着出来,痛着进去,甚至来不及在心脏里碾一遍,就已经在我的胸腔里像雪花来来回回地撞击。

      “是啊,多不讲道理,多不合人性,多么不新女性,可是真的好美啊。”我努力让翻涌着情绪的语言变得冰冷简洁,像是在开玩笑,然后站起来去把窗户打开。

      高言卿笑笑,也像开玩笑似的说:“我们今天是把这扇窗户玩坏了。”

      月亮圆圆的,原本在它附近飘渺的几片雾水般的薄云也散去了。我发现月亮好像变亮了,难道是我喝多了吗。

      我一只胳膊撑着脸,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着茨菇汤,我说:“其实吧,我妈说得对。等她走了,世界上就我一个人了,我和这个世界说白了并没有什么联系。我在陵大当上教授又怎样,功成名就又怎样,著作等身又怎样。现在光鲜亮丽,等我老了会孤零零地住进养老院,被虐待了说不定都没人看一眼。人生一场,盈亏自负四个字,说起来漂亮潇洒,其实多可怜。”

      高言卿晃着酒杯,叹气道:“我同意。什么官位职级、权力、影响力,带不来带不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呢人走茶凉。人家捧的是你的位子,又不是你这个人。”他目光深深的看向我:“韩因,但是我比你更不幸,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我不结婚这件事,还要被多少人拿来做文章,做多少次文章。”

      酒意上涌,我一阵眩晕,“那,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是个绝缘体,孤独终老的可能性非常大。高言卿,你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他似笑非笑。

      我差一点就要说:你是谁啊,和官职有什么关系,谁不喜欢你。却察觉这句话的不妥。我嘴上说:“你是谁啊,众星捧月,意气风发,马上平步青云,出将入相……”他不吱声,我有些孤立无援地笑起来,“明明是事实,为什么我的语气显得有点不真诚……”

      “韩因,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我噎住。

      高言卿一口气喝尽了杯里的酒,把酒杯利落地按在桌上,我看见他的手指关节似乎用了力,微微的突起着。也许是酒精让他目若朗星,他眉心那道浅浅的纹好像变深了。

      我这时候突然感到他气场的迫人。他之前的容让含蓄,也不过是把自己习以为常地收了起来,他一贯如此,多年如此。

      我咬着嘴唇,那一瞬间感到自己在他面前一贯如此的单薄和无力。韩因,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所以你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适合你结婚的女人?”我苦笑,“对你来说,别人眼里求而不得的女神,她们都会带着家世、容貌和学历,纷至沓来,前赴后继。”

      “纷至沓来,前赴后继。”他往后椅了一下,苦笑,“我有时候觉得她们好像成功的商人慕名而来,竞拍一件工艺品。谁竞拍到了谁就是赢家,谁的身价就最高。”

      “与其说是竞拍工艺品,不如你就像一个奖品,是上帝给她们作为女人这场比赛的奖赏。奖赏她们起点足够高,混的足够好,而且关键是足够魅力。”

      他笑,“没错,这个比喻蛮形象的。”

      世界上的女人本就大同小异,在想要得到的男人面前通通会变得温柔有趣、闪闪发光,聪明豁达,包容体贴。

      我犹豫着说:“其实她们也不是装的,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们喜欢你。她们想要得到你。”我看向他,“我想,是欲望,欲望会激发人性中的善或者恶。反正我客观上是这么理解的。”说罢我又微笑着点点头。

      高言卿说:“我在陵京,有几次碍于家里的关系,去和我爸妈朋友家的女孩子吃过饭,两两相对,我觉得尴尬,又不能冷落人家女孩子,又不能扫了家里朋友的面子。本来每天工作就得戴着面具,再来个这样的相亲,我真是痛苦。去年又来了举报信,我现在骑虎难下啊。”

      我伸手要去拿酒瓶,“你真可怜。但是你这情况确实有点着急。我呢就只好耗着吧。”我冷笑,“反正我才不会去见东阙大学本硕博,计算机真无聊。”

      我的手拿住瓶身上端,高言卿却伸手握住瓶身的底部,我嗯的疑惑了一声,他用了点力,我拿不动酒瓶了。

      “韩因,我们结婚吧。”

      我愕然抬起脸,松开了酒瓶上的手,一点一点收回胸前。

      “反正你这么理性,是不会相信别的男人。你放心,我会给你绝对的自由和尊重。”

      高言卿的语气,好像是在说明天吃什么一样简单轻松。我惶然地捕捉对面他的眼神,却分辨不出几分假意。

      风带的月光泼洒进来。澄澈,温柔,蛊惑,疯狂。

      此时我一转念,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因为我合适,因为你的仕途经济,因为可以应付你家里,对吧。”

      他苦笑:“当然,是这样。反正你也没喜欢过别人,对吧,”

      “嗯。那倒是。”我攥了攥出着汗的手心,“你确实需要婚姻,我也需要。”

      你需要巩固形象,我需要后顾无忧。

      我佯装玩笑。“你需要维持形象做你的政治明星,我需要后顾无忧做我的学术精英。”

      高言卿轻轻笑了一下说“韩因,你就当帮帮我。”

      韩因,这个机会你要不要。要不要。

      这个机会你放掉了,他会找别人结婚。你放掉了,你会一如曾经的年年岁岁,猜测挣扎苦痛。

      可是你不放掉,等你的是什么呢?

      你到底要不要。

      高言卿的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好像看进我最隐秘的地方,又好像离我千山万水那么远。

      韩因,你就当帮帮我。

      就当帮帮我。

      几秒之内,我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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