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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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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学西在回派出所的路上，将大壮交给赶过来的一个小公安，进了所里，他掏出一块钱，指着派出所大院的小卖部对猫儿说：“你先去那里看电视，喝小汽水，哥哥忙完了再带你去买衣服。”
猫儿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接过钱，小短腿儿迈得飞快跑了。
所里只有三个人，小李和出警的小公安小陈。
小陈没编制，陆学西脱了外套搁在椅子上，他和麦芽认识，避个嫌，替小李值班。
小李带他们一伙人进了调解室。
陆学西不在，大壮又抖了起来，拍着桌子嚷嚷麦芽污蔑他，教坏了他的婆娘，他要公安同志替他做主。
“这女人自己离了婚，就见不得别人好，天天挑唆我家婆娘，还把她拐进了城里，同志，我都仨月没见到这婆娘的面儿了呀。”
黑壮的汉子挤了挤眼，没流出一滴泪，狠狠吸了吸鼻子。
差点没被鼻屎呛着。
跟过来的小摊主噗嗤憋笑。
黑壮凶狠的汉子想扮可怜博同情，却演技不过关，反而让大家看了场笑话。
小李皱眉，桂花啐了他一口：“你放屁！明明是你爱打我，还揍儿子，又勾搭了小寡妇。”
先前麦芽就听了桂花挨打，一路上细细问了。
桂花原先不肯和麦芽说，就是怕丢脸，不过既然在大街上嚷嚷开了，她也无所谓，就和麦芽说起大壮有喝了酒就爱打人的臭毛病。
第一次桂花生气回了娘家，大壮跪了下来一边大巴掌抽着自己，一边痛哭流涕悔过说自己不敢了。
桂花原谅了他。
谁知以后的日子他变本加厉，喝了酒甚至连儿子都认不得，壮壮一岁时就曾被他的烟锅烫伤，三岁时踹了一脚磕到脑袋。
也是因为这个，桂花没离婚。
不止是柳坡公社没人离婚，更因为她心知，自己离婚带不走孩子，壮壮留在林家迟早要被大壮打死。
桂花心疼孩子。
麦芽听得怒火中烧，这会儿，她也跟小李说:“公安同志，打女人孩子不算暴力行为吗？
我们也要告他家暴。”
大壮吐了口唾沫：“老子的媳妇和儿子，老子想打就打。”
“公安同志，你看看他这个态度，桂花和壮壮是自由人，不是他家的奴隶，打人犯法，要是你们不管，娘俩回去只能活受罪。”
一边是外表柔弱但神情坚韧的女同志，一边是黑壮粗鲁，在派出所里气焰嚣张，浑然不知自己违法犯罪的糙汉子。
他还翘着二郎腿儿！
小李黑了脸，板着脸点着他的二郎腿收好，一身正气道：“同志你放心，我们会调查。林大壮，就算是你的妻子，也不能随便打人。”
大壮瞪直儿了眼。
他不明白，他的孩子，他的媳妇儿，咋就不能随便打了。
这小公安比队里的支书老人还啰嗦，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被窝里的事儿。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大壮一边狠狠瞪向桂花，无声说等你回去就算账，一边低头哈腰冲小李认错：“俺明白，俺以后不打她。”
“俺疼媳妇儿。”
桂花根本不受威胁：“你说的话，我不信。”
大壮又手痒了。
桂花向小李求助：“公安同志，我一个弱女人，带着儿子，没钱没势，只能向你们求助，我王桂花今日就一个诉求，我想和他离婚，我不能被他打死！”
这年头乡下人结婚舍不得钱领证，大多数摆桌酒，请亲人吃顿饭，离婚不过是开个证明而已。
小李认真看着桂花，问：“你想好了？”
桂花满腔哭诉：“他喝酒出轨打人，我不和他过了。”
“我还要儿子。”
大壮气炸，这臭婆娘不光离婚还要带走他的娃，凭什么！要离婚也是他大壮休妻！
大庭广众之下自觉丢面子的大壮忍不住大骂：“你在想屁吃！壮壮是老子儿子，咱老林家的根儿！你们娘俩都不能走！老子不答应。”
小李为他的粗鲁皱眉，不过大壮是另一个当事人，当事人不同意，他也没法开证明。
他同情桂花，但规定就是规定，万一两口气反悔追究他责任呢？
桂花眼看就能脱离苦海，这畜生竟然不肯放手，她看着停下来开证明的小李，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了。
难道，她豁了出去，也不能拯救自己吗？
桂花绝望的眼睛渐渐染上死寂。
这时，麦芽拍了拍她的肩膀。
麦芽的掌心，是白净细嫩的，干燥温热，充满了温暖的力量。
“别怕，大不了咱们去法院申请离婚，他干的这些儿，法院里陪审员都得骂畜生，法官准判离，孩子也能归你。我上回留了律师所电话，等会儿咱们就去找律师，打官司。”
桂花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迸发出微微弱光。
大壮要被麦芽气死了。
他觉得麦芽是在多管闲事儿。
他们老林家的事儿，关她姓乔的啥事儿。
麦芽却觉得，桂花是她的同学，伙伴，朋友，然而，就算她们是普通人，麦芽也不忍心。
天底下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瞧见桂花的可怜，都会唾骂他这个畜生，伸手拉桂花一把。
麦芽笑了笑：“上了法院，法官判决，桂花不但能离婚，还能分财产。”
“你们的钱，都是共同财产，你们的房子，田地，桂花都能分。”
“而且，林大壮，你这段时间在小寡妇身上扔了不少钱吧，桂花想追回，法官就得站她这边，小寡妇是外人，你送的都得讨回来。”
她说的条理清晰，语气缓慢但什么法官律师陪审员这些专业词语，大壮他们听不懂呀，就很有说服力。
小李和小陈眼睛渐渐一亮，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麦芽，没想到麦芽一个年轻姑娘，竟然懂这么多。
有些东西，小李都不知道呢。
不过闹上法院，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小李点头：“麦芽同志，你说的对，你们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法院需要出证明，随时来咱们所里开。”
大壮慌了。
和对法律离婚不熟悉，将信将疑的众人相比，大壮是知道点麦芽离婚的底细的。
麦芽离婚，可是听说分走了顾盛南大半身家。
厂子股份，现金，听说就连城里的房子都落入麦芽手里。
麦芽前阵子，就是靠的打官司离婚！
大壮怕了。
谁家离婚分东西给媳妇儿的。
别说媳妇儿，只要老子没死，儿子都没得份。
大壮不怕桂花离婚，不怕桂花要他的房子，但是闹上法院，分他的田地，抢他的钱，就是割他的肉！
何况，桂花真要把他送胡寡妇的钱财东西追回来，他林大壮哪儿还能再登小寡妇的门。
大壮不想在胡寡妇面前丢脸。
横竖他早就厌恶桂花这个黄脸婆，要娶年轻水灵的小寡妇，早离晚离都是离，大壮憋着嗓子，粗声粗气：“离就离！不过不是你不要老子，是老子甩了这个婆娘。”
麦芽神态淡定。
只要桂花离婚，她们不在乎这点事儿。
桂花同样没在意。
她压着激动地心，拿笔签字：“壮壮以后归我，你以后就算饿死都不能打扰我们娘来。”
大壮皱眉。
他对壮壮虽然不好，但是壮壮咋说也是老林家的种。
麦芽一瞪，大壮怂了
想想小寡妇肚子里的娃儿，胡寡妇媚眼如丝说神婆批命是个带把的，以后是个富贵命，他林大壮不缺儿子，不耐挥挥手：“随你就随你，我就不信你能养个出息的，以后你们娘俩也不能来老子门前讨饭！”
桂花才不会呢！
俩人干脆利落签了字。
证明一开，他们就没关系了。
林大壮横着脸态度嚣张地进来，出去的时候捂着脸，鬼鬼祟祟拽着证明跑得飞快。
无他，丢人！
天杀的，他林大壮柳坡公社一霸，竟然被自己婆娘休了，就算他后来嘴硬，也改不了是桂花先嫌弃他的事实。
林大壮不敢碰上熟人揭露真相。
一溜烟跑了老远，直到派出所的大院远远地变成个小不点，林大壮放下手赤红着眼狠狠锤了锤一旁的柳树。
今天这场找茬，可算是丢尽了他的面子！
尤其是在他一向看不起的桂花面前丢脸，被她骑着自己的脖子耀武扬威，硬是离了婚。
进一趟城，丢了媳妇儿子。
他损失大了！
大壮越想越脸色狰狞，此时此刻，他恨桂花，恨麦芽，更恨上了那个非让他来找茬的人。
另一边，桂花离了婚，浑身轻松，一时不察林大壮竟然就这么急不可耐跑了，桂花一拍脑袋：“坏了，还没找算他掀摊子的帐呢。”
麦芽笑了笑，让小李帮她开一份出警证明，证明林大壮掀了他的摊儿，造成了哪些损失，一一写上。
至于证据，徐文斌和摆摊的小年轻还在这儿呢，先前小陈就负责他俩。
俩人七嘴八舌，把事儿说开了，小李开了证明。
麦芽捏着条子，可以回大队找他要帐。
麦芽不怕大壮耍赖，乔家坡和林家村同属一个大队，麦芽直接找大队长就行。
无缘无故掀了邻村人的摊子，被人找上门，大壮还得挨林家村三队长的白眼。
陆学西抬手将文件教回了小李，问麦芽：“怎么样？”
麦芽语气兴奋：“成了，桂花和大壮离婚了。”
她眉眼弯弯，一双圆润的眼瞳亮晶晶，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同她喜悦。
陆学西感到浑身暖洋洋的，也跟着莞尔。
桂花眼角眉梢洋溢着轻松地笑容：“多亏了麦芽说的什么法律分财产，把他吓唬住了。”
麦芽：“运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这不是吓唬，是正当手段。”
“桂花，回头记得提醒我买本法律相关的书，咱们学习一下，不需要当一个律师，以后不会被别人糊弄住就好。”
桂花愣在原地。
什么？
还要学习？
小李和小陈瞟了眼桂花，眼底的同情快满出来了。
好不容易离了婚，又要学习？
他们不是摆摊的吗？
摆摊需要学法？
“啪啪啪！”
人群背后传来一道爽朗的赞赏：“小同志说的好，咱们老百姓，能报警，能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这是好事儿。”
所长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们一眼，一群男同志，都是干公安的，还没人女同志觉悟高。
“小李，你们回头都得给我学学，我不求你们自己买书看，但是把上头发下来的资料背熟了。知识，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小李挠挠头。
他是中专毕业分配到了这儿，在所里除了陆学西，勉强算是有文化的人，然而他也不想学习。
小陈更是埋头拼命干活，生怕被所长逮住念书。
老所长脸一黑。
陆学西气笑。
这俩人，一看到学习就头疼。
本来嘛，派出所里干活，跑得快，能使枪，眼睛好使，脑瓜机灵就够了，哪儿需要学文化呢？
小李和小陈连派出所的条例平时都懒得背，只有考试时熬夜背背应付。
李所长摇摇头。
“你们呐，以后有的是后悔。”
可不是，郭嘉渐渐发展，需要人才，后续的岗位几乎离不开考证和学习，像小李他们这么想也没错，但是有技能的人，后续就算立功，也得参加考试才能端上铁饭碗，否则，再厉害，也还是个辅警。
老所长背着手慢悠悠转回办公室。
麦芽感到好笑。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坑了两个小公安一把。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儿。
陆学西弯了弯唇角。
麦芽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惊得像只兔子，却忍着害怕，鼓起勇气训了他一顿。
说实话，那是陆学西头一次被人劈头盖脸指责不孝顺，偏偏说他的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陆学西没忍住，故意调戏了她一句。
虽然后来解释清楚，一切是误会。
不过误会解了，印象难重刻。
麦芽仿佛认定他是个凶人，一看他就躲。
陆学西愧疚，在乔常山找他帮忙时，毫不犹豫答应了。
“今天打扰你歇息了。”
陆学西摇了摇头：“没有。”
就算没遇上麦芽，他也要下午来这儿看看案子情况。
麦芽心想，陆学西真是个好人。
一开始，她对人印象那么坏，怕极了他的凶悍，但是接触后。
他分明是乐于助人，热心肠的好同志，无论是穿着军装还是警服，都一如既往地践行雷锋精神，她之前太偏见了。
陆学西不懂麦芽在想些什么，只是他感觉，麦芽的眼神越来越热烈，看的他心头微颤，仿佛燃烧了一簇小火苗，烧得心尖滚烫，来不及思索，忽然，一道声音插入：“乔同学。”
便见麦芽微微颔首，转身和蓝布衣，厚眼镜的男人说话：“这位同志，你先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陆学西看着对方点着脑袋，扫了眼四周乱糟糟的环境，邀麦芽去了个清冷的角落谈话。
陆学西微微拧眉。
但随即看到猫儿朝他走来，陆学西暂时放下探索内心，朝猫儿伸出手，一如既往地被躲掉。
另一边，麦芽在和她今日的客人交谈，从男人口中，她得知他叫徐文彬。
麦芽没忘记他方才的称呼。
“你为什么叫我乔同学？”
难道他是她的什么小初高同学吗？
可是徐文彬文质彬彬，麦芽根本没有班上有人戴眼镜的印象。
徐文彬笑了笑，说：“乔同学，我是会计班的，就坐在你后面。”
麦芽隐隐从记忆里揪出夜大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原来是夜大的同班同学。
不过她前阵子忙着和顾盛南周旋，又是工作，又是离婚，对班上的人认不全，即使徐文彬坐她后座，麦芽也没多少印象。
想到这，麦芽脸上迅速飘上两朵绯红。
“抱歉，我没认出。”
徐文彬盯着麦芽好看的脸，耳廓同样微红，摇了摇头：“没事，麦芽同学一心学习，不记得我很正常。”
“不过，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这些的。”
麦芽心想主要目的来了，抬头认真聆听。
徐文彬被她这么看着，耳廓烫的更厉害了，他喉咙滚了滚，眼里闪过一丝难堪：“麦芽同学，我想问你，你为什么拒绝我的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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