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72、劝阻

　　这一阵冰凉的风雨冰冷到了异常的程度，让张小草恍惚是置身深秋时节了，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时光飞快，然后就想到他的别墅计划已经实施这么久了，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具体位置，但是距离拿到自己手里似乎依然是遥遥无期，远没有到实现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并不悲叹，也不沮丧，只是觉得找不到办法、找不到切入点，他急切，他焦急，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之所以想要快一点，或者说他之所以觉得这个计划进展太慢，并不是因为他的年岁等不及，而是因为他的欲望等不及。
　　“你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刚才的风雨太凉了？”刘小樱突然说了这一句话。
　　张小草没有想到刘小樱能观察这么仔细。他之所以感到意外，原因有三个，一是他自己想到那些事情的时候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甚至气息都没有变过，刘小樱竟然能发现；二是他认为刘小樱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怎么会观察他的情绪、表情变化呢；三是现在车里的光影昏暗模糊，虽然他们并排坐着，但是要看清对方的表情变化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没有不开心啊！就是刚才风雨太凉了，有点不适，所以皱着眉头。”张小草回答着，脸上摆出了微笑。
　　刘小樱注视着他的脸，知道他在撒谎——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刻，女人就是神奇又怪异，她们冲动的时候会沉入自己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但是她们认真起来的时候，任何人的心思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这是她们的特有的天分，不太受制于年龄，虽然刘小樱才刚刚大学毕业，还年龄尚小。
　　“你是不是在为家事烦恼？”刘小樱说话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她说着想伸手去握住张小草的手，快碰到的时候她又收回去了。“你怎么不说话？”停了半分钟，刘小樱又温柔问了一遍。
　　“没什么。我开着车呢。不是家事，就是雨太凉了，没别的。”张小草这样回答她，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外面，双手握着方向盘，做出专注开车的样子。
　　“你在撒谎！你肯定在撒谎！”刘小樱用坚定的口气说着。
　　“不是……这种事情我有必要撒谎吗？我为什么要撒谎呢？就是一阵风雨而已！我为什么要想到我的家事呢？我怎么会想到我的家事？它们完全毫无关联好吧？你这是哪里来的逻辑？在这里猜来猜去！”张小草用平和又坚定的口气说了这一大串子，因为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刘小樱。
　　“你跟我说说怎么啦？我就是想知道！我就是要知道！”刘小樱说着，固执的表情爬上了她的脸。
　　“可是这个事情与你并没有关系啊！你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张小草已经开始生出不耐烦了，说话的音量也增大了。
　　“没有关系我就不能知道了吗？我就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了，我要帮你解决它！”刘小樱穷追不舍，也增大了声音。
　　“你？解决它？不可能我的告诉你！绝对不可能！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事情吗？是多大的事情吗？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解决的吗？啊？你解决不了的！”这个时候张小草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气。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解决？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解决不了？”刘小樱的口气跟他一样，步步紧逼。
　　“那是一套房子——不！是一套别墅的事！你懂什么？”张小草继续用气愤又夹杂着绝望的口气说着。
　　“什么！别墅？”刘小樱瞬间瞪大了眼睛，脸往张小草的脸上靠，都快挨着他的脸了，似乎即刻就要从他的脸上抠出来事情的全貌。
　　接下来，他们在持续的争吵状态下交流了这一件事情，刘小樱算是意外知道了这个事情。其实这一次意外的发生在刘小樱那里确实算是一个突破了，因为在以往的面对面的交流中，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口齿伶俐，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逻辑清晰、思维敏捷，总之，按照正常的情况，她和张小草因为这个事的对话不会超过三个回合，因为张小草是不愿意说这个事情的，同时她的面谈的交往技巧又十分有限。
　　刘小樱的这一次意外的突破或者说是超长的表现有两个原因，一是她跟张小草已经积累了一些感情基础；二是她对张小草越来越多的爱。这两个原因乍一看有些近似，其实是不同的，她和张小草积累的感情基础包含了多种感情，这其中自然包括刘小樱对张小草的爱，但是这里说原因的时候是把这种爱单独拎出来了。他们的感情基础就像是一条河上的桥梁，而她和张小草的沟通前提是她要从这座桥上走到河对面去；她对张小草的感情像什么呢，就像她领会了张小草的没有说出来的指令，什么时候走过这座桥、用什么方法或者什么样的步伐走过这座桥。
　　“你不应该这样吧？本来房子就是人家的，再说了，她之所以背着你，那自然是不想让这房子成为你的，所以不管是法律上还是感情上它都不应该是你的。”刘小樱听了张小草说他想得到这一座房子以后，说了这一段话，这话分析透彻，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又严密。
　　但是，张小草是肯定不接受的：“哈哈！你这就是学生的思想！老师把你们都教得太好了！什么你的他的？得有钱才是硬道理！现在是市场经济！干什么不要钱！所以就得有钱！”张小草的表情和语气里有好几种东西，有嘲讽，有气愤，有不顾一切的向往。
　　虽然刘小樱超长发挥了，说的也很对，也有明显的劝阻的意思，但是这在张小草的欲望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基本上没有起到作用。刘小樱看着张小草的近乎狰狞的面目和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欲望的火光，犹豫着没有再说话了。
　　在刘小樱的脑子里，这件事情是很分明的，那个房子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张小草，而且跟他毫无关系，他的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于是，刘小樱就想着还是要想办法去阻止他做这件事，把他带到正路上来。刘小樱的这个想法之所以会这么主动，是因为她得知这件事的时机很恰当，刚好在她得知这件事之前不久，她因为自己工作的顺利和高工资的获得而决定了要在她和张小草的相处中更多的掌握主动。至于如何让张小草打消这个念头、回归正路，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还在脑子里翻腾着呢：
　　还有，我第一次发现他有这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是为这种事情发这么大的脾气，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一个坏人吗？不够准确，是一个恶毒害人的人吗？目前来看也不是，因为他没有因此而去伤害别人，他只是想得到他向往的东西。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这件事情上，算是一个贪婪的人吧！因为很明显，他想要的太多了！还是个……还是个不自知的人，因为明摆着的，那座房子压根跟他都没有关系，他这是幻想！是妄想！这不就是不自知吗？不就是迷失了自我了吗？那……这种人、这样的事情该怎么挽救呢？眼前我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尽力而为，毕竟他也帮助过我，我现在的越来越好的处境跟他的帮助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也得懂得感恩，我也得帮助他。现在棘手的是他已经完全陷入那个妄想当中了，情绪都明显不正常了，所以，现在，第一步是把他的情绪平复了，或者是等待他的情绪平复；第二步，才是用恰当的言语或者办法让他回到正路上来。对了！现在的关键是消除他心中的那个魔鬼一般的想法，也就是消除他心中的过分的、不合理的物质欲望，那么，要如何才能赶走这个魔鬼、消除这个想法呢？让我来想想看……要是我从语言上直接揭穿他，那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他更是要气急败坏了，估计情绪会比刚才的爆发更激烈，那只能导致情况更糟糕，那我要等他情绪平复以后给他讲讲例子，来暗示他？我估计也行不通，因为这些他都懂，那我用具体的行动去阻止他做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奏效了，不过也可以在他心情好的时候给他讲讲例子，兴许会有一点效果，那就这么定了。
　　如果按照实际情况来推断，张小草是很不应该被物质欲望迷失了自己的，这里面的原因有三个：第一是他现在的生活物质充裕；第二是他受过高等教育，还是研究生，思想的高度和纯洁程度应该在不少人之上；第三是他是加入了党组织的人，而且在国企单位工作，这个工作性质和身份下就更应该是高觉悟、高境界、高追求。
　　但是事实呢？事实上虽然还没有到完全相反的程度，但是确实到了大相径庭的程度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让这个人到了如此奇怪的地步了呢？本来应该是个正方形，他却是个圆形，本来应该言出有信掷地有声，他却巧舌如簧反复无常，这其中的原因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在于他的成长经历。这成长经历中有他穷困的生活环境，还有他父亲长期以来给他灌输的物质思想。
　　穷困的原生家庭使他吃了不少苦头，吃的这些苦除了鞭策他努力学习改变命运之外，还压弯了他的脊梁，污染了他的品质；他父亲给他灌输的物质思想也在继续压弯他的脊梁、改变他的品质。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意志薄弱，是他不能控制欲望，是他修为浅薄，但是，在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只是一张白纸。
　　车子上了大路以后就往宾馆的方向开去了。在赶往宾馆的路上，张小草突然说了一句让刘小樱很意外的话：“今天我心情不好，怕影响你，咱们就不去宾馆了，我把你送回家，咱们改天再会。”张小草说完这句话就打了方向盘朝着刘小樱住处的方向去了。
　　刘小樱用诧异的眼睛看着张小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临分别前张小草给刘小樱转过去200块，说这是饭钱。
　　刘小樱没有收这个钱，而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说道：“我不是说了这次我掏钱吗？”
　　“你刚毕业，挣钱不容易”
　　“那你给这点可不够！说不定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我明天早上起晚了还得有误工费呢！这点不够！”刘小樱笑着说，明显是在开玩笑。她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跟张小草的相处的状态，她感觉很舒适，所以她表现的也就很自然。
　　“那我再给你转200块呗！”张小草说着摁开手机又转过去了200块。
　　“我开玩笑的！好不容易有个好工作我怎么可能迟到呢！这个工作还是你帮着介绍的，所以我得感谢你！”刘小樱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去又抓又揉他的头发，这是她对张小草表达爱意的独有的方式。
　　张小草垂下头去任由她抓弄他的头发，脸上笑着，然后侧过头去用温柔的眼睛瞟了她一眼，又把头垂下去了。
　　“我有一个问题得问问你。”刘小樱说。
　　“你说。”张小草侧过脸去回答她，眼睛里的温柔变成了平静，他应该是听出来了。
　　“你对我那么大方，为什么不顾一切非要争取那个房子呢？我觉得你不是那么看重那些东西的人。”
　　“你这是咋想的？这点钱跟那个怎么好比呢？那是以万计算的，这是以元计算的。”
　　“喔，也对。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是好人，嘿嘿嘿！”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不妄想非法侵占别人财物的人就是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把那件事情做成了我就是坏人了？”
　　“那——那我也不知道。”刘小樱害怕再次激怒他，所以赶紧回避了这个问题。
　　“可能你是对的，我不是好人，唉！”张小草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整洁的墙角，里面涌动着的是复杂的光。
　　“反正这样做是不太对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做这个事情，那你肯定就是好人啦呀！多好呀！”刘小樱说着，脸上是天真的笑，用满是期待的眼睛看着张小草。
　　“是吗？其实你说的也对，就算我现在不去抢夺它，等到过了若干年，它一定还是我的！可是我不愿意等！我就是恨不得现在就拥有它！现在就把它握在手里！紧紧搂在怀里！现在！就现在！一刻都不能等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又开始冒火了，他的表情又变得恐怖起来了。
　　刘小樱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了，并且把视线移到一边，不去看他的脸，心里想着：这样还是行不通，还是得用行动来阻止他！不！不是阻止！是挽救！挽救！
　　其实对于刘小樱这个不善于面谈的人来讲，这一次的劝阻她都费了不少心思，为了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顺畅完成这一次劝阻，她不但时刻寻找着恰当的切入时机，还设想着自己工作中打电话的情景，模拟那个心理状态和思路，好让这一次交流有更好的效果，可以说，在这件事情上，她对张小草是真心的，她是一心想让张小草好的。
　　在张小草这一边，他并不是不听刘小樱的温柔的劝导，而是他已经完全陷入到这个诱惑的泥潭里拔不出来了，现在已经陷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现在已经到了他不但要得到还要尽快得到的地步了。
　　在他目睹那一座房子的真容之前，要是刘小樱这样劝阻，他或许会选择停下来慢慢等，但是现在，完全不可能了，当他看到那一座房子的雄伟庄严的样子的时候，他脑子里不但生出了惊喜，还被它深深迷住了，生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生出了独吞、独占的决心，同时也生出了急不可待的期盼——是的，他想尽快得到它。
　　生出这种急切心情的根源，有两个，一个是他们父女的故意隐藏，另一个是这个房子的真面目和他预想中的巨大差距。他们的隐瞒彻底激怒了他，本来，结婚前他们两家商量的事情已经让他心里打了一个结了，现在又来这一出，他自然是实在忍不了了。
　　婚前这两家是有这样一个约定：娘家不要彩礼，同时陪嫁一辆车、一套房，但是孩子出生以后老大要跟娘家姓。虽说这只是一个名头上的说法，孩子还是他的孩子，并不影响什么实质内容，但是，他就是生出了一股憋屈的气，但是，面对这么丰厚的物质置换，又是他不能抵抗的，所以他就憋屈着接受了。虽然他和赵小花一起生活了这些年，但是这股气一直都在，因为只要一叫老大的名字，他就想起来这个事情了，就觉得别扭，现在呢，买房子还背着他，这使他原本的气一下被压炸了，他坚决要还回去！
　　上面的那个关于孩子跟娘家姓的约定，是根本原因；另一个，也就是房子和他预想中的巨大差距，是促使张小草想尽快得到那房子的直接原因。在他原先的设想里，估计出来这个房子最多也就是个大一点的低层住宅中的一户，万万没有想到是个阔气的独栋别墅，后来每当他回想起来那个别墅的样子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一阵悸动，有时候想起来甚至会自己在那嘿嘿嘿傻笑一阵。还有一回，他自己又开着车跑到那个地方去了，就是想再看看那个房子的模样，好解解馋，他扒拉着围墙上面的铁栅栏往里头看了一阵子，然后站直了身体，忍不住又一阵嘿嘿嘿笑起来了。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这才让他从迷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赶紧用双手使劲搓搓脸，朝着围墙里面摆出了个微笑，然后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