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56、意外离去

　　本来，李太阳以为，这是他的春天来了，结果呢，一次矛盾的产生就足以看出，他和付东霞有根本观念上的差异。这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让李太阳自责痛苦好几天，但是当时还是使他陷入了痛苦，而且疏离了他们的关系，这是很关键的。要是照着正常的节奏，不发生这个意外，那么，他应该能生出来主动靠近付东霞的勇气，但是现在呢，这种可能为零。
　　回去以后，付东霞也在心里纠结这个事情，她想了半天，也似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她又不敢确定，于是她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困惑给她的好朋友小红说说，听听她的看法。
　　小红是她的室友，这大半个学期的相处已经让她彼此很熟悉、信任甚至有些依赖了，她们彼此有什么欢喜或者困难都会分享，要么一起欢喜，要么一起想办法解决。同时，小红也是一个热情又大方的人，她有着男生一样的说话风格和做事风格，这跟付东霞恰好有些互补。付东霞虽然不是那种很内向又畏缩的人，但是跟小红的直接和强势比起来那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说她们有一定的互补性。
　　付东霞回到宿舍以后，其余的人都在，她已经预料到是这种情况，所以准备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单独跟小红说，于是她就洗漱洗漱收拾收拾也爬上床去了。
　　第二天一早，在课上，付东霞像以前一样坐在小红旁边，就把她和李太阳的事情以及她的困惑说出来了，说完以后，她认真看着小红的脸，等着她的回答。
　　“这还不明白，明显是你伤他自尊了，他既然老早就准备好钱了，那肯定是想让你花他的钱，但是你又拒绝了他。你当时明知道他早准备好了为啥还要拒绝呢？”小红给她分析完了以后又问她。
　　“我知道啊，我基本能猜出来他的心思！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怎么可能反应那么快？再说了，我们俩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我怎么能不明不白花他的钱！”付东霞回答他，压着的声音里透着着急的调子。
　　“对对对！这个我倒是忘了，照你的脾气，不确定关系是不会花男生的钱的。对吧？”小红眼睛里闪着光问她。
　　“自然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才拒收了他的钱呀！”付东霞说。
　　“但是吧，据我对那个男生的判断，你要是不把这个事情解决好，你们的联系极有可能就此中断。”小红同学的目光坚定，仿佛她这话是真理。而事实上，她的判断非常准确，她的这种判断基于她对人性格的准确把握。照常理，性格强势的人一般比较自我，琢磨别人的心思、感知别人的性格是他们的弱项，但是，小红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例外，她既有直接、强势的脾气，又能敏感察觉到别人的心思、准确把握别人的性格。
　　如小红所判断的那样，此时此刻，李太阳的心里正在自我煎熬着。付东霞和小红在课上讨论李太阳的时候，李太阳正像以前一样坐在她们后面偷偷瞄着呢，而且他能看到她们俩是在说话，同时他也不知道是哪一秒钟灵魂出窍了，竟然隐约感觉到她俩正在讨论的正是他，而且正是关于他和付东霞昨天晚上的事，这让他更受折磨了。
　　正在受折磨之际，不但思想上痛苦，肚子也疼起来了。一开始他以为是早上的食物出了问题引起的，回想到了刚刚食堂的油条似乎是不太干净，随着疼痛的不断加剧，他在脑子里一次一次回忆那两根油条的模样，越来越相信是那两根油条的问题了，于是竟然在脑子里开始诅咒这油条了，开始骂那个卖油条的老板了：
　　妈的！这是什么鬼油条！把人吃成这样，真该赶紧关门！赶紧关门吧！要不得再害多少人肚子疼啊！咹！这些奸商们！收钱还不认真做事！不认真做事就算了，连基本的安全都不保证！呔！这些害我的人们！真该把他们都抓起来！进监狱去！奶奶的！坏良心的人们！没良心的人们！啊——我是真疼啊！
　　最后的这一句，李太阳一时没有忍住竟然轻轻说出声来了，因为此时此刻，这疼痛确实已经加剧到了他快要忍不住的地步了。他此时已经没有空闲的脑子去骂那个卖油条的师傅了，因为疼痛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每一根脑神经了，现在他的脑子里除了疼痛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但是说装不下别的东西也不全对，因为现在他硬是在脑子里挤出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离开教室，到厕所呆着去。他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这疼痛已经触及他的忍受边缘了，同时还有一个问题，这疼痛来得既突然又猛烈，他一时没有起来去看医生这个办法，只想着躲到厕所里去了。他正在想着要不要去厕所，这疼痛却在不断加剧，本来还在犹豫中，现在他已经捂着肚子强忍着疼痛，强装平静站起身体微弓着身体往外走了。他是坐在教室最后几排的，本来，他是可以从后门直接悄悄出去，那样省事，也可以减少这过程中的疼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顺着走廊走到讲台前头，跟老师说了一声，然后才勾着腰出去了。转身出了教室门，他勾着腰一路小跑往厕所的方向去了，本来，他是想跑得更快一点，但是，疼痛太折磨人了，他做不到大步跑起来。
　　李太阳踉踉跄跄跑进厕所以后，扶着厕所蹲便的不高的围墙的墙头就不想再动弹一下了，但是这疼痛似乎又想让他动又不想让他动，因为这疼痛确实很厉害，让他感觉动一下就会加剧疼痛，但是同时，这疼痛又会从沉甸甸的静痛会突然跳转到绞痛，这个时候，他真的很想调整一个合适的姿势来适应这疼痛，好让它减轻一点。现在，这疼痛就变成绞痛了，这感觉就像是一根不长的棍子自己在肚子里来回晃呢，它晃的时候在它的周围是旋转的疼痛感，这个棍子要把它周围的肉都拧到一起去了，就是这样的疼。这个时候李太阳先是两手抱住墙头，把肚子压在墙头上，然后觉得姿势不对，又蹲下身去，两手捂着肚子，胸膛使劲压在膝盖上，身体使劲缩在一起，但是，没一分钟，他觉得这疼痛又换地方了，于是就又站起来了，他就这样不停变换着姿势。在他从教室里跑出来之前，他的额头上就因为疼痛而渗出来细密的汗了，现在呢，他感觉他的背上都冒出来汗了。虽然这疼痛持续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是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甚至越来越嚣张了，这让他忍不住开始轻声呻吟起来了，其实在跑出教室之前有一阵子，他已经快忍不住想要呻吟了，现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人，为了缓解疼痛，他开始呻吟了。但是，这些表面的东西并不能在本质上减少他的疼痛，而他只能继续忍受、继续挣扎、呻吟着。因为疼痛占据了他的脑子，所以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去看医生这个事情。
　　李太阳正在忍受和挣扎着的时候，进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进来不是上厕所的，而是来查看李太阳情况的。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室友，走在前面的是吴星星，走在后面的是钱开心。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李太阳正坐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极力勾着腰，下巴都快要碰着伸直的腿了，呻吟声清晰可闻。他们俩进来看到这情况，就知道李太阳肯定是肚子疼，而且肯定很疼，情况紧急，吴星星急忙让钱开心去跟老师说明情况，自己架着李太阳的一条胳膊就往外冲出去了，他们走不远，钱开心就奔跑着从后面追上了，然后在另外一边架着李太阳的胳膊，快步往前走去了。
　　到了医务室，医生见这学生疼得满头汗，还呻吟着，立刻就问疼痛的位置，李太阳忍着疼痛用手摁了摁肚子，然后医生认真看了一眼那个位置说道：“八成是阑尾炎，医务室治不了这个，打急救电话吧。”医生的语气很平静，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吴星星跟她走。原来是因为医务室里并没有电话，所以要到就近有电话的办公室去打急救电话。医务室是在一栋宿舍楼的一楼，所以还要跑到行政楼才能找来电话，医生走在前面，吴星星跟在后面。
　　救护车到了以后，李太阳被抬上去了，吴星星也跟着去了，钱开心回去上课了。
　　当李太阳听到医生说是阑尾炎的时候，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会不会动手术，也不是手术的痛苦引起的恐惧，更不是耽误学习，而是他早上在心里骂油条师傅的事情，毫无疑问，他误会那个师傅了，他的油条是干净的。他自己情急之下思路乱了，胡乱猜测，他为此颇有些愧疚，突然他又想做出来自嘲的笑容，但是肚子里的疼痛实在是太剧烈了，所以他没有完成他的想法。
　　到医院以后，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须要做手术，同时医生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联系家人，把费用先交一部分，然后现在就开始手术。吴星星慌着赶回宿舍，拿着银行卡，取了钱，把住院费垫上了，然后又用医院的电话给李太阳的家里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在李太阳家里那边，接电话的是李太阳的母亲冯爱云，一听说李太阳要动手术，她的语气里的关切通过电话都淌进吴星星的耳朵里了：“啊！阳阳他没有事吧？他现在开始动手术了吗？我和他爸得去，得照顾他！”这是接通电话以后，吴星星说完了第一句话，冯爱云的回话。
　　吴星星的第一句问话是：“阿姨你好！我是李太阳的室友，李太阳得了阑尾炎，须要动手术……”本来接下来吴星星还有话呢，而且是重点，但是被冯爱云的回话打断了，但是还好冯爱云的这一段回话并不长，等她表达完了担心的感情，吴星星又开始说话了：“现在这手术须要交钱，须要把钱先打过来。”然后吴星星说出了费用的数额，并且分开说，包括他已经帮忙垫付的住院费，还有手术费。
　　冯爱云对这句话的回话是李太阳的父亲去县里进货了，等他中午回来了就去打钱，然后又问了医院的名字和位置，然后又说了一些非必要的话，最后这一通电话就结束了。
　　李太阳是上午第一节课中间坐着救护车离开学校的，到了这一天晚上，全班同学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当付东霞从小红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生出了一丝懊悔的情绪，这懊悔来自于小红的分析，也来自于她自己的反思。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起着微妙的作用，那就是，本来付东霞是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起于李太阳的强烈的自尊心，而且小红也再次告诉了她是因为这个，但是她并没有打算返回去照顾他的自尊心，而牺牲自己的底线，进行挽留，但是现在，李太阳的意外离去，让她的这个想法转变了，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在心里想：要是他没有这个意外，我明天晚上就在图书馆门口等他，让他请我吃馍夹菜。这种奇怪的心理变化可能恰恰是应了那句话：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觉出珍贵，然后在那里追悔莫及。
　　这一天晚上，付东霞虽然很早就爬上床去了，但是一直到深夜才睡着，她的脑子里有很多事在翻腾着，都是关于李太阳的事情。因为那懊悔的情绪，她开始在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来关于李太阳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最近的事情她刻意不去回忆，因为它们都太靠近最后那一次矛盾了，回忆起来心里更加懊悔了。
　　付东霞开始在脑子里搜索她第一次注意到李太阳是在什么时候。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第一节体育课上。因为李太阳的个子在班里算是比较高的，所以第一节体育课上，点名结束以后，体育老师就让体育委员还有李太阳去器材室拿器材，当体育老师指着李太阳的时候，付东霞的眼睛就跟着体育老师的手看到了李太阳，她认真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除了身高高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让人一眼看上去能生出来好感的特点，甚至，连他这个个子高的特点，非但不能让人生出好感来，还生出了不喜欢的想法，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如何，至少在付东霞眼里是这样的。付东霞跟着体育老师的手看到李太阳高高的身材以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她觉得，单从李太阳这个身高、身材，她就能挑出来好几个自己不喜欢的点：第一，他太瘦了，这增加了他的高的突兀，而丝毫没有衬托他高大的威武，第二，他的身材比例也不太好，腿太长了，整体看上去不协调，第三，他的脖子太长了，不好看。其实李太阳这个脖子长，是因为脖子细，所以显得长，而之所以细，还是因为他太瘦。
　　付东霞之所以对这一次印象比较深刻，除了老师特意点他，还有她的特意打量之外，还有就是体育课上接下来的事情。李太阳取回来的器材是篮球，篮球是用大眼网兜兜着的一兜子，一共有十几个，李太阳提着网兜的口，来一个同学发一个球。围上来领球的大多是男生，只有两三个女生，而付东霞就是这两三个女生当中最后一个来领球的，当付东霞站到李太阳跟前并伸出手去的时候，李太阳递球的手仿佛是不听使唤了，就不到一米的距离，李太阳竟然没把球递到付东霞的手里去，而是让它滚落到地上去了，而且更神奇的是，李太阳把球滚落到地上的这整个过程是那么的流畅自然，让旁观者一看就知道是自然的意外，而不是故意的往一边丢。这个意外让付东霞一边笑着一边去追那个球去了。
　　当付东霞回忆前一部分的时候，她因为李太阳身高造成的审美不适而脑子里的懊悔消散了不少，等到她回忆起来发球时候那个意外滚落到地上的球的时候，懊悔的情绪又涌上来了，因为她回想起来了当时李太阳内心的紧张外化在手上的颤抖的动作，毫无疑问，这是李太阳对她有好感的表现。这种懊悔情绪涌上来以后，付东霞翻来覆去又想了很多关于李太阳的事情，最后又是一幕一幕放着电影，很久以后实在是困了才昏昏睡去。睡着以后，她模模糊糊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梦，但是等醒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了，内容一丁点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是记着自己确实是做了一个梦。